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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店的郭,以及阳春的朝阳书院

 诸暨弘虫 2024-04-15 发布于浙江

平时开车回枫桥,总要路过郭店,由此便想挖掘一下这个村庄的历史。

郭店的“店”,是今天的写法,古代其实写作“垫”。就像“汤家店”原本叫做“汤家垫”一样,郭店原本叫“郭垫”。这个“垫”,指低洼之地,郭垫就是郭氏人家居住的低洼之地,不知道这样解释是否正确。

郭店的“郭”,是指“宗和郭氏”,他们的家谱叫《宗和郭氏宗谱》。阳春(以前写作“杨村”)的郭氏就是从郭店迁过去的,自然也是宗和郭氏。

关于宗和郭氏的源流,家谱记载得非常清晰:

吾家系出汾阳,本贯华州郑县,至汾阳王第六子暧之五世孙曰太初者,因河溯之乱,始自郑迁温州平阳之钱浦。太初之子景孜又徙于郭岩。景孜之孙起辛为海东榷盐提举,居于天台,而其长子曰瑫者,又自天台以文学教授东阳,遂家于长衢。至元末至元中,台寇杨镇龙为变,族众逃散,而瑫之第十一世孙曰颖者,先避居嵊邑,后复徙于暨之江东。一传而少子荣锡又迁于栎桥,栎桥郭氏之兴则自荣锡公始,嗣续祖妣,诞启子孙,其族姓之盛与江东等。迨元明而下,派益广,人益繁。国初,予昆弟四人因祖居湫隘,不足以容,复自栎桥徙于杨村,嗣是而栎桥之族遂与杨村分为二焉。

宗和郭氏祖上迁徙路线:华州郑县—平阳钱浦—仙居郭岩—天台—东阳长衢—嵊县—诸暨江东。其落户诸暨在元末至元年间(12641294)。落户诸暨后很快派分为三族:“居县城之东郭,曰秉诚,曰南明;居县东四十里许之栎桥,曰宗和;三族并炽而昌。”郭店的始迁祖是荣锡公。经过三四百年的繁衍生息,到顺治年间(16381661),“维宁公又徙于栎桥左上七里许之杨村”,实际是维宁公四个儿子因为在郭店的住宅十分狭窄,就将家迁到了七里之外的杨村,从此宗和郭氏一分为二。

翻阅宗和郭氏的宗谱,引发我兴趣的是阳春的“朝阳书院”。陈炳荣先生《枫桥史志》上有关于此书院的记载:

朝阳书院位于杨村(今阳村),俗称文武书房,清康熙年间杨村生员郭捐资兴建。书院依山而筑,房宇宽敞,内有亭池水榭,环境清幽。民国三十一年(1942)永宁乡刘神庙小学遭日机炸毁,学校迁入朝阳书院,建国后更名栎江完全小学。1965年9月枫桥农业技术学校迁此。

这段文字简要叙述了朝阳书院的历史。朝阳书院本是郭氏的家塾,但最终发展成一乡之小学、一镇之农校,其承续时间可谓久,其作用发挥可谓巨大。于是,在宗谱中寻找关于朝阳书院的文字,这才弄清了她的来龙去脉。

建朝阳书院的人,并非只有一个郭金永,她的开创者其实是郭金永的父亲郭紫渊。郭紫渊,名峋,号雪庵,是迁到阳村的维宁公的第三个儿子。郭紫渊生了五个儿子,分别是郭金永、郭锦、郭锳、郭镛、郭鐄。五个儿子又生二十八个孙子。郭紫渊寿至八十九,故他在世时,培养自己的孙子以及兄弟的孙子,成为当务之急,在阳村兴办家塾的决策便应时而生。

郭紫渊于去世那一年的端午节,写下了一篇《朝阳书院碑记》,落款“九十老人雪庵立”(实际是八十九岁)。这篇碑记交代了建书院是基于“蒙塾未兴,教于何立”,其目的是“为子孙谋”,让“贤者习礼乐,敦诗书”,“岁延师傅,于时弦,于时诵”。

朝阳书院碑记
天下事尝有开创之初,法良意美,而历久渐即凌彝,变从以起,故防虑当周于事后,而诰诫宜申于未然。予自郭垫徙阳村,置田营舍,凡以为子孙谋者,日无暇晷,盖亦燕诒勤而用力瘁矣。顾复念家蒙塾未兴,教于何立?是用度地披荆于东山平顶之麓,拓基址而建宇焉,颜之曰“朝阳书院”,其中台榭亭池、繁花杂卉、可以寓目而赏心者皆备。工既竣,谋所以善厥后者,乃置田若干亩,为岁时缮葺之费。而又虑日久人繁,法不立不可以束也,爰名诸子及孙立于庭而告之曰:“若知此宇之有专属乎?自吾一体之遗,其贤者习礼乐、敦诗书,则从而游息焉,而不然者无与乎此也。今以往,吾子若孙尚其岁延师傅,于时弦,于时诵,以善承乃父祖之志。毋聚燕朋,溺友于其中;毋恣饮酒,博奕于其内;毋作公场,贮私家器具;毋为肆舍,居制艺工人;毋听风雨飘摇而怠于修;毋纵儿童伤毁而弛于禁;毋以不均致争;毋以有力独据;毋私分析;毋擅作他售。违者作不孝论,众共击之,盖吾之所以不辞劳、不惜费、拮据而营斯者,为后世读书谋,非以为不肖子孙公用之地也。若辈其志吾今日之言勿忘!”诸子及孙齐声应曰:“唯唯。”于是即以其言书之于石,以垂永远。后之人读而省之,晓然于此宇之由来,而敬守志事于弗替,是予之厚望也夫。
计开田亩字号:
坐我字一百八十六号,田拍二亩八分六厘六毫,庙后六亩。
坐工字二百六十四号,田拍一亩六分四厘五毫,溪口。
坐轲字二百五十二号,塘八分五厘二毫,半月池。
时皇清康熙五十五年岁次丙申端月中浣之吉
九十老人雪庵立

