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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雪都诗话

 zhb学习阅览室 2024-04-18 发布于上海

作者:阿成

■ 银色的城市

在我的少儿时代,这座被人们称之为“雪城”“冰城”的哈尔滨城,最低气温可达零下30多摄氏度。(这还并不是黑龙江最冷的城市。不久前,我去了黑龙江边陲地区的一个叫“呼中”的小城,冬天那里的气温低至零下53摄氏度,是全国最冷的小城)。

冬天来了,从天而至的鹅毛大雪将哈尔滨城里所有的一切,房屋、院落、树木、街道、车子,甚至行人,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无论是近景、中景还是远景,也无论仰视还是俯瞰,即便是与它零距离地接触,都觉得这是一座名不虚传的神奇城市,在漫天而至的雪幕之下,将虚幻、冷峻和奇妙之美展示得淋漓尽致。但是,每年我都“被迫”去“四季长夏”的海南过冬,对于一个曾经在寒冷地带度过了自己的少儿、青年和中老年时代的人,多希望在寒冷的冬季里冻一下、冷一下呀。于是,每到数九寒冬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哪怕是坐上一整天令人疲惫不堪的飞机,也要飞回“冰城”哈尔滨一趟,享受几日天赐的寒冷。去看看松花江边的冬泳,陪顽皮的小外孙去玩一次雪滑梯,去周边的滑雪场滑一次雪。经过了这般妙不可言的凛冽与酷寒运动之后,人立刻飒爽康然,一下子变得有活力,甚至年轻了。觉得这一年终于没有虚度。

■ 冰戏的先驱

是啊,黑龙江才是我的根,是我人生的出发点。遥想当年,到了冬天,孩子们开始做雪爬犁和脚滑子了。这是在冰天雪地生活的少年儿童的必修课。对于生活在寒地的孩子来说,如果在大雪飘飘的日子里没有一副脚滑子和一个雪爬犁,是很没有面子的。自然,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孩子们还没有今天那样优渥的经济条件,雪爬犁和脚滑子只能自己亲手制作。制作雪爬犁和脚滑子并不复杂,准备一块和脚大小差不多的木板,分别镶嵌粗粗的铁丝,就OK了。雪爬犁也是如此的制作方法。玩雪爬犁的时候,孩子们在雪地或天然的冰道上助跑几步,然后纵身一跃,坐在雪爬犁上向前飞速滑去。还有一种较复杂一点的雪爬犁,分成前后两节,在雪爬犁前节加装了一个自制十字舵,向下滑的时候,少年趴在上面,手把舵自由掌握雪爬犁的运行方向,于优美的姿态中可以收获许多羡慕的眼光。

说到脚滑子,它还是早年黑龙江每个男孩子冬天里必备的“代步工具”,用绳子花式地绑在脚上,就可以滑着它去上学,或者给父母买盐买酱油了。看吧,在上下班的高峰期,那些飒爽英姿蹬脚滑子的少年嗖嗖地像鱼儿一样穿梭于大人们之间,是这座城市冬天里最动人的风景。所以我说,冬天里的哈尔滨是一座运动之城。女孩子上学则是“打出溜滑”,在一条条通往学校的路上总有一条条断断续续被孩子们磨出的冰道,穿着花棉袄的女同学揣着双手,扭着身子跑几步,在冰道上滑一段,然后再跑几步,再滑一段,能够一直滑到学校的大门口。而今人们的生活好了,孩子们可以背着大人给买的冰鞋或滑雪板去“冰雪大世界”、去滑冰场、去游乐园,体验滑冰滑雪的乐趣。而且在哈尔滨,在松花江上,在每个区镇,都有一些免费供孩子们玩耍的冰雪乐园。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我也经常领着小外孙去室内滑冰场滑冰。当年他只有4岁,对这项运动还不是很了解(甚至也不是那么向往),他问我,姥爷,为什么一定要去滑冰啊?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你是黑龙江的小孩儿。他说,黑龙江的小孩儿就一定要学滑冰吗?我告诉他,作为一个黑龙江的小孩儿不会滑冰是很没有面子的。小外孙说,老师说滑冰滑雪是为了锻炼身体、保卫祖国。我说,老师说得没错,但是,会滑冰滑雪才是一个真正的黑龙江男人。小外孙问,姥爷,那黑龙江的女孩子呢?我笑着说,姥爷不懂女孩子的事,可姥爷最佩服的是,女子短道速滑世界冠军王濛和速滑世界冠军张虹。

其实,在哈尔滨开埠之初,冰雪运动就像影子一样,不离不弃随着这座城市一起生长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也无论是大学、中学、小学,还是幼儿园都有滑冰场。学校冬天的体育课就是冰上运动课。冬天,在城里只要有广场的地方,都会浇冰免费供市民滑冰。记得早年离我家最近的滑冰场,到了周末的晚上,去那里滑冰的年轻人络绎不绝。许多年轻人就是在滑冰场上结交了新朋友,有的人就是从这里出发成为专业运动员,走向全省、全国的冰雪运动赛场。还有些年轻人,因冰雪结缘,在冰场上收获了爱情。每个冬天,这座城市都要举办各种各样的冰上运动比赛,滑冰、花样滑冰、冰球、冬泳,等等。民心所愿,群众所爱,而且大部分的比赛都是大众的,参加比赛和观看比赛的市民非常多。看冰雪运动比赛很辛苦,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在北风呼啸、雪花飘飘的露天看台上,始终饶有兴趣地观看比赛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了不起的纯粹的黑龙江人。

