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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贤平 
妈妈偏瘫，生活不能自理。生活起居之事由我们弟仨来做，一人一月，照顾妈妈。说是照顾，那真是有辱“照顾”二字。妈妈吃饭要喂，大小便要搀扶，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就懒得喂了，懒得扶了。盛一碗稀汤拉水的米饭，放在床头的椅子上，连菜都没有，你吃就吃，不吃拉倒，根本就不顾及母亲饿不饿。我要搬砖，照料之事自然落在妻子孩子那里。妻子不嫌脏但没有耐心，孩子既嫌脏又没有耐心，服侍之功自然要差火候。一家人在餐厅其乐融融的吃着香喷可口的饭菜，却把七十老妈一个人丢在床上，她在那里手抓着吃，而我根本就不理会妈妈能不能吃饱。我真是羞耻啊!妈妈很饿，我却感觉不到母亲的饥饿。妈妈看着那椅子上的水泡米饭，那是人间最好的美食。妈妈手不能端，也不能拿筷子，多么希望儿子会来喂她呀!可是我在哪儿呢?妈妈以前经常告诉我们“养儿防老”，我们真做到“养儿防老”了吗?妈妈望眼欲穿，等不来，失望极了，就用那蹩了手抓，艰难颤抖地往嘴里送，到了嘴跟前，张开了歪嘴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掉到嘴里，大部分掉落在床上被子上，于是遭到了吼，妈妈一声不吭，像做错事的孩子。现在想想我的做法，真是多么“孝顺”啊!后来，只要吃饭的时候，就在脸前铺尿不湿，脖子上套尿不湿，腚底下垫尿不湿。妈妈坐不正，只能歪着坐，可见非常艰难，坚持不住就倒在床上，妈妈要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歪着坐。可我看到给没看见一样，真是讽刺!我干了一天的活回来，疲惫极了。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屎臭，难闻浓重。妈妈正在床上无可奈何的落泪。又一次像做错事的孩子，等待我的训斥，而且是毫无怨言的接受我的训斥。这能怪妈妈吗?孩子上学，我们在外，家里无人。妈妈有大便要送，却不能起身，但是有想起身，因为妈妈知道不能拉在床上。就极力歪动屁股，但是都无济于事，然而很急，攒不住，就拉在床上了。这时，妈妈多么需要人在身边啊，可是……妈妈要揩屁股，卫生纸在手里不听使唤，屎就沾在手上了。妈妈想换尿不湿，但是就这个动作就不能完成，手不停颤抖，和和撒撒，就抓到大便，妈妈又想把大便擦干净，但是事与愿违，就这样，涂了一床都是。我看到了这情景，根本就不顾及妈妈的感受，暴跳如雷、歇斯底里的吼她。妈妈一声不吭，任我吼，我一边擦着床上的屎一边嗦啰着，一边抱着妈妈放在水温正好的浴缸里一边黑红瞪眼地朝着她，妈妈都不计较，而且非常感激似的乖顺。天底下有亲儿子非常孝顺的这样对待母亲的吗?有，那就是我。我在当时居然咆哮的那么理直气壮，现在想想都让我无地自容。我忘不了小时我中暑，妈妈在酷热的田野里用身体为我遮阳，用树叶为我扇风;忘不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妈妈都要为我做一套手工缝制的衣服;忘不了饥饿的时候，妈妈总要忍受挨饿把好吃的留给我;忘不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妈妈一边为我炖排骨汤一边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忘不了父亲皮鞭抽我的时候，妈妈一边和他理论一边用她柔弱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身体;忘不了……从那以后，妈妈就不像以前那样对生的欲望那么强烈了，慢慢地也不哇哩哇啦要吃要喝了。妈妈的身体也就越来越轻，最后就皮包骨了，想起这些，我就觉得这个罪魁祸首非我莫属。最后到了老大家，妈妈突然不吃饭了。无论怎么哄她吃饭，她都不张嘴，最后，连水也不喝了。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妈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无所谓悲，也无所谓喜。毕竟妈妈“折腾”我们这么久，现在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对她是遭罪的解脱，对我们是心理压力的解脱，所以无所谓悲;而妈妈毕竟是妈妈，是最疼爱我的人，而这种疼爱是不以任何为代价的，无端付出的一种高级情感，然而我却是无端无耻地亵渎，所以无所谓喜。在这悲喜之间，我还要装模作样的做出无限的悲痛状，真是羞耻呀!尽管我这样虐待妈妈，而妈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更没有内心产生的不平。她只是默默的承受着，承受着我的吼叫，承受着我的冰冷的眼神，承受着我好没道理的暴脾气，而这所有的承受无疑是最伟大的母爱另一种延伸和包容，直到生命的最后。我真是无知啊!时隔多年，孤身一人游走尘世人海，目睹了很多的子女在逢年过节之时，与父母能尽享天伦之乐，我就特别地羡慕。而我却无有厚待殊荣，只能累累如丧家之犬隐遁一隅，在良心的深处救赎深重的罪孽，唯有如此，九泉之下的灵魂才能安放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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