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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刘大烟枪主政 太阳上升又下落，月亮圆了缺，缺了又圆。每一天的前面都是昨天，每一天的后面都是明天，糊里糊涂与半梦半醒交替轮回之间，高中一年级就倏尔过去了。 校长老党和英子副校长实现了当初对家长们的承诺，新学期有新气象，是不是新气象先不管，学生还是那帮学生，老师倒是新换了好几张新面孔。夫妻当然还是原配的好，老师则是新面孔更让人有新鲜感。起码在学生和老师互相没有深入了解之前，老师和学生彼此都要各安其位，大家彼此都不能太过分。 高中二年级的各门主课新老师中，还延续了一年级跟上来的语文老师与历史老师，这一点，相当于脱了裤子洗澡，洗完了还要穿上原先的脏内裤一样不爽。但是毕竟文史老师不占主流，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事实上，语文老师黄党堂，是老班主任，对我们这一班的各种杂草，可以说了然于胸，对于实现班主任的新老交替与平稳过渡，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校长就是校长，校长的考虑，都是要从全局和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的。 新上任的班主任叫刘胜先，论年龄和老班主任不相伯仲。不过既然叫“胜先”，总要比以前有所先进。刘老师如果和黄堂堂比，岁数虽然差不多，风格可完全不同。比如黄堂堂平时严肃，头发短，话不多，不吸烟，刘老师却是喜欢笑脸，头发长，嘴碎，烟抽得猛。所以刘老师张嘴就露出满嘴烟牙，黑白相间。 古人说笑不露齿，说的是淑女，刘老师和黄老师一样都大腹便便，大背头，而且无论课上课下，想抽烟随时点上，嗓门绝对小不了。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刘大烟枪”。 学生给老师起外号也得有智慧。否则，一是如果大多数同学不认可，就叫不起来，二是叫起来如果老师觉得离题万里，会认为你在进行人身攻击也不好。 我们叫班主任刘胜先老师“刘大烟枪”，把教化学的庄老师叫“庄大炮”，都是有缘由的。 这两位明明年龄不菲，烟龄过长，从校领导到学生，都不可能太求全责备，要求他们在课堂上，对着学生尽量不抽烟。现在当然很难想象，老师是为人师表，课堂抽烟算是极度不雅。刘老师宣称，自己抽烟是一种多年积习，一般他是自我控制，由鼻子抽而肺部尽量不抽，所以对身体的危害极小。言下之意是，自己抽烟尚且危害不大，对课堂空气质量的危害剂量，貌似也会相应降低。学生谁能跟他计较这个呢，不过是自我解嘲，自找台阶而已。别看刘老师生气起来嗓门挺大，可是一点上烟嗓门立即变小，好像抽烟可以使他立即变得冷静起来。教化学的庄老师，上课也抽烟，虽然频率不高，但是这位是越点上一根烟抽两口，讲课的声音，就会自动调上几个分贝，而且从来没有向大家解释过，抽烟的化学反应方程式，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两下一比较，庄老师应该算是“大炮”级的，刘老师就算厉害如AK47，那也毕竟还算是“步枪”级的。 刘大烟枪教我们地理课。他有一能耐，上课基本不用看课本，上来直接就在黑板上画地图，无论中国地图、世界版图还是太空位置示意图等，然后对着地图讲解，基本上和课本内容相差无二。只有在布置作业的时候，才会看看课本或者教参。这一点，算是真正的放眼世界心怀祖国，让我们觉得，以地理老师的教学经验荣膺班主任职位，绝对有其中的道理。 按照两位校长的考虑，进入高二时期换班主任是一项制度性安排。一是进入高二，学生会感觉课程相对难度增大，二是梅城四中教学教育改革，已经进入市教育机关领导的视野。因为我们是梅城首批在高中阶段，引进职业教育混编的学生，与纯粹的职业学校或者普通高中，在复杂多样性上就有了明显区别。