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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一種修行。

 遛猫的鱼 2024-04-27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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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修行?
前几天,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古尔纳来中国,在华东师范大学跟茅盾文学奖得主格非对谈。两位作家被问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能不能给我一个不写作的理由?
提问的大概是一个青年作者,遇到的也是很多写作者会遇到的困惑:觉得自己天赋平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写好,不知道是否要坚持。
格非的回答是:
我觉得不一定要写作,但生活中两件事可以带来稳定的幸福感。一是爱别人,被别人爱;二是投入工作之中,有一件能把自己放进去的事。
写作的意义,也许首先不在于“写好”,而是能把自己“放进去”。
这让我想起前几天看王阳明的《传习录》,陆澄问:静时亦觉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平静时我也觉得自己想得很好,一旦遇到事情就不同了,为什么会这样?)
王阳明回答有一句:
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这句话实在值得细细品味,它同时道出了修行的目的和路径。
修行的目的,是到达“静亦定,动亦定”的状态。一个人建立起一个独立于外部环境的、内在的核心,风雨不为所动,喧嚣不为所扰。这是一种稳态的笃定和从容,我们都心向往之。
而要达成这种状态,则要找到一件具体的事作为凭依。“事上磨,方立得住”,跟格非所说的“有一件能把自己放进去的事情”,其实是一样的——在持续的行动和细节的磨炼中,人才能了解自己,拓展边界,最终找到那个稳定的核心。
而对一些人来说,这件事情,就是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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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刚刚那个作者的提问,古尔纳给的回答是:
写作不是一种责任,它应该出于一种强烈的意愿。
是啊,很多构成了我们生活基底的事,开始之初,往往没有太多理性的考量,更多是出于一种生命自发的冲动。就像村上春树回忆自己决定写小说的那个时刻,那是四月一个晴朗的午后,年近三十的村上春树斜躺在外场席上看棒球赛:
“球棒击中小球时爽快清脆的声音响彻神宫球场。啪啦啪啦,四周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也毫无根据地陡然冒出来:
对了,没准我也能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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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lena的六月

当天比赛结束,他就去买了稿纸和笔。夜深人静,就开始趴在厨房的饭桌前面开始写——再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村上春树如今是日本最畅销的作家之一,他曾在某档节目中表示,自己要努力写到90岁。
一个陡然冒出的念头,一做就做了几十年。这绝非一个简单的“自律”就能解释。就像村上春树说的:
无论意志力多强,不对胃口的事也绝不可能持续做上三十年。
可只有冲动也是不够的,“事上磨”,意味着你要想办法把这种冲动变成日常的一部分,持续为之投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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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lena的六月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时间表,海明威每天天一亮就动笔,把每天的工作进程记录在一张大表格上“以防自欺欺人”;马尔克斯说“没有非凡的纪律却可以写一本极有价值的书,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汪曾祺每天早上泡杯茶坐在家里的旧沙发上,坐一个多小时,“虽是犹然独坐,然而浮想联翩。一些故人往事,一些声音、一些颜色、一些语言、一些细节,会逐渐在我的眼前清晰起来,生动起来。这样连续坐几个早晨,想得成熟了,就能落笔写出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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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lena的六月

我相信村上春树的话,这些作家之所以可以恪守这样的规则,归根结底靠的不是“意志力”,而是因为他们在写作这个过程中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幸福。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心流”,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你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兴奋得像玩游戏的孩子,内心获得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
这是一种高级又奢侈的心理体验,但它离我们并不遥远,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去创造这种体验。从这个角度讲,写作是不需要理由的——写作本身,就是继续写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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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诗人吕德安的生活状态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他在福建山林里建了一所房子,跟好友唐明修做邻居。在一片绿意中喝茶,看云从窗户中穿过,在雨中烧起炉灶,煮饭喝酒,是他们生活的日常,而这些,全被写进了诗里。
唐明修是中国美院教授,盖房子的想法一开始就是因他而起。当年俩人爬到山间,一阵风起,很多叶子飘落下来——房子的选址便确定了。随即在餐巾纸上画了图纸,就这么一砖一瓦,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身心安置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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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慵懒筱猫咪

之前便读过吕德安的诗,看见片子中他的房屋陈设、生活状态,便知道那种朴厚轻盈的语言从何而来。吕德安的诗是带着水汽的,正如他诗集的名字《傍晚降雨》,你能从那些字句间感受到天色微暗,空气里潮润的、带着泥土香气的味道,昆虫的低语……
怎么生活,就怎么写作”,这是吕德安的创作理念,也是文字创作一个共通的规律。一个人的文字和他的生活,总是互为镜映的。呆板无聊的人,写不出生动蓬勃的文字;那些打动人的文字,不一定有多么花哨的技巧,但一定不虚伪造作,干净真诚。

图片图 |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

在技术之外,写作对一个人的心性首先有要求:你要对自己诚实,要如实地写下自己的观察和感受;你要一直保持创造的欲望,不满足,不断寻找新的表达,新的观看方式;你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力,让这份力量不被现实生活所侵蚀……
这些要求,让写作成为一种“找到自己”的方式。崔健在《蓝色骨头》里唱:每次彻底之后,才会出现美妙的空虚。写作的快感,就在于这种“美妙的空虚”。那一刻你忘记了外界的评价,忘记了技巧,完全忠于自己的头脑和心灵,你会在笔端遇见一个全新的、无拘无束的自己。
这是写作让人“上瘾”的原因,在一次又一次的书写中,我们理解了自己,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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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观察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文化现象:在短视频为代表的快餐式文化充斥生活的今天,认真读完一本书都成为了一种奢侈,写作似乎成为了少数人的事;但另一方面,书斋之外普通人的写作,却更多地进入我们的视野:
60多岁在厨房里写出《秋园》的杨本芬;写诗的外卖员王计兵;用文字记录快递员工作经历的胡安焉……这些从前隐没在日常生活的普通人,通过文字呈现了那些鲜少被讲述的生命体验。
他们的书写本身就会让人思考:如果写作无法带来名气、优渥的物质生活、甚至可能无法被人看见,那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图片图 |慵懒筱猫咪
在他们的文字里,我渐渐明白,写作这件事,最初和最终的目的,都只能是自己。看王计兵《赶时间的人》自序,标题的名字是《文学拯救了我》,他回忆自己早年写作的经历,家人都不理解他的行为,父亲甚至趁他不在烧了他的小说稿,他忍不住想写,又不敢让别人知道,就把想法写在顺手捡来的纸箱子上,再把它们当废品卖掉。
他在文章最后说,文学在他心里,早已超出了文学本身,“她是我最亲密的人”“她会不断提醒我要做一个好人”。这份心境,胡安焉在自己的书中也有表达,持续的书写让他意识到:“所谓的自由,在于你能意识到什么,而不在于你享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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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莫修-文

写作所能帮我们抵达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自由。那是一种在生活的一地鸡毛中仍能看见光的能力,它带来终极的治愈,也通往真正的平静。
“静亦定,动亦定”,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心在日复一日的书写中柔软起来,也坚实起来,一个人凭一己之力开掘出一个精神的家园,外界的一时风吹草动,都不再跟自己有关系。
 
编辑 | 依蕾
-特别鸣谢摄影师-
 lena的六月慵懒筱猫咪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莫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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