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那只爱啄人的大公鸡

那只爱啄人的大公鸡

张林平

小时候家里有个大红公鸡，听大人说叫“来航鸡”。这公鸡长得威武霸气，大红冠子黄嘴巴，金红色的羽毛闪耀着光芒，黑色的尾羽在阳光下闪着各种颜色，或绿或蓝……谁见了都夸毛色美，说能粘个好掸子，闺女媳妇们都想偷拔几根翎毛做键子，怎耐这货凶得很，谁也近不了身。

我有生以来最早的记忆之一，就是被这大红公鸡啄了。大概是四岁左右吧。那是个正月里晴朗的上午，我花棉衣外面穿了红色的新罩衫，土黄色的条绒裤子，戴上可爱的孩儿帽，紫红色花条绒新棉鞋，高高兴兴地跟上姥爷去外村走亲戚看戏。

哪料到刚走到院中，让那大公鸡看到了，只见它以迅雷之势冲了过来，照着我就啄，我被它的气势吓得举手捂脸大声哭喊，好在这举手捂脸的动作救了我，大公鸡跳起来啄到了我腋下。因为穿有厚厚的棉衣，并没有受伤，就是吓得不轻。听到我的哭喊声，屋里的姥娘几步就跨到我身边，正摆弄自行车的姥爷也丢下手中的活过来，一脚踢飞了公鸡。

姥娘慌忙把我揽在怀里，边查看问询边拍着我后背哄我：“不怕不怕，俺娃不怕！姥娘在了。不长眼的鸡，看俺娃穿点新衣服就不认识了。”当时60多岁的姥爷身手敏捷，几下就把那公鸡捉住绑在了梯子上，边绑边骂：“你个死鸡，叫你啄俺孙。一会儿就杀了给俺孙吃肉……”

我其实早就没事了，在姥娘怀里哼哼唧唧的佯哭着。一听姥爷要杀鸡，我又大声哭上了：“我不吃肉，嗯嗯——我不要杀鸡。嗯嗯……放了它。”姥娘边拍我边说：“快放了快放了，和鸡一般见识了？孙女说了不吃肉，还要来航鸡了……”于是死罪免了活罪难逃，那鸡在梯子上挂了半天。

这来航公鸡的眼力实在是差劲，爸爸隔几个月回来，它就认不得了，一见爸爸冲上来就啄，爸爸穿着单位发的大头皮棉鞋，左右开弓踢，勉强招架，总得几个来回后，那鸡才认输。出院里上个厕所成了人鸡大战，爸爸也被搞得很无奈。

这公鸡的领地意识太强，长得又威武雄壮，来串门的人更是不敢进院，大门口喊应了照看住才敢进来，都说顶养了一只看家狗。看着那一身闪闪发光漂亮的鸡毛，都夸这鸡才漂亮了。我见过街上有漂亮公鸡被人追住强行拔毛的场景，我就想：“哼，想拔我家来航鸡的毛，没门儿！”

那会儿各色的公鸡很多，黄的、白的、红的、花的……那毛各是各的漂亮。后来我上了小学，也干过追鸡拔毛之事。各种颜色的鸡毛夹在旧书里攒着，做毽子时拿出来用，漂亮的鸡毛毽子是女孩子们必备的玩具。一下课，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踢毽子，各种颜色的鸡毛毽子上下翻飞，伴着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好怀念！

这个爱啄人的大公鸡养了好多年，终于有一年过年时被宰了吃肉。当时家里已没有了母鸡，就剩它一只老公鸡了。我上学后家里买了马蹄表，早上鸡叫的太早，影响人睡觉。看着硕大的公鸡躺在地上，爸爸仔细地一把一把拔那些好看的鸡毛，并且分类放好，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个公鸡从我记事就有。听姥娘说，领袖走那年，村里来了卖小鸡仔的，姥娘看见也抓了几只。长大后有好多全身通白毛冠毛腿的鸡，村里人没见过，觉得很神奇。其中一只小鸡长大后，就是这只爱啄人的大红公鸡。 

大公鸡的肉煮了满满一洋瓷盆，咬也咬不动，并不好吃，大概是因为太老了吧。那两大堆鸡毛在姥娘和我的努力下，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掸子——好看的尖尖的翎毛粘了一个大掸子，圆而短的绒毛粘了一个短小的小掸子。我还留下了几根最漂亮的夹在了书里，一直也没舍得插在毽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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