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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日子(小说)

 人也昔兮 2024-04-20 发布于宁夏

第二部  梦非咖啡

11

刘若生的等待,陈静一无所知。她像往常一样,正在安静地度过那个下午。陈静的安静,是她的一个习惯。她总是先想好了这个上午,或者这个晚上要做什么事,她所谓的做事,其实就是计划在一段时间里能做多少事,再安排该做什么事,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事。她把在同一时间段里可以做的事,分为休闲的事,和正经要做的事。看书,画画,是正经要做的事,洗衣服,拖地,听音乐,运动,和人聊天,有时候也去逛街,属于休闲事。她这样分明,目的只有一个,大部分时间用在做正经事上,休闲的事情,是对做正经事的一个调节。

对于时间,陈静也有自己的习惯,在她看来,她自己在度过每一天,所以,时间应该完全属于她,但她既在时间里,又在一定的环境里,而所谓的一定环境,不只是她一个人,更有别的人,而这些人,在这个环境下,都与自己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而所谓的环境,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她做事,那些事,也是她的环境,比如说她要看书,就必须或者去图书馆,或者买到一本书,还有甚至可以忽略的事情,是她要先书柜里找到那本书,然后,把桌子擦干净之后,把书放在桌子上。如此一来,她就必须把自己的时间,分出去一部分,而分出去的那一部分时间,或者分给别的人,比如与人聊天,再比如逛街时,与公交车司机,买东西时,与服务员,等等,分出去的时间,就不属于自己,包括把一本书,或者准备画笔和墨汁的时间,都不属于自己。

陈静习惯了在自己的时间里待着,凡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她都以自己的被动相待。听完报告,陈静一边走,一边想好了下午的时间安排。从报告厅出来,阳光特别的亮,她在前面小广场的一边站了一会儿,听报告的人很多,有不少外籍学生,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学生,她在上大学前听说过,很多大学里招收的外籍学生,享受很高的就学补贴,看那些外国人的样子,她有一种感觉,他们都把自己的肤色和头发当成考试得了满分。她还不太熟悉这所大学,人那么多,或三三两两一边说话一边走,或特立独行,一律向东,走过小广场,再沿着左右两边的林荫路各自走去。她更多地是看着那些外籍学生,她从绘画的角度,在那个瞬间里,捕捉到了中国大学生的集体气氛,他们的身影里,散发着一种佼佼者的气息,但她知道,这些佼佼者,来自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她和他们一样,在进入大学前,只有一个心思,这个心思不是他们自己的,也是他们自己的,这个心思是父母,是学校的老师,是他们所经历的学校,而这些学校,不只是每一个学生所在的中学,而是全中国的所有学校,还有他们的同学,而这些同学也不是他们身边的同学。她在武昌试验中学上学的时候,所有从这所学校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都被展示在学校的励志橱窗里,他们的照片和介绍文字,而所谓的状元,并且分为文科状元和理科状元,这是全国种地都有的名称。这就是她和所有学生的唯一心思来源,这种心思在教室里,在每一节课上,在每一天写不完的作业里,倾注给所有学生的一个心思是一样的,考状元。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一个状元梦,这个梦的具体表现是让自己每一次考试得高分。在眼前这些大学生的身影里,陈静看到了佼佼者的孱弱的心志,这些孱弱汇集在一起,是那样的渺茫,那样的模糊,而那些外籍学生,却与这样的气氛有着明显的不同,那种不同,不是他们的皮肤和头发,也不是他们明显的民族特点,而是他们被拱起来的一种优越感。她和她的同学,身在自己大学的校园里,对这个校园有着一样的心态,在这个校园里,个人才是佼佼者,离开了这个校园,这个心誉就再也不存在了;而那些外籍学生,他们一个个高高在上,仿佛他们真的是把这个学校踩在自己的脚下一样,这个校园因他们而有了光彩。

陈静被眼前的景象沉迷了,她想写生,这是多么好的一幅大型写生画,她想描绘出眼前每一个人的背影,穿着,体态,在这些描绘里,氤氲着一种风景和气氛,再把那些外籍学生插入其中,她幻想着一幅画,一幅现实的写生画,在这幅画里,蕴含着她站在这里的一时所感和所想。

接下来,她的思绪转到了写生上,一个清晰的意识,从今天起,她可以每周安排自己两到三次的大学实景写生,就在这所学校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宿舍,教室,食堂,运动场,林荫道,围墙,图书馆,教学楼,学术报告厅,音乐厅,试验楼,包括校园里每一处的花花草草,很多人汇集的地方,譬如今天。好,就从今天开始,这是陈静的习惯,凡她想到的事情,只能是当天就开始。她想到了今天的写生开始,就在宿舍。

