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尔跑步，就是沿着小区别墅区无人的柏油路瞎跑一气。最远也就跑个一千米，再跑就完犊子了。路两侧花草树林繁盛迷人，空气绝对一流。有时不是为跑步，只是为了那馥郁芳香，或者如银似水的月光。 后来才慢慢知道，跑步也要做准备活动，跑完仍然要做收整，真是孤陋寡闻，闻所未闻。专业跑步人士，衣服鞋子都是专业的。据说专业跑鞋，连你是内八还是外八都要考虑。 低头看看自己走路也穿骑行也穿的骆驼跑鞋，一时无语。现在真是，做什么都讲究个专业，讲究个范儿。 张新颖有一本随笔集《时间在里面》，是很薄的一本。对这样的小书我一向没有抵抗力，因为拿着趁手，读着毫无压力，而且以经验判断一定是精品。尤其被其中一篇“为了获得空白而跑步、抽烟、喝茶”所吸引，于是用了两个小时，把全书读完。我想看看张新颖对跑步的认识。 难得张新颖不是拉拉杂杂喋喋不休的评论家，随笔每篇都是一千八百字以内。越是高手，越是简洁。和书法一样，真正的大师都是写笔画少的字见功力。 村上春树有一本著名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说因为跑步而戒烟。又说：“我跑步，只是跑着。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步。也许是为了空白而跑步。”张新颖却说：“我却觉得我的抽烟在某种意义上和他跑步相同。”看样子他从来不跑步，他要谈的，也不是跑步本身。 张新颖认为抽烟喝茶是享受，而不是为写作带来灵感。“我闲着的时候抽烟、喝茶，数量有点过头。但不同于很多烟民，我在公共场合从不主动抽烟，也想不到要抽烟。别人递来的会很自然抽起来，实际上却觉得不抽更好。不是我自律，更主要的是，自己没有享受的感觉。”这种感受很真实，没有刻意营造高大上的人设。“有不少人写作的时候抽烟，我写东西一定不抽烟。” 他说别人是写作，称自己是写东西，也体现了一种谦逊的态度。 写到抽烟，他并非为自己辩解，也不鼓励他人，认为只是为了“获得空白”。“跑步是好习惯，抽烟是坏习惯，然而我的抽烟喝茶像村上的跑步一样，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空白’，从满满当当、密密挤挤的世界里抽身退出，隐入其中。” 这种“小巧玲珑的空白”，借由跑步或抽烟的仪式感而产生一种疗愈之力。毕竟身处压力山大的社会之中，紧绷的弦如果不适当松弛，那么就会说断就断。我刚刚得知一个毕业多年的学生遭遇了困境。她丈夫毫无征兆地离开家，到酒店订了一间房，在那里吃下了一整瓶药。她和他同床共枕超过十年，不知道他的弦怎么就断掉了。从工作到生活，她都没有察觉过他的异样。但她本身是那种特别强大的女性，每天和女儿一起跑步，风雨无阻。现在她独自抚养女儿。女儿的目标是考北大，而且看目前的成绩，应当没有悬念。 现代医学一再证明，跑步对治疗抑郁有帮助。而且随着人们对健康的重视，跑步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看上去，跑步的人坚韧、阳光、自信。友人去美国观光，说是在河边看到许多跑步的人。因为他们在遇到陌生人时一律微笑，自己一度还很不适应。 至于抽烟，公共场所都是明令禁止的， 动车更是全列禁烟，所以这种获得“空白”的方式实在不可取，“不停地抽”也就止于张新颖一个人的独享仪式了。 张新颖在文中还提到了师兄张国安。说他是村上春树的老粉，在上海读博士教书。每回坂井洋史到上海，都给他带来村上春树的新书。可惜的是，张国安后来失踪了，看来他并没有在村上春树那里得到治愈。 “空白”相当于一种福利。因为“时间是个贼，他会偷光你的选择。”这种“空白”可以安慰身心，可以寄放灵魂。只有懂的人，得到并享用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好，它的重要。 帕斯捷尔纳克说：“终生把自己美好的才赋用于现实的细事上，在现实细事的交替中不知不觉度完了一生。”他笔下的日瓦戈“最终摆脱平庸的高调，回到寂静无语的自然和默默无闻的劳动之中，享受难得的平静。”当然张新颖解释道：“这，不是伟大的人物容易做到的，也不是平凡如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容易做到的。” 不过能够尝试，也算不枉人生走这一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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