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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尽——我的土耳其、埃及、巴基斯坦旅行笔记(18)

 龙井问茶土老帽 2024-04-18 发布于上海

18、2024年1月8日,开罗

来埃及的人多半直奔吉萨的金字塔和卢克索的神庙而去,而我想看到更全面的埃及,自不会错过伊斯兰的部分。开罗建城的历史悠久,有多座早期城市,比如福斯塔特,就是科普特区和阿穆尔清真寺一带,还有卡塔伊,即伊本图伦清真寺周边。今天所去的开罗老城,由法蒂玛王朝开始兴建,经阿尤布、马穆鲁克王朝发展完善,阿拉伯的名字是阿尔·贾希拉,意思是胜利之城,后被意大利商人音译为开罗。开罗老城是世界最古老的伊斯兰城区之一,至今保留完整的格局,整座城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

了解一段文明,从博物馆开始,开罗的伊斯兰博物馆,是我继德黑兰、伊斯坦布尔之后看的第三座伊斯兰博物馆。三者有相似之处,都是通过精美的艺术品展示伊斯兰文化,主要有装饰清真寺的石雕、木作、瓷砖和生活中的陶瓷、玻璃、金铜器皿等。也有差异,就是叙述历史的分期断代不同,德黑兰聚焦自身,分为早期伊斯兰、塞尔柱、帖木儿、伊利汗国、萨法维、恺加几部分,完全不涉及其它伊斯兰世界的内容。伊斯坦布尔则涵盖从倭马亚开始的完整伊斯兰历史和各地伊斯兰文化,最为开放包容。开罗的叙事则介于两者之间,一方面以本地历史为纲,分为倭马亚、阿拔斯、法蒂玛、阿尤布、马穆鲁克、奥斯曼土耳其及穆罕默德阿里等,一方面专题展陈其它地区的伊斯兰文化,统称为东方的伊斯兰世界。不同的叙事方式有深刻的宗教和政治内涵,可以细品。不同的时代,自有其时代杰出的工艺领域,比如法蒂玛的彩虹陶和马穆鲁克的玻璃。彩虹陶(Luster Fritware)是彩釉陶中的精品,模仿金属的光泽,诞生于9世纪的伊拉克,是将玻璃上使用的虹彩釉(lustre glaze)移植到陶器的工艺。法蒂玛时期的彩虹陶常常出现人物和动物的主题,造像拙朴生动,在看惯的伊斯兰几何纹与植物纹陶瓷中非常出挑。马穆鲁克的玻璃器皿,典型器是油灯,凸显追求奢华的艺术趣味,珐琅釉与镀金工艺的结合成倍提升烧制难度,也加倍突显绚丽的装饰效果。同时期的大理石拼贴也细腻工巧,彰显那个时代的奢靡之风。展品中关于医学的部分也让我印象深刻,在一幅人体简图周围写满标注很有意思。

(伊斯兰博物馆庭院)

(木作,最后一幅木雕是法蒂玛时期常见的打猎场景)

(石雕)

(陶瓷和釉砖)

(铜器)

(牙雕)

(武器)

(法蒂玛王朝彩虹陶)

(马穆鲁克王朝玻璃油灯)

(马穆鲁克时期大理石拼贴,下图的雕花是来自中国的纹样)

(来自伊朗的釉砖,应该是伊利汗国时期的)

(类似青花釉里红,但画工刻板,不像中国产的)

(医学书)

昨天在萨拉丁城堡,就看到山下比邻而居,非常相似的两座清真寺——苏丹哈桑清真寺和里法伊清真寺,无暇前往,今日补上。苏丹哈桑清真寺是马穆鲁克鼎盛期的代表建筑,特点突出,首先是规模宏大,十四世纪最大的清真寺建筑群;其次是结构严整,中央是带有四个伊万的清真寺,四角分属逊尼派的Hanafi、Maliki、Hanbli、Shafi四个教法学院,主伊万的米哈拉布之后是带穹顶的陵墓;第三是装饰华美,主入口雕刻繁多,竟然出现了菊花和牡丹,据说是中国丝绸的纹样,我还看到不同建筑的图形。主米哈拉姆用各色大理石拼贴,传说从各国进口27种大理石材;伊万中悬挂着无数玻璃灯盏,尚存五十余盏马穆鲁克时代的杰作。也有不足,承继伊斯法罕聚礼清真寺的四座伊万,却取消周围的柱廊,高度得以突显,广度却有弱化,庭院感觉比较逼仄,我在院中,如入井底。比邻的里法伊清真寺是穆罕默德阿里王朝的王室清真寺,较苏丹哈桑清真寺晚五百年建成,规模相仿,外观相似,可以看作对马穆鲁克建筑的礼敬。但主体结构已然西化,属于单体建筑,而非廊院格局,更类似于教堂。周围的房间都是王室陵墓,导游带着我打开一个个房间参观,而我基本无感,直到伊朗末代国王巴列维的陵墓,他的第一任妻子正是埃及公主。

(底纹中出现牡丹和菊花图样)

(其它建筑图样,说明是知道中央穹顶建筑的,只是马穆鲁克为采用)