两种学生学习目的不同，职业班学生描着就业安置，普通班学生尚有升学压力，但是教我们课程的老师是同一个团队，当时和其他学校，比如二中比着来看，就是个很奇怪的组合。难怪教英语的饶占能老师说起我们的口头禅是，你们这一群杂草……， 这个口头禅很没有创意，更没有水平，明明是体制性的问题，偏偏还埋怨学生成分复杂。这就相当于分到了一块薄地，收成不好，却埋怨种子不够优秀。 刘大烟枪就不这样说，他的口头禅是，你们地球人……，好像在地理课上，他已经进入独立学术层面，他暂时可以不是地球人了。 化学庄大炮老师，是我们班同学庄晓东的父亲。所以我们从庄晓东那里，还是知道一些老师们之间的事情。 刘大烟枪能主政，从学校来讲，显然想改变一下，过去这群杂草任由疯狂茂盛的局面，我们学校高中部老师本来就不多，轮到我们一届，已然是一个班变成两个班，按现在的说法那就叫“扩招”。问题就在于，虽然扩招了学生，但是并没有扩招老师，老师不足的缺口，就需要从外校富余的老师中来抽调解决。 我们的数学、政治、物理都是从外校抽调过来的。物理老师和政治老师是二中来的，他们往往上完课就夹起课本走人，因为他们本校肯定还有教学任务，这种现象说白了就是“走穴。”数学老师是一中来的，他还兼任着一中数学教研组的组长，可惜这老头，操一口南方无锡口音，上课也不是普通话，讲课水平据说相当高。因为口音的关系，他的很多高超的解题思路我们都没有听懂。后来当家长后，我一直拥护在学校要推广普通话，过了若干年后，还很痛恨无锡口音。 按照庄晓东的说法，学校的班主任只能由本帮，也就是本校的老师来担任。外校的老师水平虽然高，耐不住水土不服，外校的老师毕竟只是外援，就像一支球队你全弄成外援，也就没有主心骨了，也不可能取得好的教育成果，此其一；其二是就本帮老师之间，大家虽然没有本帮与外援之争，但仍旧有主课与副课之争。当班主任，毕竟有一笔岗位津贴和成就感。当不当班主任，相当于在单位一般科室里，班主任是科长，当不了班主任的，是一般科员。如果没有主副学科意见之争，那班主任就应该是庄大炮和刘大烟枪之间产生了。 我们没有听说过化学比地理重要的，都是副课，谁比谁更重要？烟枪和大炮之间的竞争，我们承认大炮放烟的威力当然更大一些，其他最多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庄晓东的说法，我们也就是当个轶闻听听而已。 三二 学术争鸣 刘大烟枪当上班主任，肯定是想下定决心，做出点比前任班主任更先进的举措。“治大国如烹小鲜”，如果是一锅汤煮糊了，任你如何多管齐下，不管动用系统工程控制理论，或者施行“休克疗法”，也不会有根本改观，比如首先如体制性的弊端，刘大烟枪对此只能就腿搓绳。还有，关于“种子”的问题，也无论好坏，都是一种客观存在，能动用手法和技术的地方，无非是从班风班纪入手。 刘大烟枪新班接手正风整纪，肯定要先从课堂纪律开始。这我们都想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刘大烟枪的嘴碎出名不只在于勤奋，还在于其言语刁钻凶猛，一旦被其言语斩杀，大有不适之感。 有回，我和同桌李世锦在课堂上小声议论，话题是关于刘大烟枪在校方支持下，推行广招外班和外校职业班学生来插班，就是“掺沙子”。职业班学生来插班的好处是，如果能参加高考，顺利升入大学，自然提高了知识层次，上不了大学自然毕业，就按原计划安置就业了，所不同的就是课程难易不同。 梅城那时候的职业班是刚开始试办，没有职业方面的专业测试与认证体系，更少有专业方面的老师，职业班的学生可以说是进退自如。 刘大烟枪说，那个谁？你说什么呢？说出来大家都听听！像你们这样老师在上面说，你们在下面说，要是都能考上大学，那把猪圈改成大学校园也不够用呀！还有你们那几个谁在下面看小说的，拿上来看，从下面偷偷摸摸干嘛！细胳臂细腿你看武侠，奇丑无比你看言情，拿上边看来，别怕我，我谁看不到啊！我眼睛一看谁干什么我全知道。那个李世锦，你给我回答下这个问题。 李世锦懵了，肯定不会呀。 刘大烟枪就说了，你们谁能？谁来回答下呀！ 全班不知道刘大烟枪要挂那根弦，只好集体无言半分钟。 