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道元​丨第57回插入老祝妈一段之创作目的

第57回插入老祝妈一段之创作目的

甄道元

第57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紫鹃谎称，林姑娘不叫我们和你说笑。宝玉顿如浇了一盆冷水，只瞅着竹子呆呆地发怔。此时，承包竹子的老祝妈进来。

作者此处插入老祝妈一段，其写作目的是要表达宝玉闻得紫鹃之言后，撕心裂肺般地痛。这种无比难受的心况，是通过老祝妈来展现的。而表达这一作意的文字，诸本不同。

（慧紫鹃情辞试莽玉）

列杨本作〚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了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戚序本作〚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忙忙走了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己庚本作〚祝妈正来挖竹修竿，便怔怔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甲辰本作〚祝妈正那里刨土修竹，扫竹叶子，顿觉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蒙程本作〚祝妈正在那里刨土种竹，扫竹叶子，顿觉一时魂魄失守〛。

一、列杨本和戚序本是原始作意

作者惯用谐音。列杨本和戚序本的“挖笋修竿”句，是以“笋”谐“心”；以“修”谐“揪”；以“竿”谐“肝”。也即，“挖心揪肝”般地难受。这是作者的原始作意。

二、其余诸本并非原始作意

己庚本的“挖竹修竿”之“挖竹”，未触及到“挖心”之痛。

甲辰本的“刨土修竹”、蒙程本的“刨土种竹”，均非原始作者所要表达的，与原始作意甚远。

三、题外话

笔者曾言：版本的演变是个“倒Y形”的路线。“倒Y形”的不同分支，均是对其共同上游顶端的不同取舍和更改。并言：列杨舒卞郑本保留了较多的早期旧文，此处的列杨戚本的“挖笋修竿”当是其一。又言：除了章回数较少的郑藏本难以判断外，诸本均是混抄杂合本。蒙戚本作为同一支系，其在前50回中基本处于中间状态，也即对共同的上游顶端之取舍和改动，处于中等力度的删改状态，当取“终笔终意”之文、考“原笔原意”之意时，常常取不到蒙戚本；而大致50回后，蒙戚本才分道扬镳。

此回的蒙本便不是与戚本同一个支系的文字，而是据程系的他本所补。此处戚本之文却呈现出了与保留较多早期之文的列杨本之“挖笋修竿”一致，但终究出现了“忙忙”之形讹，故而仍非最早之文。之所以认为戚本的“忙忙”是“怔怔”之形讹，是因为“忙忙”乃意识行为，是意识到免得别人看见自己在这里便要匆匆离开，但这便与此时宝玉的“心无所知”头脑中一片空白之境况不符，故而“忙忙”不大可能是原文。

而己庚本的“竹”字，也不似传抄中抄手的“笋”字之音讹或形讹，也应是该支系的改写者不解原始作意的改动。

至于甲辰、程本、蒙本之“扫竹叶子”“顿觉”等异文，仍是这一支系的增删者不解原始作意的改动。而甲辰、程本、蒙本还没有“便怔怔的走出来”7字，这便与后文宝玉坐在“沁芳亭后头”有失照应。即，诸本的增删改写者对共同上游之顶端的取舍与改动，均不及列杨本，校对中当取列杨本。

概言之，仅就此处老祝妈一段而言，分属于三个大的支系，以列藏本、杨藏本最贴近托言石兄时期最原初之意。

我们对程伟元时期的传抄市场分析，对文本中由封建汉文化到奴仆满旗文化的改写，以及人物整合、碍语的过滤、性事的净化、情节的删改等领域的分析来看，程本以及雕刻本才是曹雪芹较晚的文字，而甲辰、程本、蒙本“扫竹叶子”“顿觉”之改动、缺少“便怔怔的走出来”之连贯、呼应，也需要引起人们的反思。至于有认为程本是高鹗做过手脚的，不足采信，然而诸多问题并非程本之事，而是自甲辰本便开始了，高鹗之手没有道理能够伸到甲辰本之中。

我们在此处还发现了列杨本独同，笔者认为此乃托言石兄时期的早期旧文。在诸多章回中也有此种情况，比如第36回，己庚蒙戚舒晋本作〚替他代刺〛列杨本作〚替他做起来〛程本作〚替他作〛。列杨本也是表现出了独同。而且，该处的“白绫红里”之兜肚，分明表明是已经附上了红色衬里，这便不应再进行刺绣。也即，己庚蒙戚舒晋本的改写者之“代刺”，明显是改写中的硬伤，而列杨本才是早期的理性之文。我们还会发现，在开篇的前6回中，杨本与己卯本独同之处甚多，均是黛玉“十三岁”进府、绛珠仙子欲游的太虚幻境是〚旧景〛、贾府衰败的责任者是〚皆荣玉〛等，均是托言石兄时期的旧文。同时，也反映着诸本间的混抄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