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正视生活的乏味

皮皮中尉 2024-04-17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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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导读：

正视乏味的生活，适应生活的乏味。

十几年前，我曾到桂北山区的侗族山寨参观采风。在不冷不热不干不湿的天气中，我们一行不但饱览了当地秀美的景观，还在中午品尝到风味别致的侗家美食。尤其难得的是，就在我们坐在凉风习习的山寨餐厅大快朵颐之际，还有几位身着艳丽服装佩戴全身银饰的侗族少女就在窗外的山寨广场上载歌载舞，让我们惊喜不已。

听着欢快的歌曲，看着美妙的舞姿，啜饮清香的饮料，我禁不住对当地作陪的朋友赞叹道：“这真是山好水好人也好，侗寨生活真美妙啊！”人家一听笑了，连忙解释，说平日里这个山寨交通不便，日用生活品都是靠人力从山下背上来的，但侗族老乡历来热情好客，听说我们这些外省客人要来，提前一个月就在筹备宴席食材排练歌舞节目了。

“你们这会儿看到的，其实是山寨逢年过节才有的精彩时刻，平时老乡们的生活可大不一样，年轻人大多都到城里打工去了，这里生活乏味得很！”听他这么一说，刚才还感觉良好的我顿时感到非常过意不去，认为自己这是给人家添了天大的麻烦。

除了侗寨见闻，我还听说过一家美国旅游品牌公司的销售策略。据说这家公司为了开辟非洲旅游市场，专门推出了为期十天的“非洲草原风情游”项目。游客们白天乘坐吉普车在非洲大草原上疾驰，身边就有数不清的猎豹伴随奔跑；游客们晚上在宾馆休息，楼下就有上百位黑人青年载歌载舞举办篝火晚会。在公司的精心策划组织下，十天时间就能纵情饱览非洲壮丽景观，领略风土人情，不失为一次奇妙之旅。

举这两个例子，无外乎想说明一个问题。不论是侗族老乡热情好客营造出的节日氛围，还是资本为盈利烘托出的客户体验，跟生活的原生状态是不搭界的两码事。侗族老乡为了一天的精彩，要提前一个月储备物资排演节目，而旅游公司为了十天的精彩可能要花费更多人力物力，尤其是协调组织当地的原住民积极配合。所以，这种短时间的高光时刻就像刻意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浓缩液，为的就是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你如果误以为昙花一现的高光时刻就是生活本身，那就难免跑偏，难免对生活失望。因为生活的本来面目注定要把浓缩液稀释到漫长的时间和细节里，生活本来就意味着重复循环、简单平淡，或者说，生活的底色就是枯燥就是乏味。

我们平常看喷气式战斗机翱翔天际，就是一件赏心悦目壮观无比的事情。但如果是一位航天工程师看这个场景，关注的一定是飞机各个部件的运转情况。就拿其中的航天发动机而言，能产生如此强大的推力当然很精彩，但精彩的背后，则是航空汽油在发动机舱室不断燃烧、巨大热能推动涡轮不断做功的重复枯燥过程。这个过程恐怕也只能如此重复枯燥下去，容不得任何细微变化。

同样的道理，不论我们叹服北京故宫巴黎卢浮宫的建筑如何精妙，或是赞叹纽约帝国大厦迪拜哈里发塔如何壮观，叹服和惊叹都要归于外在的精彩。而外在精彩的背后，则是诸多工匠遵守物理定律一砖一瓦堆砌上去时忍受的无尽枯燥。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的必定是少有的精彩，而捐躯献身的，则是我们看不见、易忽视的乏味。

说白了，高光时刻注定少见，平淡无聊的乏味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谁也无法避开枯燥直驱精彩，更无法无视枯燥只见精彩。我认为这世界上每一个事业有成的人，起码都意识到了精彩与乏味的辩证关系，然后不约而同去做了同一件看上去很“亏”的买卖，那就是拿成千上万倍自己经历的重复无聊枯燥乏味，去“兑换”那少得可怜稍纵即逝的精彩，也就是大家都看得见、都在羡慕的高光时刻。

我们在这一点上取得共识，那就很容易共同走向下一个结论。很多人之所以对生活失望，对自己失望，就是源于自身对生活的误解。误以为生活是精彩的，误以为别人的生活比自己精彩，甚至误以为自己被生活错怪。这样不断误以为下去的结果，一是以为干什么事都应当有捷径，干成什么事都可以轻松完成，二是一旦遇到挫折就认为自己不幸，埋怨自己不该深陷枯燥麻烦的泥潭。

有这个谬误存在，很多人就会乐此不疲地找寻诸如“轻松减肥”秘方、“考试闯关”秘笈，或是打探揣摩实现财务自由的“必杀技”这类虚妄的东西，到头来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也没有谁的成功可以复制，能复制的，就是把人家已经忍受战胜过的乏味生活再原汁原味经历一遍，然后凭自己的本事把乏味的生活自己咂摸出滋味来。

既然我否认这世界上有终南捷径存在，否认生活是由精彩片段构成的，那我就必须坚持信念，主张生活的基调就是枯燥，生活的本色就是乏味。所以轻松舒适无法成为坚持下去的动力，唯有说服自己适应乏味的生活，走出舒适区，才能迎来新的希望。

我记得一部纪录片曾经展示过“闻香师”的职业生活。每一位职业“闻香师”都能在常人无法辨识的复杂气味中准确捕捉到最微妙最特别的气息，也能在大脑中储存多达上千种的气味记忆，这恐怕就是特殊技能非凡技艺脱胎于乏味生活中的一桩特例，在乏味中实现津津有味，在枯燥中实现升华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