刘大烟枪就气愤地掐灭了快烧到嘴的烟头说，会不会，你们倒是吱声放个屁啊，不该说话的时候，一天到晚呜啦呜啦的，哇哇的跟高音喇叭似的，该说话的时候一句也放不出来，都抬头看黑板，别看我看题。 刘大烟枪认为，要想问土地要产量，既然种子无法改变，那么土地规模是第一位的，所以放开插班生进入口子没什么不合适，人少人多管起来是一样的，甚至人多了反而更好管。学生多了就要多安排干部，刘大烟枪的做法是不论学习成绩好坏，只论学习态度，只要态度够端正，当干部就有资格，尤其是那些平时冒尖的学生刺头，比如金哲、皇甫杰、周庆、也包括我，都能给安个一官半职的，这就是“怀柔”政策。 按照金哲的说法，多安排平时调皮捣蛋的学生做干部，目地就是先给这些人戴上“马嚼子”，实质上就相当于一种“人盯人”的应急措施，这样可以基本上保证，班级有一个稳定和谐的学习环境。 按李世锦的说法，这不能叫“人盯人”，就应该叫“掺沙子”。我们则认为这只是叫法不同，可以“君子论道，和而不同”嘛，说起来都只能算是学术争鸣，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刘大烟枪把所有学生重新安排了座位，男生一排女生一派，尽管他对男女生接触很是反感，但是男生和女生偏偏都不是双数，结果必然会有一名女生和一名男生同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招来的新插班生当中，最漂亮的就是郝新朵了。 郝新朵的漂亮并没有为自己挣来人脉，老学生中也都安排就绪，所以郝新朵的男同桌，是另一个叫张中的同学。张中看起来也算是帅哥，两个人坐一起，男女的物理距离一旦超过其他同学在50公分之内，起码话多故事也稠。从此，这里成为教室内风暴的其中一个中心点，以后更成为李栋同学与此结下恩怨情仇的渊源。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是刘大烟枪课堂新政中唯一美中不足之处。 老同学中对于新班主任的高压新政，总体上还是欢迎的。不过历史就是历史，不会因为主政的换了新主就会自然割断。比如陈武对王鹏的寤寐思服，金哲与苏方青的青梅竹马。说到金哲，还有一个小小插曲，班里还有一位漂亮的女生叫张静，她们家离金哲家里最近，金哲一来二去，好像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这让苏方青很有点吃不消，那时候只要看到金哲对张静涎着的笑脸，一定会气得圆睁杏目。王鹏，更是个“无间道”高手，一边和陈武眉来眼去，同时并不拒绝其他地方抛来的橄榄枝。 这样，有天晚自习就出事了。一次，外校或者外班有个男生趴在我们教室外面透过玻璃往里看呢，没承想被刘大烟枪逮个正着。 刘大烟枪大喝一声，你谁？干什么的呀？ 那男生也不答话，掉头就跑。刘大烟枪看到对方往前跑了，一门心思就想追上，他大概很想问问到底何方人士，所为何来？ 于是两人一个头前跑，一个后面赶，一跑一赶就把追赶的战场搬到大街上去了。结果，那男生急了，在大街上很容易被人当作小偷，一旦被街上行人群殴，那是打死人都不用偿命的。所以那家伙赶到大街上，看刘大烟枪不依不饶，索性就调头，不知是飞起一脚，还是来了一式“太极推碑手”，反正刘大烟枪当时就在大街上被摔了个仰八叉。 这一幕被看大门的小杜同志全看在眼里，小杜同志扶着刘大烟枪，慢慢踅回到了教师办公室。 所以，刘大烟枪那几天情绪就非常不好，上午地理课的时候对着一群女生就着装打扮不点名地发起了脾气——一天到了你图美瞎浪，长的还不是那个形样，还抹来抹去呢！你别自己以为挺美呢！其实你就是个大傻子，天天打扮得跟个鬼似的，不就是为了想吸引异性吗？现在搞对象就是让别人玩去了，一天还挺知足，挺幸福，这还坠入爱河了，不定哪一天人人家给你甩了，淹死你！穿着高跟鞋自己以为自己穿的还挺时髦，我看你是从土地里钻出来的，到水泥地上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粘了一身土坷垃，一天穿的狐摸狗样，给家里费钱，显什么哩显啊！ 刘大烟枪课上的一番情绪化演讲结果，在课后惹来了一张匿名纸条，纸条内容大意是警告老刘不可再口无遮拦，否则会遭到略施薄惩，云云。 