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上回我们介绍了带有浓厚宦官集团烙印的大唐北衙禁军——神策军（《安史之乱后天子的倚靠、藩镇的克星、宦官集团的底牌——神策军》）。今天我们换个话题，讲一讲与北衙禁军相对的南衙禁军左、右金吾卫的千年兴衰沉浮。 金吾卫这支军事力量相信大家都不会陌生，它历来是古装影视剧编导的“宠儿”。近年来，很多隋唐题材的影视剧主人公都出自于此。比如火爆全网的悬疑探案剧《唐朝诡事录》，剧中男主人公（之一）卢凌风，他出场时便是长安的金吾卫中郎将，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便是那句：“我乃范阳卢氏，金吾卫中郎将卢凌风。”在卢凌风眼里，范阳卢氏的勋贵出身是他最大的骄傲，其次便是金吾卫中郎将这一显赫的武职。  金吾卫中郎将（图片来源网络） 说文解字话“金吾” 金吾卫中的“金”指得是黄铜，在中国古代，大家都以黄铜为贵；“吾者，御也，掌执金革以御非常”《汉书·卷十九上》；卫指军事单位，如千牛卫、羽林卫、锦衣卫。晋人崔豹在《古今注》中讲道：“汉朝执金吾，金吾、亦棒也。以铜为之，黄金涂两末，谓为金吾”。也就是说，金吾卫自古便是手持铜棒的皇帝卫队，主要负责皇帝大臣警卫、仪仗以及徼循京师、掌管治安。 事实上，金吾卫的千年沉浮在《周易》中早有体现。我们以《周易》六十四卦中乾卦作为释，大抵可以看透这荣辱兴衰。  《周易》六十四卦第一卦乾卦 一、大秦·萌芽（初九：潜龙，勿用。） 若论历史渊源的话，金吾卫那可比同属南衙禁军的千牛卫、监门卫等卫队悠久太多。至于后来居上的北衙禁军神策军，和金吾卫论辈分的话那更是弟中弟，吃饭小孩那桌都坐不了，只能端着盘子在门外候着。 金吾职官设置始创于秦代，史载：“秦有中尉，掌徼循京师”。这里的中尉担负着大秦首都咸阳的巡察警备工作，但其管辖范围仅仅局限在京师宫城之外。 乾卦初九位上，此时的苍龙七宿星象完全在地平线以下对应冬季。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即将粉墨登场的金吾卫正处于蛰伏期、厚积薄发的阶段。这一时期金吾卫不是不能重用，是还没到用的时候。 二、两汉·初升（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西汉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汉武帝刘彻将秦朝的中尉“更名执金吾”，金吾卫由此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西汉的金吾卫职权相较于秦时显著提升，他们不仅担任西汉帝国首都警察，负责首都的巡察警备工作，还是天子出行时的仪仗先导。 一百多年后，“天选之子”、“位面之子”、东汉帝国的开创者汉光武帝刘秀，对金吾卫再次委以重任，他让执金吾“掌宫外戒司非常水火之事。月三绕行宫外，及主兵器，吾犹御也。丞一人，比千石，缇骑二百人。”此后东汉诸帝，均对金吾卫青睐有加。史载：“执金吾，执禁典兵……卫尉巡行宫中，则金吾徼于外，相为表里，以擒奸讨猾”（王隆：《汉官解诂》）。“征为执金吾，甚见亲重。帝每巡郡国及幸宫观，秉常领禁兵宿卫左右”《后汉书·卷十九》。由此可知，东汉时期，金吾卫便已经发展成具有一定规模的部队，执金吾已成为主管京师徼循、治安、警戒的专职官员，并且他们还在皇帝出巡时担负随行护驾的职责。 纵观两汉时期的首都防卫体系，执金吾还与卫尉一同构成了封建王朝最初的宫廷内外军队体系，所谓“卫尉巡行宫中，金吾徼巡宫外，相为表里，以擒奸讨”《通典·卷二八》。至此，南北二军分掌宫城内外的局面基本形成。  帝都长安盛景（图片来源网络） 乾卦九二位上，苍龙七宿星象中，天田刚刚露出地平线，金吾卫也进入地位上升、崭露头角的时期。这一时期，金吾卫碰到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这样的“明君”“雄主”，可谓有贵人相助，自然发展杠杠的。而此时，初出茅庐的金吾卫在徼循京师、治安警戒、服务保障天子方面也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在此期间，金吾卫与天子互相吸引、双向奔赴，因此利见。 三、魏晋·跌落（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东汉之后，社会动荡，中央集权大为削弱，京城的宿卫管理也因此受到影响，金吾卫戍卫京师制度遭到破坏。 到了魏晋时期，金吾卫职掌完全停罢。史载：“魏复为中尉，南朝不置”（《旧唐书·卷四十八》）。 乾卦九三位上，苍龙七宿星象中角亢氐心房五宿在地平线之上，呈扶摇直上的态势，这个时候处于上升期但更要早晚勤奋谨慎，不能有一点疏忽懈怠，不能犯任何错误。东汉以后，天下纷乱不断，群雄割据，但乱中有机，危中有机（所谓富贵险中求），此时的金吾卫如果能“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果断抓住乱世良机成为天子心腹，走进帝王内心深处，那必然“无咎”，甚至获得更进一步的发展。  魏晋乱世，兵祸连连（图片来源网络） 四、周隋·重生（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北周时期，设立武环率、武候率，这些军事力量重新担负起巡警京城的责任。 大定元年（公元581年）二月，北周外戚杨坚代周建隋。隋灭南陈，统一天下以后，京城的宿卫制度在隋文帝杨坚的强化下又逐渐完善起来。