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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功罪任评说 ——淇县的纣王墓 刘向军 没有想到清澈的淇水河边，坐落着巍峨壮观的帝辛陵——纣王墓。 我知道淇水至少流淌了3000年，我知道淇水从《诗经》中流淌而来。 “淇水殇殇，溅车惟裳。”（《氓》）淇水上演绎过氓与氓妇的爱情悲欢。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淇奥》）淇水滋养过绿竹般的高雅君子。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竹竿》）淇水边远嫁的女儿思念着故土乡亲。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这是淇水边多情的女子思念着远征的丈夫。 纣王是否曾为淇水吟咏？ 淇水是否曾为纣王歌唱？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诗经·商颂·玄鸟》）商朝的诞生是一首神奇的歌。它在绵延了500多年之后，由末代帝王帝辛为它唱了一首悲壮的挽歌。 公元前1046年，帝辛带领大军在牧野之战中惨败后退回到淇水边的鹿台上，自焚而死。据说，帝辛临死前对他的儿子武庚说，把他埋葬在淇水的河底。他的臣子姬发、而今的战胜者、后世的周武王答应了武庚的请求。武庚命人先截断淇河水，在河底凿竖穴埋葬了父亲帝辛，而后又疏通了淇水：帝辛静静地躺在淇河下，淇水从他的身上静静的流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淇水改道，帝辛的坟墓露出了水面。 帝辛在他长年的南征北战中，不止一次地从淇水边出发，不止一次地高奏凯歌回到淇水旁边。在长达30年的执政时间里，他大大拓展了商的领域，中国的版图第一次到达渤海、东海，让中原的先进经济与文化辐射到更广袤的地区。 然而他最终是失败了，亡国了，于是他成了一个纯粹的暴君，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酒池肉林、炮烙之刑、牝鸡司晨、助纣为虐、独夫民贼、暴殄天物、离心离德，这些恶词恶语都源于帝辛。帝辛姓子，名受，后世所说的“纣王”应该是“受王”的音转。“纣”的本义是固定马匹的皮带，然而它用在了帝辛身上，似乎就产生了“残暴、邪恶”的义项。正如秦桧的“桧”字，它本来无非是一种树木的名字，然而用在了秦桧的身上，似乎自然就拥有了“奸诈、邪恶”的义项。于是，纣和桧，也就成了纣王与秦桧的专用字，后世没有人愿用、敢用这两个字入名字了。 纣王所建造的鹿台，就是一个积存财物的大仓库。《史记》中说：“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鹿台，其实是“廪台”之讹。但用了一个“鹿”字，就很容易让人觉得这里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地方。 没有办法，帝辛子受失败了，纣王不能为自己辩护。失败者是没有发言权的。正如当年被帝辛所征服的东夷一样，他们在历史上只能留下一个被征服的符号，听不到他们的回音。 商纣王到底有多坏呢？ 《尚书·牧誓》中，记载了周武王发兵攻打纣王前列举了帝辛的四条具体罪状：听信妇人之言，不认真祭祀，不重用亲戚，任用逃犯做官。 出自《尚书》中的这四条罪状应该比较靠谱吧。在当年周武王那里，这四条罪状都是最严重的罪行，有此罪者就是暴君，就应该被推翻。可是换个角度，且不用说按照今天的道德、伦理与政治标准来评判，即便是在3000年前的商周时期，商纣王的做法就全错吗？是先进还是落后？是革命还是保守？我们可以称赞武丁中兴时期的女将军妇好，就一定得把帝辛身边的女子妲己看作是九尾狐妖吗？ 在《史记·殷本纪》中，司马迁也记载了商纣王的罪恶：“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烙之法。” 好美酒，好美色，用酷刑，看来这是商纣王铁定的罪行。 所以孟子这样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历史学家顾颉刚说：商纣王的70多条罪状都是周朝以后累加的，战国时候增加了20项，西汉增加了21项，东晋又增加了13项…… 历史学家郭沫若作诗说：“武王克殷实侥幸，万恶朝宗集纣躯。”“殷辛之名当恢复，殷辛之冤当解除。” 政治家毛泽东说：“把纣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坏人是错误的，其实纣王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在历史上是有功的。” 其实不待今人翻案，《论语·子张第十九》中子贡就有这样的看法：“帝辛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孔子的高徒子贡的话显然更高一筹：一个人得杜绝小的罪过，避免失败，否则世人就会把所有的罪行加在失败者身上。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这就叫落井下石，这就叫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试想一下，假如商纣王是一个从头到脚坏到流脓的最坏最坏的人，是一个在长达30年的执政期间里唯一的目标就是只干坏事不做好事的暴君，竟然用了30年的时间才在九尾狐妖的配合下毁掉了商朝，这不免也太有点滑稽和无能了吧。 然而，普通老百姓更喜欢明代许仲琳所写的《封神演义》，正如老百姓更喜欢罗贯中所写的《三国演义》一样。今天，曹操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白脸奸臣的形象了，而纣王还是一个纯粹的暴君形象。 商朝距离今天实在是太遥远了，现在所能读到的商朝的文字和所能看到的商朝的文物也太有限了，恐怕商纣王帝辛永远无法像秦始皇那样让后人从更多的角度看到一个更接近真实的他了。 有什么办法呢，有胜利者，就有失败者，凡事皆如此。而且胜利者很容易就能把水搅浑，别说后世的人完全不能知道历史的真相，即便是当时的当事者，也不能完全知道历史的真相。 千秋功罪任评说，商纣王帝辛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历史命运。 “纣王之墓”，这是当代著名历史学家周谷城题写的，——这多少也是一个翻案吧。 淇水还要流淌的，静卧在淇水旁的纣王，他该是《诗经》的一个遗篇吧，他的坟墓与淇水哪一个更长久？ 2024.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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