初闻范仲淹之大名,还是源自语文课本中的一词一文,词即《渔家傲·秋思》,文则是《岳阳楼记》,印象中都是初中课本所选文章。 当时这些文章都是要求全文背诵,我和同学比赛背诵岳阳楼记,结果一个早上也就都背下来了。岳阳楼记全文虽然不到六百字,但在我看来,其地位在中国古文史上独一无二,文中忧乐天下的精神,在某种程度上更成为士大夫精神的象征。 词文作者范仲淹本人,亦是无双国士。 在《忧乐天下—范仲淹传》一书中,对范仲淹的人生种种进行了解读。这也是我今年阅读的第一本人物传记书籍。 《宋史·范仲淹传》载:“仲淹二岁而孤,母更适长山朱氏,从其姓,名说。” 这说的便是范仲淹两岁丧父,四岁随母亲改嫁到朱家,取名朱说。二十五年后,复姓归宗,正式用名范仲淹。继父朱文翰一生为官,四处宦游,继子范仲淹因而也随之生活,并深受影响。 二十岁那年,范仲淹已然弱冠。青年范仲淹琴剑傍身,第一次离开家庭,前往关中游学。此次关中游学之行,历时半年有余,结识了不少关中俊杰。其中就有“国手音乐家”崔遵度。范仲淹师从崔遵度学古琴,并形成了终生习琴的习惯。范仲淹眷恋琴剑,一生痴心不改。尤爱《履霜》一操,陆游评论说,“范文正公喜弹琴,然平日只弹《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 履霜,取自《易·坤》中的“履霜之戒”,寓意防患未然,自警自醒。 这一点,在范仲淹青年求学期间就可以看出来。据记载,范仲淹南都求学,不见帝王。 南都,即现在的河南商丘市,南都学社,宋真宗御笔赐额为应天府书院,宋仁宗于庆历三年再次升级,改为南京国子监,使之成为北宋的最高学府。应天府书院与江西庐山的白鹿洞书院、湖南长沙的岳麓书院、河南嵩山的嵩阳书院,并称四大书院,应天书院为首。 范仲淹在应天书院求学五年,第四年的时候,宋真宗御驾亲临书院,一时间,万人空巷,应天书院的师生几乎倾巢而出,为了一睹圣颜,唯独范仲淹不惊不乍,独守书斋。 出仕后,范仲淹的性格依旧,敢言敢为,因此,八年宦海,三起三落。 宋仁宗未亲政时,上书《乞太后还政奏》,请求下放。 宋仁宗亲政后得到提拔,但因反对宋仁宗废后,再次被贬。 第三次返还京城时,范仲淹已经四十七岁。“权只开封府”,更爱管闲事。针对时任宰相吕夷简任人唯亲现象,上书“百官图”,结果被污蔑为朋党,欧阳修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也一同被贬黜。 因范仲淹多次因谏被贬谪,好友梅尧臣作《灵乌赋》力劝范仲淹少说话、少管闲事、自己逍遥就行。范仲淹回作《灵乌赋》,强调自己“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理念,尽显为民请命的凛然大节。 第三次被贬涉及朋党,很多人都不敢与范仲淹走进。长亭送别的人寥寥无几。但也有一个毫无畏惧者在,便是集贤校理的王质,时年三十六岁,小范仲淹十二岁。青云直上的机会很大,但志不在禄,载酒往饯,抱病而来。并直言,范君此行,尤为光耀。希文贤者,得为朋党幸矣。 这次被贬后,范仲淹又坐了五年冷板凳,直到西夏元昊举兵侵犯大宋,边关告急,危难之际,韩琦冒险担保举荐范仲淹。国家危难之间,年过知命的范仲淹没有任何推辞,随即赶赴边关,保家卫国。期间他率领宋军不断收复失地,并提拔点化狄青,助力后者能文能武,成为北宋一代名将,出将入相。同时,对前来投笔从戎的张载,勉以治学《中庸》,激励他苦学报国,终成北宋大儒,横渠四句,名垂学林。 历代名士曾这样评价过范仲淹: 黄庭坚:“范文正公,当时文武第一人。” 朱熹:“天地间第一流人物”。 王夫之:“以天下为己任,其志也。” 毛泽东:中国历史上有些知识分子是文武双全,不但能够下笔千言,而且是知兵善战。范仲淹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 在范仲淹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传统士君子文化核心价值:坚守个人尊严与自由,独立思考,大胆批判,安贫乐道,重义轻利,做到“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向往立德立功立言的不朽境界。在政治上,他们坚持“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在个人修养和追求上,他们坚守“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轮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这种士君子文化,强大到可以匹敌“前帝王文化”。一直到秦始皇出现,士君子文化遇到了帝王文化这个强大的对手后,才逐渐走下坡路,宋朝初期的士君子们,尤其以范仲淹为代表者,堪称绝响。 从道不从君,是宋儒士人文化的一大特色。恪守君臣之道,士志于道,以道侍君,不可则止。重提内圣外王,弘扬道统,成为士君子文化独立精神最新、最高体现。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是他们捍卫自由与独立的铮铮誓言。这种精神,在宋代以后的士人中,逐渐凋零,到明朝后期几近绝种,也直接给近代以来中国传统文化的堕落与不堪埋下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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