记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农村偶然发现一个乡下孩子,手里提着一双新棉鞋,光着脚在冰道上打出溜滑儿。这让我非常吃惊,询问后才知道,这是妈妈给他做的新鞋,他怕磨坏了新鞋,才光着脚打出溜滑的。这件“小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看官也由此可以了解黑龙江人对冰雪运动那份刻骨铭心的爱,也是冰雪运动之风一直延续至今而不衰的原因。

■ 像鹰一样飞

说起来还真是有一点小惭愧。我是到了中年之后才开始喜欢滑雪的。这大约是青少年时代没有滑雪板吧。但是,对于滑雪的爱好,却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在苏联时代,我在新西伯利亚市的一家商场看到了滑雪板,人立刻迈不动步了,太喜欢了,于是就买了一副(当时还不会滑雪呢)。过海关的时候,那位俄方海关官员看到我拿着滑雪板,欣赏地微笑起来。这让我提前体验到了冰雪运动爱好者受人尊敬的那份甜美。

古时候黑龙江就有滑雪的记载了。当时自然不是体育运动,而是打猎所需。先人制作的滑雪板很短,雪板的下面绑着兽皮,“地气瓦寒,早霜雪,每坚冰之后,以木广六寸,长七尺,施系足上,以践层冰,逐及奔兽”。这就是先人们代步工具的文字记载。穿上这种滑雪板就可以在森林里自由穿梭。某年,我到林区去采风,就看到两个鄂伦春汉子穿着这样的滑雪板,在黑森林里套鹿,然后卖给动物园。在那种复杂的森林里滑雪追逐动物,没有高超娴熟的滑雪技术是不可能套住猎物的。

梦想也是一种动力。冬天,我只要是在黑龙江,就一定会联系周边区县的文友,麻烦他们安排我滑一次雪。从高山雪道上俯冲而下,那种像鹰一样飞翔的体验真是无与伦比的享受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当地的文友们面对我这样的请求难免有些担心,阿成老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喜欢滑雪呀?一旦出点意外可怎么弄啊?我告诉他们,放心,一切由我来负责,没问题。记得那次我从海岛回来晚了,某县的滑雪场上的雪差不多被强劲的春风吹成了一层冰壳。在这样冰雪交叠的滑雪场上滑雪是相当危险的,他们都劝我不要滑了,说,穿上滑雪服、滑雪板,拍个照片就行了。记住,运动永远不要造假。运动的纯洁品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还是坚持滑了两下,摔了三四个跟头,但内心特别满足,好像终于完成了一年中特别重要的一项任务似的。

■ 雪市蜃楼

多年来,每当这座城市初沐冬雪的日子,一定要出门踏雪。须知小小庶民,接受一次雪的洗礼和天泽的滋润,也算是对一节一岁,乃至往日种种辛劳的一次敬礼,一次神圣的祭拜。在漫天的雪幕之中,你还可以对未来做一次神圣的祝福与祈祷。进行一次人与自然的别样对话,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造化么?“雪飞如梦蝶,风度几惊人。”雪就那样款款地下着,伸向城市远处,让街树迷蒙了,让参差而栉比的房舍迷蒙了,让汽车与行人也迷蒙了,甚至让你这个专门出来踏雪的人,连同你踏雪时喃喃的细语与童稚般的梦呓也迷蒙了。在这画般的迷蒙、诗般的迷蒙、魂灵的迷蒙之中,你心界倏忽间生面别开,派生出许多新的欲望和冲动,让你的灵魂也如飘雪般舞蹈起来,而欲罢不能了。伸出手来,精巧的雪花一片儿、一片儿,落在你展开的手心上——是啊,这纤美如翼的雪花里,一直蕴藏着你的梦想呵……

堆个雪人吧。

先前,无论是庭院里迷宫似的雪洞,还是雪屋,都是出自少年儿童之手。这样说吧,独立的个性和艺术追求,不仅是早年冰雪少年的优美秉性,也是这座城市冰雪旅游之历史的先驱,是开拓者,也是创造者。人间岁月堂堂去。忽如一夜仙人来。鲜冰玉凝,江天大改。但见冰雪大世界里的玉宇琼楼,雪域高原,老城故景,埃及神像,飞鸟走兽,龙腾虎跃,更有白雪公主、寿星老人,当代英模、古代圣贤,全部玉身琼衣,纷至沓来,移至八万米的江渚之上。天语人愿,尽在雅趣之中。南宾北客,小土豆,砂糖橘,都是祝福之列。另有冰上陀螺、农家宅院、妙味小吃、胡人游戏、绅士舞蹈、俄国芭蕾、传统演艺、民间小曲、模特风情、白领休闲、雪地热饮、狗拉爬犁、凿冰野钓、珍禽异兽、龙蛇共舞,惊冬天里的春天,叹今天之未来。可谓是赏之不尽,品之不绝,纵然你有千手千眼,也让你目不暇接,足不及至了。隔岸相观,玉川如昼,笑语欢声,人来人往,俨然雪市蜃楼。其版图之辽阔,构筑之奇绝,苍天之下,四海之内,唯此唯大。一时间,让你这个踏雪之人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 雪乡