(通往经学院的门,可惜无法入内参观)

(清理油灯,以上是苏丹哈桑清真寺)

(修补地毯)

(巴列维陵墓,以上是里法伊清真寺)

其实这天我最早参观的景点是祖维拉门(Bab Zuweila),距离伊斯兰博物馆不远,趁博物馆未开之际步行前往。作为法蒂玛王朝开罗城的南门,建于1092年,一千年来留下不同时期修葺的痕迹,仿佛一本史书,可以慢慢阅读。如今,它可以读到的还有当下的生活。门墙之上有两座尖塔,可以攀登,在千塔之城开罗,这是我唯一登上的一座。俯瞰古城时,我有些感慨,开罗一度是伊斯兰世界的中心,曾抗击过西方的十字军和东方的蒙古人。1260年,旭烈兀向当时的马穆鲁克苏丹忽突思送去劝降信(我觉得信写的挺有意思,抄录如下:万王之王、大可汗致马穆鲁克苏丹忽突思,快出来投降吧,想想其他国家的灾难你就应该向我们臣服。你倒是想跑啊,不过你能逃去哪呢。我们所到之处,无人生还。我们不断的征服、不断的屠杀,我们的马似雷霆,剑似闪电,心如磐石,军队多如沙砾,就连你的祷告词也救不了你。眼泪和哀悼阻止不了我们,只有祈求我们保护的人才是安全的。别犹豫了,在战火燃烧之前赶紧投降,不然我就要烧毁清真寺,让你见识伪神的虚弱,再杀戮你的子民,你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敌人),忽突思的回复就是砍掉信使的脑袋挂在祖维拉门上,蒙古最终无法征服开罗。这里也是欣赏穆雅德清真寺(Mosque of Sultan al-Muayyad)穹顶折线花纹装饰的好视角。穆雅德清真寺是马穆鲁克王朝晚期的建筑,当时国力已衰,直接采用城门上的双塔作为宣礼塔,大门也是从苏丹哈桑清真寺挪来的(苏丹哈桑清真寺的造价是一月三万第纳尔,主体工程造了九年,穆雅德清真寺统共造价十万第纳尔,工期一年半,相比算是毛毛雨)。但整体建筑依然很美,布局疏朗,比例协调,大理石拼贴富有变化(石材是拆除早期建筑挪来的)。它也是埃及古代最后一座多柱式清真寺,值得细细欣赏。穆雅德清真寺的由来有点意思,穆雅德成为苏丹前被关押在祖维拉门旁的监狱中,立誓将监狱改为学校,最终愿望得成,穆雅德清真寺成为当时的知名学府。

(街头随拍)

(祖维拉门)

(俯瞰穆雅德清真寺,马穆鲁克时期的穹顶装饰多样,折线形较为常见)

(祖维拉门登塔远眺)

(穆雅德清真寺的大门是从苏丹哈桑清真寺移来的)

(穆雅德清真寺)

我的古城漫步从征服之门(Bab al-Futuh,1087年)开始,其东侧还有胜利之门(Bab al-Nasr),两门间保留着一段古城墙。它们与祖维拉门都是法蒂玛王朝最早营造的开罗城垣,据说是来自叙利亚的基督教工匠所建。征服门后就是哈基姆清真寺(Mosque of al-Hakim bi-Amr Allah,1013年),也是同时期的建筑,格局与伊本图伦清真寺相似,只是喷泉净池(Sabil)建在一角,显得庭院更为轩敞。宣礼塔建在高高的基座上,不再为螺旋形,而是一根圆柱,还未出现清晰的多层阳台结构,仍在发展之中。穆兹齐街是开罗古城最长的步行街,贯穿南北,两边古建密布,历朝历代都有,苏丹与权贵都希望在此留下纪念碑性的建筑,大多是清真寺,但扩展功能不同,有水房、有学校、有医院、有陵墓。阿格马尔清真寺(Al-Aqmar Mosque,1125年)是法蒂玛晚期建筑,大门立面雕刻不落窠臼,完全没有后世立门那般程式。

(征服之门)

(哈基姆清真寺)

(哈基姆清真寺的宣礼塔)

(阿格马尔清真寺)

马穆鲁克王朝一面击退旭烈兀的军队,一面与金帐汗国盟好,成功阻止蒙古西进的步伐。同时一一拔除十字军在巴勒斯坦的据点,领土覆盖埃及、黎凡特和汉志(包含麦加、麦地那),并在开罗扶植阿拔斯王朝的影子哈里发,以正统自居。此时的开罗成为伊斯兰世界的文化和艺术中心,马穆鲁克建筑达到鼎盛,嘉拉温建筑群(Qalawun Complex,1285年)和巴尔库克苏丹陵墓建筑群(Sultan Barquq Complex,1386年)正是代表。嘉拉温建筑群由清真寺(也是陵墓)、经学院和医院组成,曲折环绕,非常复杂。我在不同的庭院、廊道、厅堂间转悠,一时无法分清建筑的结构,只记得米哈拉布极为精彩,装饰着一层又一层的小柱廊;门券大理石雕刻繁密,不留一点空隙;经学院由两个相对的高大伊万围起,其中一座嵌套着拱券结构,前所未见。巴尔库克建筑群也是陵墓加学校的组合,还是我在开罗唯一不用脱鞋就能进入的清真寺,大理石地面非常光滑。主伊万覆盖着完整的木制天花板,蓝底贴金,奢华大气。庭院中喷泉净池的顶部也有精彩的木作,可与中国藻井比肩。除了纪念性建筑,这里还有马穆鲁克时期的公共建筑,如伊纳尔苏丹公共浴室(Hammam Inal,1456年)。蒸气室的上方镶嵌着五彩的玻璃,气氛很好。