刘若生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看着表,三点半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张纸条上写错了时间,不会,他记得很清楚,三点,他想起来了,他写的是三点后,他后悔不应该这样写。他为什么要这样写,他想起来了,他想让陈静不要把这个通知看得那么严肃,这样会让她更轻松地接受通知,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陈静紧张,如果把时间写得一丝不苟,万一她两点半才睡午觉醒来呢,他不想她慌慌张张,所以,他写三点后。可四点,甚至五点也是三点后呀。那就等着吗?等一个人,他知道在等谁,他更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等,不管等多久,有什么不对吗?他已经体会到这样的等待的特别滋味。他不会有这种滋味之外的任何别样感觉。

还好,没有人来打扰他。这个办公室,平时是没有人来的,他今天一个人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他知道是什么样的反常,如果真有人来,第一句话,肯定是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想好了怎么回答,当然是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反常。其实,这是刘若生自己的多虑,他是学生会主席,一个人在学生会办公室,不是很正常吗?三点半了,他感觉坐了那么久,他从坐着的椅子里站起来,看了看门口,门虚掩着,开着一少半,楼道里静悄悄的。他于是走到那张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皮的会议记录本,记录本的封皮上卡着一支笔,他坐下来,想在记录本里写些什么,但一时不知道写什么,只是把它摊开放在桌子上,这情景很像他正打算写什么,对了,可以把今天的报告记录下来。记录什么,时间,地点,讲座人,讲座内容,学生会对这次报告的组织,讲座的结果,这些程式,他不用想,可他还是一样一样想了一遍,他应该是直接记录下来,但他迟迟不动笔。他忘了,他把记录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其实不过是给自己的等人做个样子,什么样子,伪装的样子。他又看了看时间,再有五分钟四点。他哪里知道,陈静这个时候,正在她的宿舍里写生,

刘若生看着时间,心想,陈静不会来了,可又想,她不会不来,她一定是忘了,或者,她有了什么事,比来学生会更重要的事,可那是什么事呢?她不会是生病了吧?或者,她走路摔倒了,他不能再想下去,他在这里等,而陈静这时候正躺在医院里。他于是站起来,走出办公室,站在楼道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于是,他下楼,走到外面,校园里,有来来往往的人,有学生,也有老师,还有工人。他想,不会的,可他站在那里,还是看不见陈静的身影,她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什么发型,他一样也想不起来。远处,有一个女生,背着书包,慌里慌张,往南边去了,他想,如果那是陈静,她一定是不知道学生会的办公室在哪,他可以追过去告诉她,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到办公室里来。可他看着那个女生跑远了。

陈静,中午睡了一会,睡前,她想好了为宿舍写生画什么。中午,只有她和另一个女生在宿舍里何处,另外两个女生没有回来,她们两个打过招呼,然后就睡下了。那个女生问陈静中午吃了什么。可能是这自己的写生想得多了,所以,中午,她要了一份米线,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带了回来,她想下午饿了的时候,再吃。这一会,她已经开始写画了,她为这幅画的命名是,一个女生的大学宿舍。她想从自己写起,那个大学女生就是她,她知道自己,她可以在自己的写生里,表达自己的心态,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她想开拓写生的境界,不只是表现世界的外在,而是让写生深入到世界的肉眼看不到了地方。她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

那张纸条,也许还在她的衣服口袋里,也许不知丢了哪里。

四点一刻,刘若生又上楼回到办公室。他什么也不再想,他知道,这个下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不管陈静来与不来,他要完成他自己的等待。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刘若生这个下午的等待,错在什么地方。

首先,他不应该等,他的等,把自己放在了主体的位置上,而他要等的人,却被他的等置于的客体的位置上。他在这一点上,错得十分厉害,这只能说明,刘若生,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还不懂得感情,不懂得时下男女之间的爱,不懂得现实,不懂得该如何做自己喜欢的事。

纸条,是他技术上的错误:1、写纸条是极其错误的;2、把纸条写得冠冕堂皇是错误上的错误,不如把纸条写得直白些,兴许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3、让一个女生传递纸条是技术犯规行为,本来是他和陈静之间的事情,却在一开始就让另一个人代替自己传递信号,哪里能有自己亲力亲行的效果,这说明,他一开始就表明,来也可,不来好可;4、最后,纸条是一个盲目的信号,一个转移主题的信号,对于陈静而言,刘若生不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教养和习惯,这张纸条根本不能引起陈静的丝毫注意,对于刘若生,这张纸条,除了笔迹,一个字也没有表示他的真正用意,而他的真心不是纸条写的。

最后,刘若生错把自己的痴情当作了爱的行为,这对于陈静这样一个特别的女生,他在一开始就陷入了自己无知的错误里。所以,刘若生下午的等待,只能说,是事实给予他爱的一个教训。我多么希望,刘若生能让陈静享受到他的深受,毕竟,这是两个不谙爱情的纯洁青年,我也不希望,刘若生在他爱的一开始就受到太多的挫折。但这只能靠刘若生自己的改变自己,谁说恋爱不学自会,对于深爱的人,因为他们陷得太深,所以,就被自己的爱迷糊了,以为自己内心的那种爱,就是爱的一切。刘若生,你错了!你太年轻了,爱不会不原谅你。

202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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