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苫上 苫，读四声shan，苫上的意思是用草席或者布遮盖东西。造句——呀，下雨了，快把麦子苫上。 “下雨了，快把麦子苫上”这句话在五月天说得最多，在庄稼人嘴里说得最多。五月天热，五月天雨也多。田间无闲月，五月人倍忙。五月天割麦子，人忙些。割下的麦子最怕雨。一旦淋湿，如果不及时晒干，就意味着要烂。种了一季小麦让雨淋了，多可惜。不划算。所以看天，看住雨，是每个人要做的事情。割麦，打麦，扬场，晒麦，这个过程大家有个习惯，就是一边忙活，一边晒麦，一边抬头看天。如果看见一片黑云，哪怕只是一小片，正在摊麦，晒麦的人就会加快速度赶紧收麦，这个管扫，那个管装布袋，门外街上忙成了一锅粥，恨不得变成孙悟空，吹一口气就把小麦收回家。如果收的过程雨来了，就把油纸苫上，用砖头或者石头压住油纸四个角，过过这一阵子，等雨停后掀起油纸，底下的麦子好好的，麦子也在等着雨停，把油纸掀起，把自己推回家。赶紧把麦子装布袋，推回家。天变一顿饭，天说变就变。就怕还没推，天又下起了雨，又得再用油纸苫上。 其实，最得苫油纸的还有麦场上的麦子，那是刚刚割下推到了麦场上，等着打麦时。一台打麦机一家一家挨着来。不管几点，不管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只要挨着了谁家就去打麦。有的人不睡觉在麦场上等着，或者靠着麦堆睡会儿。大人忙，小孩儿也不回家睡觉，也在麦场上玩儿。虽然是五月天，感觉像过年一样。全都聚到了麦场。麦场有一盏明灯，亮着。麦场挨着公路，这是一条南北公路，车辆来了，去了，去了，来了。车声丰富了夜。车灯照亮了夜。根本不存在夜深人静，夜深但不人静。也没有觉得夜深了，害怕。人多，不害怕。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小推车吱吱呀呀声，手电筒闪来闪去地动。这个衚衕出来个人，那个衚衕出来个人，互相打招呼后，又各忙各的去了。打完麦子的人推着麦子回家，挨着打麦的人急匆匆去麦场打麦。机器轰隆隆不停，在服务着大众。这个场景是非常热闹的，你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累，也许是累并快乐着，也许早已忘记了累。小推车上能放几袋放几袋，只要压不垮就使劲儿往车上放，男人推车，女人负责拉车。小孩儿在一旁走着，或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大人们希望孩子们在家，把门锁上。小孩儿们不肯在家，想跟着大人去麦场。于是大人不反对小孩儿去麦场，继续带着小孩儿去麦场。就这样小孩儿们跟着，一趟趟往返。大人小孩儿都乐此不疲。 如果夜里突然下雨，麦场上会顿时乱了起来，“快，快，快，苫上油纸”。“赶紧，赶紧，这头压住，那头再拽一下”。谁在麦场，互相帮忙。把所有没有打的麦子全部苫好，苫严实了。这个时候都没有顾到自己，每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却还是想着千万不敢让雨淋了麦子。多么朴实的劳动人民，为了一点粮食，不顾一切。 不一会儿，麦场上成了河。虽然苫严实了，但心里还是不踏实，万一油纸破了，怎么办。万一雨一直下怎么办。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担心之余，雨停了。 到了第二天，那些还没打麦子的人又赶到麦场，重新掀起油纸，把麦场清理，然后继续打麦子。已经打完麦子的人，在家把麦子摊开晾着，捂了一夜的麦籽儿也该晾晾了，捂热了可不好。 这个时候都在等着太阳出来，甚至会在心里默念：太阳快出来吧，太阳快出来吧。太阳懂人心，太阳出来了，先是淡淡的阳光，然后慢慢火辣起来。赶紧把麦子摊到院子或者门外街上。又是推，又是装的。麦子摊好，继续看天。 那个时候，算命先生经常出入各个村，只要听到敲打木板声，就知道算命的过来了，正在摊麦子的人会齐刷刷朝声音望去，好像已经等了好久。算命的刚一露头，人们就开始喊：算命的过来。算命的听到有人喊，答应着，过来了。大家不是算命，而是让看天气，算天气。“先生，最近有没有雨”。算命的开始掐指一算，说最近没有雨，放心晒麦。大家悬着的心放下了。如果算命的说有雨，大家的心就不平静了，开始看天，开始准备好家什，随时收麦。 可以说八十年代全凭算命先生来掌控天气。 年年种小麦，年年到了芒种前后收小麦。收麦时间年年担心雨。就这样种着，收着，晒着，担心着。时间来到了九十年代。这个时候电视机陆续进入家户。有了电视机，新闻联播，天气预报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看新闻，知道国内外大小事。看天气预报，知道最近天气是晴是阴，还是雨。并且把电视机声音放大，怕听不清楚。其实看得是清清楚楚，但还得听清楚才行。只看不听，不行。只听不看也不行。比如，一看天气预报今夜有雨，就赶紧拾掇院子。五月天一看有雨，赶紧收拾麦子。天气预报帮了大家大忙。饭场上开始说天气预报。“真准呀，说哪天晴天就是晴天，说哪天有雨就有雨”。“高科技嘛”。他们说的时候还不忘望望天。其实望天是个习惯，因为你就在院子里或者门外坐着，抬头就是天，就是星星和月亮。他们会看着天沉默很久。或许又在想着：这如此浩瀚的太空。 不管哪个年代，不管是以算命的算，还是看天气预报。快苫上油纸，快把油纸苫上。不管是苫小麦，还是苫别的东西。说这个“苫”的时候多。就算是晴天，有些东西不易晒的话，也能给苫住。 有些方言被说了多少年，有些字词被说了多少年，它们还会被说好多年，好多年，会一直说下去。因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语言也是不变的。 苫，字很简单，几笔而已。常说但没有真正用在笔下。今天我把这个“苫”字给提了出来。 今晚烙饼，剩下几块，我用笼布给苫住，明天早上再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