嘉拉温建筑群大门

嘉拉温清真寺

(嘉拉温清真寺的米哈拉布)

(嘉拉温建筑群的石雕)

(嘉拉温建筑群的经学院)

(巴尔库克建筑群的塔)

(巴尔库克建筑群门楼穹顶)

(泉亭的藻井)

(米哈拉布)

(伊万的木天花板)

(巴尔库克建筑群屋顶组合

(伊纳尔苏丹公共浴室)

1517年,奥斯曼帝国攻灭马穆鲁克苏丹国,埃及成为一个行省。但马穆鲁克军事贵族依然存在,卡特库达水房和学校(Sabil-Kuttab of Katkhuda,1744年)就由一名马穆鲁克埃米尔出资所建。Sabil是水房,无偿提供饮用水;Kuttab是学校,提供初级教育,都属于慈善设施,马穆鲁克和奥斯曼时期的贵族们乐此不疲,以提升家族影响力。这是座精巧的建筑,下层是水房,上层是学校,占地不大,视角却好,成为穆兹齐街的标志性景观。贝特·苏海米大屋(Bayt al-Suhaymi,1648年)是可供参观的民居,前后两进,四面合围。建筑分两层,妇女只在二层活动,透过木制的纱窗看世界。室内装饰以木作为主,尊贵的房间贴有瓷砖,摆着瓷器,铺设地毯。没有看到高足的坐具,应是席地而居。建筑一角还设有私家的浴室。大屋的主人Sheikh Amin al-Suhaymi是艾资哈尔清真寺的一名学院负责人。

(卡特库达水房和学校)

贝特·苏海米大屋)

1805年穆罕默德·阿里借机清除马穆鲁克的残余势力,并从奥斯曼手中获得埃及(包括苏丹)的自治权,建立默罕默德阿里王朝。他同样在穆兹齐街留下一些公共建筑,例如苏莱曼清真寺及水房(Mosque and Sabil-Kuttab of Sulayman Agha al-Silahdar,1839年)。到马穆鲁克后期,穆兹齐街的地块已很紧张,苏莱曼建筑群只能立体布局,水房和学校建在楼下,清真寺建在楼上,各走各门。此时欧洲样式已替代马穆鲁克风格,水房外的铜格栅,清真寺的米哈拉布都透出浓浓的巴洛克特点。清真寺仍在使用,但缺乏整修,狭小而破旧,一旁的净房看着更脏。在导游的指点下,还参观了建筑地下的巨大储水空间,比清真寺和水房都要宏大。此外穆罕穆德阿里还在嘉拉温建筑群门外修建了供牲畜饮用的水房。

(苏莱曼清真寺)

(苏莱曼清真寺的净房)

(苏莱曼清真寺的水房)

(苏莱曼清真寺和水房的地下水窖)

(穆罕默德阿里建在牲畜饮用水房)

漫步穆兹齐街,看的是建筑,也是历史。这一段路带给我的体验超过爱丁堡的皇家一英里。必须感谢导游,没有他的引领和保护,我不可能看得这么多这么细。穆兹齐街一直通往祖维拉门,中段则是著名的哈利利市场,店铺林立,却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找到一家老咖啡馆,点杯芒果汁,坐下歇歇脚。恰巧遇到几位中国女士,一聊才知道她们并非游客,就在埃及生活。赶紧问问安全状况,得知没有听的那么不堪,坚定了我接下来自驾尼罗河的决心。哈利利市场旁还有两座清真寺,一是侯赛因清真寺,传说埋葬着阿里之子侯赛因的头颅,是宗教圣地;一是艾资哈尔清真寺,法蒂玛王朝首任哈里发穆伊兹所建,是我今天最后前往的景点。

(穆兹齐街头漫步)

(哈利利市场)

夕阳下,我走进艾资哈尔清真寺,庭院里满是人。我以为是游客,没想到是学生,他们在柱廊下单独读书、分组讨论、聚集听课,这是我从未看过的清真寺面貌,令我倍感新鲜。按照伊斯兰建城的惯例,会首先在城中心建清真寺,艾资哈尔清真寺就是法蒂玛王朝兴建开罗城时最早建设的大寺,972年建成。988年成为埃及第一所高等学府——艾资哈尔大学,其间虽经兴废起伏,宗派也从什叶改为逊尼,至今仍是阿拉伯文学和伊斯兰教法的教学重地。我选在一角坐下,静静地看人看景看夕阳,度过了这一天最宁静,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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