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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当然不是哲学，在一般人看来，艺术应该是哲学的反面。然而，艺术和哲学有一个相似之处，就是它们都不能被视为可以食用的物品。也就是说，它们没有实际的功利性。尽管如此，人类却创造了它们，而且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它们的地位也随之提高。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人类并非为了生存而存在。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人类会开始追问宇宙和人生的意义，艺术、宗教和哲学是人类寻求这类问题的途径。
因此，如同宗教和哲学一样，艺术也是真理的承载者。一旦艺术开始拒绝思考真理，它就开始在自我否定。即使我们不把艺术视为一种赚钱的生意，但如果我们完全忽略了艺术需要哲学和思想的支撑，而认为艺术只是技巧的操练，那么艺术仍然会逐渐衰落和消亡。
然而，伟大的艺术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们以各自的方式体现了某种哲学思想，或者说，它们具有哲学性。一切伟大的艺术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们以自己的方式体现了某种哲学思想或观念，而这种哲学思想或观念并非特定哲学思想或体系的特定表达，也并非具体的哲学活动，而是对基本问题的哲学思考和一般思考。
歌德曾言：“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地，就是他明确地意识到他自己的信念和思想，认识到自己并且由此开始也深切地认识到别人的思想感情。”有些人天生就具有这样的天赋，并通过经验发展这种天赋。在众多艺术家中，我觉得艺术家往往比哲学家更有这种天赋。例如莎士比亚。他以非凡的能力洞察世界，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见解，并引导读者与他一起更深入地领悟世界。仔细观察莎士比亚的剧本，我们会发现其中诉诸感性的行为要比表达精神的词句少得多。像“存在还是不存在，这是一个问题”这样的台词，在莎士比亚的剧本中并不常见。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人生最根本的问题。哲学起源于人们对世界和人生的永恒困惑。通过莎士比亚的剧本，我们了解到了生命真谛和生活意义，这是在不知不觉中获得的。人们常说哲学家与世界精神相伴，而莎士比亚也是如此，他像世界精神一样看透了这个世界，什么都瞒不住他，而这只有极少数哲学家才能做到。
哲学家需要思考世界和时代的问题，艺术家同样如此。科波拉通过《现代启示录》思考越南战争给人类提出的一些根本性问题，而不仅仅是一部以越南为背景的影片。他强调影片最强烈追求的目标是让智慧引导我们的行动——还有创造性和善良。这样，我们就可以借助那根钢索，从原始人走向神圣的人。
没有思想，就不可能有艺术。如果认为钱越多艺术就越好，那么现代艺术和艺术家应该超越前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一般人心目中，尤其在一般中国人心目中，艺术和哲学是两回事，甚至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艺术诉诸感情，艺术表现方式比较具体，哲学很抽象，用命题来说话。然而在西方，人们并不这样认为。哲学家认为艺术中有哲学，艺术能补哲学的不足，哲学借助艺术才能把复杂问题说清楚。艺术家也不排斥哲学，相反许多艺术家以自己的作品有哲学而自豪。
艺术是人们特有的产物，而人是具有思想的动物。没有思想，根本不可能有艺术，更不用说好的艺术。决定艺术作品好坏的，是人的内在生命本身。艺术家的作品通过揭示生活世界的根本方面，打动人心。这些方面在平庸的日常生活中往往被忽视或遮蔽。艺术的价值在于其独特性和不可重复性。
美是一种感觉，它不是一种固定的模式和形象的安排。它是一种打动心灵的感觉，一种微妙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精致”况味。正如英国作家劳伦斯所说，卓别林那古怪难看的脸比起范伦铁诺来，更具有本质之美。在卓别林的眉目间，有一种真实的美，一种纯净之光。事实上，即使是生活中最平凡的人，也可能在某一瞬间变得美丽动人。这与他（她）的精神境界有关。
要弄清哲学与艺术的内在关系，需要对哲学和艺术有清晰的概念了解。
首先，哲学并非如许多人所认为的那样是一种非常古怪甚至可怕的形象。哲学并非政治意识形态的代名词，而是一种关于人类存在和世界的思考方式。有些人对哲学的偏见在于认为哲学是少数人从事的、非常专业化和理论化的东西，但这种看法并不准确。康德将哲学分为“学院哲学”和“世界哲学”。前者是大学里教授们的专业哲学，注重逻辑判断和推理论证，命题演绎和语词分析等。而世界哲学则关心人生的意义和目的，人类的命运和世界的现在和未来。
并非每个人都能甘心像动物那样活着，总有人会追问：人活着意义何在？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就是基本的哲学问题。许多人对这些基本的哲学问题感到困惑、被吸引，从而转向哲学。世界哲学所关心的问题，并不一定要用哲学方式去追求、去探讨。用艺术的方式同样可以去追求、去探讨。
传统哲学的问题在于，它以为只有概念、命题和逻辑才能表达思想，而不知道感情和感性同样也能表达思想，甚至是深刻的思想；而且还能表达理智方式无法表达的思想。因此，我曾说过哲学是艺术的灵魂，这并非意味着哲学凌驾于艺术之上，而是说艺术必须有哲学，或有思想才是好的艺术。
如果艺术想要继续存在下去，它就必须走向哲学，但并非变成哲学；同样地，如果哲学想要继续存在下去，它就必须走向艺术，但并非变成艺术。这取决于时代，也取决于在这个时代从事艺术和哲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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