《隋书·卷二十八》记载：“左右武候，掌车驾出，先驱后殿，昼夜巡察，执捕奸非，烽候道路，水草所置，巡守师田。则掌其营禁。”此时，左右武候（金吾）除了在皇帝外出时担任仪卫护从外，还负责京师的昼夜巡察，擒捕奸逆，管理京师道路等职责。 此后，隋炀帝杨坚又将左右武候又改为左右候卫（金吾），进一步明确了其负责京师巡逻警卫的职能。 乾卦九四位上，苍龙七宿已经完全升出地平线，箕宿在银河处，即渊。重生后的金吾卫（此时还穿着“武候”“候卫”的马甲）到达了新的事业高点（巅峰），他们在北周、隋两朝都大放光彩。但是，飞得越高摔得越惨，此时金吾卫更需要忠心耿耿、忠于职守，不能有任何疏忽闪失。 五、大唐·荣耀（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金吾卫护卫帝都（图片来源网络） 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唐高祖李渊重新调整六卫、十府体制，设十四卫府（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领军、左右武候、左右监门、左右屯、左右领），完善了包括左右武候在内的京师禁卫军制度。 在唐高宗龙朔二年（公元662年），左右武候又被改称左右金吾卫，规定金吾卫的职责是：“掌宫中及京城昼夜巡警之法，以执御非违。凡翊府及同轨等五十府皆属之。凡车驾出入，则率其属以清游队，建白泽朱雀等旗队先驱，如卤簿之法。从巡狩畋猎，则执其左右营卫之禁”（《旧唐书·卷四十四》）。也就是说，此时金吾卫直接负责宫中和皇城的巡查警卫任务，纠察官民的违法犯罪行为；在皇帝出行巡视时，金吾卫作为旗队负责在前面开路，维护行进秩序；在皇帝“巡狩畋猎”时，金吾卫也率卫队随行护驾。由此可见，金吾卫作为皇家卫队在维护天子安全方面起着其他军队无以替代的作用。 在唐朝，朝廷通过各种手段将左、右卫与左、右金吾卫这四卫提升到超乎其他诸卫的地位。史载：“左、右卫及左、右金吾，总谓之四卫，其余谓之杂卫”（《通典·卷二八》）。左、右卫与左、右金吾卫这一卫宫之军和卫城之军的建制，实际上已经可以形成一套完整的内外布防体系，以此拱卫帝都长安与天子。其他的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等诸卫，不过是这两支部队职能不断拆分与细化的产物。另外，在朝廷三品武官（唐朝文武官员三品已尊贵至极，文官中宰相也不过三品，一品、二品都是加衔）排序上依次是：“左、右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大将军”《通典·卷七五》。由此可见，左、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地位尊崇。 乾卦九五位上，苍龙七宿星象中七宿已过高点，几乎与地平线齐平，飞龙不是高度而是姿态。此时的金吾卫不仅拥有了隋朝时期的事业高度，还逐渐进入一个稳定平稳的发展态势，这一时期是金吾卫发展的黄金时期。  大唐兵锋（图片来源网络） 六、晚唐·陨落（上九：亢龙有悔） 经历安史之乱后，左、右金吾卫便面临了人员不足、架构崩溃、制度流于空文的问题。 唐肃宗朝，人才缺乏，这些问题犹如雪上加霜，尤其严重。由此也严重影响了京城治安，当时领有禁军的大宦官李辅国甚至提出派北衙禁军羽林卫代替金吾卫进行夜间巡查。此建议最终终因南衙朝臣极力反对而作罢。试想，如果这一建议被肃总采纳，左、右金吾卫则大概率会因为治安职能被剥夺，而与其他诸卫一样流于形式。 当拥有宦官集团加持的神策军多次扩编，实力不断增强，完成从“边军”到“禁旅”角色身份改变后，左、右金吾卫的地位便急速下降。唐朝后期，左、右金吾卫作为南衙禁军仅存的军事力量，很多时候需要与作为国家主要军事力量的神策军配合，堂堂左、右金吾卫竟沦落为神策军的“辅助”甚至“小弟”。  神策军由边军成为禁军（图片来源网络） 唐德宗时期，经历了数次大乱，德宗更是多次对宦官、文臣、武将进行了政治清洗，在这种情况下左、右金吾卫再度沦为权力斗争、政治倾轧的工具。 唐文宗时期，朝廷下发诏书提及追捕盗贼之事，均由左、右街使与相关地方政府共同参与的，《优恤蝗旱诸州诏》云：“今年五日贼，依前委京兆府、左右街使、凤翔、邠、泾、金、商、同、华等州，切加捕逐。”左、右街使街使已经是维持治安的主要人员，街使这一使职侵夺了原本属于金吾卫的职权，左、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官名在使职体系下逐渐失去实际意义。 唐朝末年，军阀朱温进入长安，解散唐朝军队，以自己的心腹与兵士留守长安。朱温称帝后，以之前自己手下的牙兵作为宫廷的禁卫。之后各地军阀也纷纷效法，称帝称王，也仅将自己手下的心腹军士改称禁卫。至此，唐朝南衙禁军的十六卫体制已经完全崩溃，仅余下空名作为大臣迁转之用。 到了北宋，原本作为唐代朝廷主要军事力量的南衙禁军十六卫的名号，仅仅作为环卫官，成为宋朝宗室的头衔和武臣身份的象征，甚至是贬责武官的容身之所。 乾卦上九位上，苍龙七宿星象只能用偕日出观测法才能观测到苍龙七宿的星象，角、亢二宿在地平线以上，氐宿将出未出，亢宿与启明星作为日出的标志，所以为亢龙悔为后悔。此时金吾卫已经走向了历史终点，大浪淘沙浪花散去，历史深处，留下了金吾卫曾笑傲长安、叱咤帝都的精彩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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