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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的性格悲剧5

 为什么73 2024-04-16 发布于北京

原创 紫竹仙姑 紫竹仙姑 2024-04-15 15:30

《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述:

     “江陵公卧病邸第,大小臣工莫不公醮私醮,竭诚祈祷。御史朱琏暑月马上首顶香炉,暴赤日中,行部畿内,以祷祝奉斋。”

    《嘉靖以来首辅传》卷八述:

      “病重“自六卿、大臣、翰林、言路、部曹,下至官吏冗散,无不设醮词庙,为居正祈祷者,吏部尚书而下舍职业而朝夕奔走,仲夏曝身出赤日中。”

    《定陵注略》卷一述:               

        “江陵病时两京大小九卿科道庶僚咸祈祷备至,举国若狂。”

    《谷山笔  》卷四述:                    

     “江陵卧病,举朝士夫建醮祈祷,(朱)御史至於马上首顶香盒,驰诣寺观,已而行部出,都畿辅长吏到牢饩即大惊骂曰:' 不闻吾为相公斋耶,奈何以肉食(饣+鬼)我。”

    看看这样的记载又岂能想到,张居正去世刚半年,倒张的活动就已迫不及待地展开,接踵而起的是连篇累牍地弹劾,满门查抄,长子自杀,次子充军,全家饿死十多人,威震一世的宰相竟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不堪回首的是,这恍如隔世的世事沧桑,何至于在一年之间天翻地覆? 你能怪罪人情无常,人心不古吗? 一个位极人臣的首辅,权势之大,薰天赫地,附骥攀鸿者如蝇逐臭,自古如此,正如李贽所言这是市道之交,本不足为奇。奉迎某人实际上是奉迎某人手中的权力及其带来的利益,权在利存,权失利亡,这权和利驱动一批批的人摧眉折腰,阿谀谄媚。张居正喜好谄扬的心态,更助长了此风的增长而至利令智昏,不可收拾。

    改革时期需要集主权,一号令,不能没有权势,当主少国疑之际,此权势确实有助于新政的推行,却可能潜伏使人昏昏然的危险。《史记》早就告诫人们:“ 道高益安,势高益危。”这“危”就危在当局者迷。张居正在声色犬马的生活中尚能保持一定的自律,却抑不住从内心深处喷发的张扬权势的欲望,日益膨胀,再膨胀,不惜偏信各种阿谀奉承之词,排斥逆耳的忠言,引得趋权附势者,趋之若骛。所以在他的同辈人中,都承认他的才能和政绩,却很少有人与他结成知交。权势欲促使他步入人生的高峰,吸引众多的附和者;也跌入人生的低谷,使朋友敬而远之。正如东林钜子顾宪成的评论:“ 张江陵,堂堂相君也。其重也,能以人贫,能以人富,能以人贱,能以人贵,公卿百执事倡口诵功德焉。比其死也,人皆快之,为之党者且相与戢身以避之,惟恐影响之不悬,以蒙其累。”

    成也是权势,败也是权势,权势太盛而不加节制,陶醉在阿谀陷阱中不能自拔,是他致命的弱点。

    一、豪气、骄气和流气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风俗,一方风俗造就一方人才。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三秦多骠悍勇猛的好汉,齐鲁多耿直刚烈的英雄,荆楚多磊落放达的人杰。张居正生在楚地,以楚地而自豪,他曾扬言:“ 明兴以来,国有艰钜之事,众所(忄+巽忄+而+大) 观望而不敢承者,率楚人当之。”[29] 在危机四伏的隆万之际,他挺身疾呼 :“非得磊落奇伟之士,大破常格,扫除廓清,不足以弭天下之患。”[30] 这是他对人才的呼唤,也是自我的标榜。

    他就是这样一个富有豪情壮志的政治家,登临赤壁,极目楚天,激扬文字,一抒他的抱负和感慨:

    “登赤壁矶,观孙曹战处,慷慨悲歌,俯仰千古。北眺乌林,伤雄心之乍(血+刃) ;东望夏口,羡瑜亮之逢时。遐想徘徊,不知逸气之横发也。继过岳阳,观洞庭,长涛巨浸,惊魂耀魄,诸方溟(氵+幸),一瞬皆空。”

    俯仰千古兴亡,使他悲喜交集,逸气横发,充满了壮士的气概和情怀。他品评人物,别具慧眼,号称竹林七贤的魏晋名士嵇康、阮籍、山涛、向秀、阮咸、王戎、刘伶,由于醉酒酣乐,放荡不羁,有违名教,常为世人所垢病,他却高度赞扬这七子“不随俗好恶”的品节:

    “余读《晋史》七贤传,慨然想见其为人,常叹以为微妙之士,贵乎自我,履素之规,无取同涂。故有谤(读+讠) 盈于一世,而独行者,不以为悔,沈机晦于千载,而孤尚者,不以为闷。斯皆心有所惬,游方之外者。...

