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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南城松柏庵·陶然亭·戏校

 北京的骑士 2024-04-26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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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陶然亭公园

      提起北京南城的陶然亭,那是赫赫有名的。不少人冲着这个“陶然”之名,也好奇地坐车到陶然亭去坐坐、玩玩,在湖边沏上一壶茶,三亲两友围坐桌边娓娓而谈。北京人喜欢“聊天儿”,也喜欢到公园“遛达”,“陶然亭”几经修葺,翻修一新,倒确实是个十分“陶然”的好去处。

  我们北京市戏曲学校,原来的校址在松柏庵,靠近陶然亭。但说“松柏庵”,谁都不知道,只有说“就在陶然亭边上”,这就都知道了。

  “松柏庵”是一座庙宇。这名字乍听起来像是“尼姑庵”似的,其实庵里从来没有住过尼姑,这里原是一位王爷的家庙。王爷死后在这里停灵,因王爷的福晋居孀在这里出了家,所以庙名叫了“松柏庵”。民国初年庙已残废,庙外有一大块空地。当时京剧艺人地位低下,晚景凄惨,有的流落街头,死后无处埋葬。由荀慧生发起,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余叔岩、杨小楼等人呼应,每人交300元大洋,买下了庙前十二亩荒地,僻为墓地,专供艺人们死后葬身,被称为梨园公墓。修建了梨园先贤祠,祠内还设先人注,凡对戏曲事业有贡献的梨园界先人,都在祠内立有牌位。一代名优杨小楼、金少山等都先后安葬在这里,后经余叔岩、李洪春等京剧名家慷慨捐助,庙宇曾经扩建。我在戏校时,后大殿的山墙上,还嵌有余叔岩出资修缮时的一块建基石,解放后,京剧演员翻身做了主人,为了报答党的恩情,义演筹款办起了这个“艺培学校”(北京市戏曲学校的前身)。一年以后,由政府接管,改名为“北京市戏曲学校”。

  由于是白手起家,所以各方面条件都很落后、简陋。那时,佛殿就是我们的课堂,供桌是我们的课桌,老师都是由知名演员义务来教戏,如:郝寿臣、王少楼、赵绮霞、沈玉斌等。学校里只有一块4尺见方的练功薄毯和六条马鞭,男生基本上是在泥地上练翻跌,可以想见,创业伊始是怎样的艰苦了。

  我八年的戏校生活就是在这里开始的。

  那年我十岁半,是一个胆子很小不懂事的女孩子。当时学校很穷,没有校舍,需要走读,我买了一张月票,每天从我借住的杠房胡同到自新路松柏庵,路上需要五十多分钟。学校每天七点至八点上基本功课。基本功除了练声外,包括毯子功和把子功及脚步圆场。毯子功是在地下练翻滚跌爬,包括:“拿顶”(倒立)“下腰”、“前桥”“后桥”、“翻毛儿”(即前滚翻及后滚翻)“抡背”、“扑虎”“虎跳”、“乌龙绞柱”等等;把子功是用枪、刀、剑、棍自要和对打,包括“小五套”、“小快枪”等……。

  学校要求我们在七点钟上课以前必须喊完嗓子(即练声)。京剧界对于喊嗓是没有科学发声方法做指导的,只有老先生传下来的一些实践经验,比如:清晨遛弯儿喊嗓,在河边喊,或对着水井、水桶去喊,说是有水音。对着墙背着喊有立音。由于京剧老艺人都是贫苦人从小练功练出来的文化水平低也就没有人来很好地进行科学总结。老师只是要求学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反复强调一个道理: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家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就知道了。

  我怀着穷孩子要争气的心情,还真挺用功的。第一天喊嗓子我五点半起床,六点四十五分到校,觉得自己已经够早的了,我到校一看,顿时觉得很惭愧,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不行,明天要早一点!”第二天我六点半到校,仍有两三个同学比我先到。第三天我六点就到了学校,成了第一名,此时方觉心安。

  练嗓有时是在校园里,有时就到学校东边的陶然亭去练。“陶然亭”,名字怪好听,可是并不“陶然”。那时到处是一洼一洼暗绿色的死水,周围长满芦苇和荒草,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坟头显得十分荒凉、凄惨,陶然亭的西南角是一座监狱。那里围墙很高,装有铁丝网,还听说,早年的日本大特务“金璧辉”就关在这里,并从这里拉出去枪毙的。“陶然亭”附近的环境是这样阴森可怕,也就丝毫不“陶然”了。

  从我借住的西单到学校,要走过菜市口,进入丞相胡同、南横街、官菜园才到达自新路我们学校。那时,到了南横街就像到了郊区。坑坑洼洼的土路两旁是矮小的店铺,马车咔嗒咔嗒地响着,街上尽是驴马的粪便。过南横街不远有一座小城门楼似的建筑,它的两边有不少寺庙是过去停灵柩用的。解放以前,这儿大概是一条分界线,门洞以北是居民区,门洞以南就允许埋死人了。

  过了小城门洞有一条土路直通我们戏校,路西就叫“官菜园”,有围墙围着,里面还真种了菜,路东可就是坟头摞坟头的乱葬岗子了。这里狐鼬出没、满目凄凉,一些糟朽的棺木露出地表,荒草中常可见到死人的白骨。大概是靠近居民区吧,这里的鬼狐故事和迷信传说特别多,这一带人称“陶然亭”为“南下洼子”,传说那里常有鬼魂“拉替身”,所以,禁止孩子们去那里玩。孩子们好奇,越不叫去的地方越想去。一天晚上,一群孩子偷偷去南下洼子逮蛐蛐儿,走到“官菜园”,忽见坟地里有绿色火球,于是哄喊着:“狐仙玩火喽!狐仙玩火喽!”往坟地跑,跑着跑着,忽听“啊”地一声惨叫,孩子们吓得魂都飞了,撒丫子就往回跑,一个叫“彬彬”的孩子没有跑回来。彬彬家长见孩子丢了,到处打听,可哪个孩子也不敢说去了南下洼子。好不容易问了出来,已是第二天清晨了,打着灯笼到坟地一看,孩子的一只脚踏在一口棺材里,已经吓死了。于是人们都说:“孩子被死鬼拉了替身!”

  冬天的早晚,我经过这里都是走夜路,寒星点点,冷风凄凄,坟地里鬼火闪烁,想到那些鬼狐故事和迷信传说,我心里总禁不住有些寒颤,不由得更加快了脚步。尽管这样,我还是从不绕道走,因为只有这条路是去学校最近的路。我要争取第一个到学校去喊嗓子。有一年春天,我经过这里,远远听到女人的哭声十分凄惨,走近一看是一个老妇人坐在土坟前哭,我还走过去劝了她几句呢!

  解放初期的“陶然亭”和现在的“陶然亭”大不一样,如今已是名符其实的“陶然”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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