刘大烟枪坐不住了。 刘大烟枪的办公室就在学校大门口，和看门的小杜同志正好算对过儿，虽然不大，毕竟是个独立的办公室。刘大烟枪因为匿名纸条的事情，开展了明察暗访。之前，我并不清楚他找谁私下调查过，我只知道他拿出那张字条，先是让我辨认，完了就问：石久琴，你看是否熟悉这笔迹，你有什么看法，先说说看嘛。 一边说，一边从烟盒里递过来一只“群英会”香烟。梅城那时候一般的群众只抽“白河桥”烟，或者“顺和”牌，“群英会”算是本地烟厂生产的高档香烟了。 老实说，我也拿不准主谋是谁，从笔迹的秀气模样能看出来，像是出自女生。我想都是阶级姊妹兄弟，虽然我并不会真的抽烟，只有一次偷偷地叼过被老刘看到了而已，但是冲着老刘的一番诚意，你不说一点，显然辜负了他的尊重和期望。 所以，我第一次装模作样地用了刘大烟枪的打火机，把这根烟燃着了。 从此，我学会了抽烟。 我说，从笔迹看，像是女生所为，不过仅仅是可能性大而已，从做事胆量和表现出来的语气看，男生也难脱嫌疑。如果下面有署名，我当然可以帮您判断下真假，看是否有别人冒名顶替，故布疑阵，可是因为是匿名，这就不好说了。哎，怪不得老师您抽这种烟，这烟抽起来真的有一种香味。 老刘打断我，别说烟的事，说正题，说正题。 我接着说，这件事您是当事人之一，您都疑窦丛生的，就是警察审案，肯定也要问问你，做个笔录什么的，您觉得您会得罪谁了呢？ 我把球给他踢了回去。 老刘说起来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嗯，你说说，当老师的哪个能有坏心眼，会跟自己的学生过不去呢！咹?其实你不说，我心里也有个大概齐，叫你来，不过是验证下自己的判断，你就是揭发了谁，我还能对他（她）怎么样呢？这些孩子也都是一时冲动，仅仅是匿名威胁，量他们也不敢署名，否则还不逆天了吗？ 我说老师您说的挺好的，要是让那个写纸条的人知道，肯定感动得悔恨交加。不过，这写纸条的很有专业作案的素质，起码作案的机会在时间点上卡得很准呀，您想呀，赶上前天您在大街上刚出事不久，您又在班上对班风进行大加整顿，这个值得怀疑的目标一下子就大起来了。你要是再加上假定写纸条的和送纸条的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说不了与此事相关联的就是一群人而不是一小撮了。哎呀，老师，您不让我说，我还能多少想起来一点，这么专门来想这件事的话，怎么会越想越觉得复杂了呢？ 老刘一边听，一边还拿着笔，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石久琴你也不想想，我是专门给你机会让你说呢，你小子除了会说点不痛不痒的话，还会煞有介事的点评哩。你这个老滑稽，再说，谁跟你说我前天大街上出事的事了？ 我说，也许没有吧，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这是老话。老师您的敬业精神和责任感有目共睹，即便挨了刀，您也绝对是因公而挨，既然咱们这都是对事不对人，您看您就放过我得了，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呢。老师，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支烟抽。 还想抽呢！刚才你已经越过界河了，还敢问我要第二根烟呢还。你走吧，想抽我第二根烟的学生，我还没有见过哩。 于是，我就走了。 事后，我了解到，当时能抽上刘大烟枪“群英会”香烟的绝不是我石久琴一人。 根据我的统计，当天刘大烟枪至少向我校男生发出去了十根香烟，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心不心疼呢。 （转眼到高二了，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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