    今之论七贤者,徒观其沈酣恣放,哺啜糟(酉+离),便谓有累名教, 贻祸晋室,此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心,独持绳墨之末议不知良工之独苦也。” 

    促使他这样忘情称颂的,是那七子不随波逐流,特立独行的风骨和强烈的自我意识。惺惺自古惜惺惺,正是有与竹林七贤相通的豪气,才有如此强烈的共鸣。     如果张居正也是一位骚人墨客,也许在明代又多了一名文人雅士。可是张居正不是竹林七贤,成书在万历四十年(1612)的《张太岳集. 序》指出: “公生平不屑为文人,然其制作,实亦非文人所能为。”“公与新郑,时同在政府。其初谋断相资,豪杰自命,即丙、魏、房、杜,固未肯多让也。”[33] 他是名扬荆楚的才子,却不屑于作一文人,从少年时代就放眼天下,以肩负天下兴亡为已任,从政后许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的诺言,“大丈夫既以身许国家,许知己,惟鞠躬尽瘁而已,他复何言。”[34] 义无返顾地成了一名起衰振隳的宰相。

    虽然在他内心深处,向往悠游豪放的情怀,蕴藏了对竹林七贤的钦羡,但在现实中却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政治家。他魄力过人,也威严过人,他的儿子张敬修这样描述他: “遇事有执持”,“湛静沈默,声色不露”[35]。时人也有类似的记载:“江陵公新得国以位业自矜重,对客不交一言。”[36] 他为人矜持,沉静少语,喜怒不形于色,但要发话,威势逼人。他给小皇帝讲课,神宗把《论语》中的“色勃如也”,误读成“色背如也”,居正一声“应当读'勃’! ”使神宗顿然惊悚。主持朝政,能使“百僚皆惕息”[37], 连大气也不敢出。“江陵公当国,气盖群公,与客立谈,不数言即遣行。”[38] 对于同僚,他就是这样咄咄逼人,不屑一顾。

    他凌厉的威力,是骄横、刚愎性格的反映。蒙汉和议成功,他恃功矜能,自命不凡,声称“我不烦一士,不役一兵,坐而得之,此天赞我也。”“豪杰所见,自与凡人殊也。”[39] 他多次自比为辅政的伊尹、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范蠡的老师计然等等,因此给同僚留下“骄抗,轻弃天下士。”[40] 的印象。清代学者林潞认为,这是重蹈韩信的覆辙:“ 才大而溢,任重而疏,以忠君爱国之心,而杂以一切吐弃之意,此则太史公责淮阴,不能学道谦让,不矜不伐者也。”[41] 谈迁说这是犯了“威权震主”的大忌,因此“祸萌骖乘。”

    你道他就是这样铁面应对,威严不可一世之人,不! 在他身上还有难以与骄气相容的流气,使人一览无余。请看他在遭受刘台弹劾后,当廷对质的表现:

    “居正怒甚,廷辩之,曰:'在令,巡按不得报军功。去年辽东大捷, 台    违制妄奏,刘应降谪。臣第请旨戒谕,而台已不胜愤。后付应祯下狱,究与党    与。初不知台与应祯同邑厚善,实有所主。乃妄自警疑,遂不复顾藉,发愤於    臣。且台为臣所取士,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计惟一去谢之。’因辞政,    伏地泣不肯起。帝为御座手掖之,慰留再三,居正强诺,犹不出视事。”

    一个威风凛凛的宰相竟然当众大哭,伏地不起,还闹得要辞职罢工,经皇帝再三慰留,也不听,最后用白纸黑字写了手敕,才出来管事。一个事态并不严重的上疏,何以这样的撒泼? 类似的事还发生在夺情风波中,当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被处以廷杖时,王锡爵、申时行出面向张居正求情,这是他的友好与同事,这两人也是凭这不一般的关系进行调解。使他们深感意外的是:

    “居正勃窣 拜曰:' 此曹力逐我,我何以处,使得尺刀即自刎矣。    揖之出,至是,中行、用贤杖六十,穆、思孝八十。”

在《明史纪事本末》中描写的很生动:

    “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合疏言:'居正忘亲贪位’,居正大怒。时大宗伯马自强曲为营解,居正跪而以一手  须曰:'公饶我,公饶我!’掌院学士王锡爵径造次丧次,为之解。居正曰:'圣怒不可测。’锡爵曰'即圣怒,亦为公。’语未讫,居正屈膝於地,举手索刃作刎颈状曰:'尔杀我,尔杀我!’锡爵大惊,趋出。”

    又是  须,又是跪倒,又作刎颈自杀状,就这样一件小事,竟然闹得要自杀,活像一个无赖! 这又岂是堂堂宰相所应有的行为? 真是匪夷所思,无怪乎连与他共事良久的王锡爵也吓了一跳。他出身下级军士之家,自小心高气傲,在民间踢打滚爬,具有英勇无畏的军人气质,但那不甘于人下的心态,奋起急追的泼辣劲,一显峥嵘,使得同僚手足无措。

    一个饱读经书的才子,倜傥豪放的翰林,威震当朝的宰相,兼有泼皮样的身手,这些互不相容的多极表现,竟然混然一体,这就是活生生的张居正。尽管他有进退徐疾,洞若观火的智慧,胸中藏兵,决胜千里的勇气,工于心计,深谙权术,但逃不脱这性格的自伤和伤人,他埋怨: “仆以孤直,不能狥俗取容,谬当鼎轴,为众所忌。”殊不知,正是他缺乏这一自知之明,加剧了身后的罹难。

这是真正的性格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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