宗谱载“朝阳书院图”

由碑记可知,朝阳书院至少在康熙五十五年(1716)已经创办。这个家塾比创办于嘉庆二十年(1815)的枫桥陈氏义塾早了整整100年。比创办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的东明义塾(陈氏义塾的延续)早了130多年。比陈凤锵、陈遹声叔侄于光绪二十五年(1899)创办景紫书院早了180多年。虽然在办学规模、教育影响上,朝阳书院不与东明义塾、景紫书院相比,但阳春郭氏“重读重教”的理念毫不逊色于枫桥陈氏。如果要论阳春郭氏的风水,那么祖上先见之明的眼光也不失为一种风水。

清代枫桥一带的私塾,取名多用“书屋”或“义塾”,而阳春郭氏却给自己的私塾取了一个十分响亮的“朝阳书院”,这其实也是有深层次原因的。原因在于,宗和郭氏的祖上在东阳长衢,而东阳长衢历史上曾创办过一个著名的书院——石洞书院,其创办人是郭钦止,创办时间在南宋绍兴十年(1148)。石洞书院曾先后有叶适、朱熹、魏了翁等名师掌教,是南宋初的学术中心,更开创了浙江民间兴学重教的新风。今《宗和郭氏宗谱》中载有石洞书院的相关史料。阳春宗和郭氏秉承“理学流传,实重书院”的传统,创办朝阳书院,旨在延续东阳石洞书屋的文脉,故亦可谓得理学之正传。而创办者郭紫渊,恰恰也是枫桥乡间一位“潜心理学”的秀才。

在宗谱找到了《文学紫渊郭公传》,内有关于治家、徙家等情况的介绍。细读传记,发现郭紫渊不仅是一个秀才,还是一个富翁,更是一个名医,是清代枫桥“孝友”与“好义”的又一个典范,难怪传记时尊称他为“文学”(有学问的人)。

【附】文学紫渊郭公传
翁讳峋,字紫渊,姓郭氏,维宁公之第三子也。生而颖异不凡。结发髻龀,即有巨人表。少长,知读书,能文章。年十六,县试即首拔,一时老儒宿学皆畏重之。弱冠,补邑弟子员。潜心理学,自圣经以暨诸家百氏之说,靡不涉猎而通其义。无何,乃尊以家计殷饶,凡会计出入烦苦不胜,常命翁分其劳,于是以青缃岁月出而仔肩家务,而举业遂因之以中废矣。翁荷承先业,开廓丕基,不数年而膏畦腴亩倍扩于前,即陶朱、倚顿辈无以过之。处家庭以孝闻。母先逝,奉父维谨,捧匜陈脆,无间晨昏,比没,哀毁几灭性,殡葬一遵礼度。昆季七人,备极友爱,虽抚室之后各长子孙,然而田氏紫荆、姜家大被,不忍分也。其先世居郭垫,国朝初,族众人繁,翁隘之,因与二兄商,徙居建宇于杨村之原,东西分为两所,落成后,翁请于兄曰:“弟不忍与兄异室,愿彼此相与互居,何如?”兄如其言,乃于两宅之中,每进各居其半,迄今子孙遵之不改焉,其友于之笃如此。生平挥霍有才,遇族中有义举,辄挺身任之。岁己卯,宗人议修家谱,苦于费繁,翁慷慨独捐,立董其成,毫无吝惜。意郭垫宗祠向有祀产若干亩,为讼事所累,荡废无余,翁愀然曰:“凡人率祖敬宗,莫先祀事,苟此典缺如,又何以伸报本之情乎?”爰捐己田三十亩,以供岁时将享之需,阖族嘉之。尤肯救人之危,济人之急。凡里中有贫不能娶、死无以殓者,悉为剂量以赠之;佃户有负租不能完者,则减其额以宽之;有负债券老不能偿者,则检而焚之。他若施浆茗、赈饥朽、成杠梁、埋道殣,则岁以为率。又复虔制丹丸以治婴儿杂症,煎灵膏以救大小瘇毒,四方求者日以百计或有以值酧翁,翁笑而谢之勿受也。胸次豁达,饮人以和,故虽拥有丰资,常接雌卑牧,恂恂退让。至于宾朋故旧,与夫墨客骚人,尤加礼敬,如造访必留之数日,尽饮而去,盖有孔北海座客常满、樽酒不空之遗意焉。平时家政严肃,事无巨细,咸井井就规,子弟见翁,率皆敛袂踧踖,无敢苟于言笑者晚年以家事付诸子,乃于北山平顶之麓,构宇数楹,颜曰“朝阳书院”,岁延师傅于其中,训诲子孙,而课读之余,亦复莳竹种梅,杂植花卉果实,每逢良辰霁景,邀一二亲朋,携酒听莺,飞觞醉月,其陶然自适之致不减神仙中人也。翁以丙申之岁寿终正寐,享年八十有九。丈夫子五人,孙二十八人,曾孙三十人,元孙四人,皆能高大门闾,声称籍甚。说者谓天之报施善人也,诚不爽也。今翁之令嗣仲锷、夏声偕侄揆宪诣予,泣陈先人德,恐岁久湮没无闻,愿乞数言为之传。余以不文辞,不获,遂为摭其梗概,役管书之,以俟当代名公巨卿操如椽之笔而传翁于不朽者采择焉。
时雍正庚戌仲夏月上浣之吉
眷晚生吴宁卢慧楚顿首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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