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去“雪乡”看一看。毕竟是黑龙江人嘛,作为一个黑龙江人没去过雪乡,如同法国人没到过凯旋门一样。那是终生的遗憾,是永远的跌份。然苍天不负有心人,恰好寄来了一个参加“论坛”的机会,阿弥陀佛,终于可以去雪乡了。

“雪乡”这个名字源自一帧摄影家的作品之名。因这个名字太名副其实,太有个性与特色了,于是于流传之中,久而久之,没有人再叫它的原名“双峰林场”,都称它“雪乡”了。

例行的“论坛”之后,我便踏上了去雪乡的路。途中过一小镇。小镇虽不大,但颇具地方风情,飘着红穗穗儿“幌子”的小馆子,挂着如“小河鱼”“脊骨酸菜”“尜尜火锅”之类的招牌,看上去非常馋人,让人冲动。什么叫“尜尜火锅”呢?往深里一想,乐了,原来“尜”是“转”的意思,打冰尜儿,抽冰尜儿,不就是可以转的“尜儿火锅”么?当然,外地人就不见得懂得其中的奥妙了。行色匆匆,收回妙想,继续前行。

中巴依山而转。车外的温度为零下30摄氏度,冻脚了——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冻脚了,这回又冻一回,很感动,往事一下子涌进脑海,像在肚子里打翻了五味瓶。车上有两个上海人,冻得像两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稻草人(现在你该明白,这里的人为什么热爱喝白酒了吧?御寒哪。外地人来了,也同样要喝上两口暖暖身子的)。但是,这两个上海人却说,“这里绝对是旅游胜地!绝对!”都冻得淌鼻涕了,还大赞胜地。足见此地之魅力。

一路的白桦树,一路的冰河,一路的大烟儿泡,心里幸福地“骂”了一道儿,这可真美呀。我为黑龙江,为雪乡而感到自豪。

雪乡终于到了。天老爷,这儿怎么这么大的雪哟,大雪几乎把小镇上所有的民房都淹没了,雪最深处可以没腰——人走到那里得像棕熊一样“泳”在雪海里。那么,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雪呢?有文化的人告诉大家,是日本海的暖湿气流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在雪乡附近交汇,这种地形特殊的小山区容易形成丰沛的降雪,形成了中国最大的雪乡。又说,雪乡虽然方圆不大但弥足珍贵。

的确弥足珍贵。

雪乡的主街两旁是一些砖房、木板房和木刻楞房,自打旅游业在这里一火,妥了,一幢幢民宅也成了“小旅馆”了。那些一个个捂得像特种兵、突击队员的神秘游客,躬身一打听,“小旅馆”价格很公道,管吃管住,木耳、蘑菇、大块肉、枸杞,随便“造”(吃),还免费提供零食、花生、瓜子、冻梨。咋这便宜呀?黑龙江人是不是有点儿太实在了?好客已经到了认可吃亏的程度了。

到了雪乡,所有的人都抢着拍照。特别是那些栅栏院前的一盏盏红灯笼,层次错落地悬挂在白色雪乡家家户户院子里,让人沉醉啊。

然后坐雪爬犁。车老板赶着马,爬犁在雪路上狂奔(这是为什么呢?马儿你慢些走不好吗),为了刺激、为了体验、为了开怀。雪爬犁在狂奔、狂奔、狂奔。狂奔之中,脸上戴的口罩已经冻得像铁板一样硬。听说,这里还有雪地摩托呢!要想进山里冒险可以选择它。我很想乘雪地摩托进山,听说那里的雪更厚,而且没人。只是时间不允许。看来,时间在更多的时候是人类的“敌人”哪。

大雪,是雪乡的真金白银,是宝贵的资源,雪在这里不仅仅是一种奇特的景观,也是土地与山林的保护神。为啥说是土地与山林的保护神呢?吃一吃这里的土豆你就知道了,这里的土豆甜丝丝的,为什么甜丝丝的?因为这里冬季漫长,植物种植期短,一年只种一次,不像江南,一年四季都种植农作物,什么地也受不了啊。而这里种植期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所以土质好,土质好土豆就好了,且是人间上品。雪,还是这里的天然“冰箱”,将肉、冻豆腐、野物埋在雪里,永远保鲜,永远“绿色”。你看这里的乡民,个个都是那样的健康,那样的剽悍。他们咧嘴一笑,整个世界都被感染了。

大雪纷纷下,城市的历史在不断地更新着,你永远不知道新的一年冰雪又蕴藏着怎样的神秘。

【作者: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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