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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 | 追兵记——我在38军时的一段往事

 鲁梅鲁冰花 2024-05-02 发布于北京



追兵记
——我在38军时的一段往事
作者  王勇

80年代在团大礼堂前留影

38军,是我孩提时大院的青春与梦想;是我步入人生、锻炼成长的起点与摇篮;是我的故乡,我的老部队;是我一生割舍不下、念念不忘的情怀。盖以“万岁军”著称,素以英勇善战、建功卓著响誉全军、闻名全国,是一支响当当、硬梆梆的英雄部队。

岁月俱往,经事流年,一切的曾经都随着这物是人非风轻云淡。何况这小小的“追兵”。不过是这金戈铁马纵啸长风的一缕尘烟,早已被这历史的浩瀚淹没在过往的尘埃中。如今,回首已无萧瑟处,亦无风雨亦有晴。今天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端上来,不论过往,只作怀故;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一盘果盘咂摸咂摸而已。

1982年6月的一天。天已开始炎热。那时我在团政治处组织股已干了有两年。团是342团,就是38军编制序列中排序最后的那支步兵团,即38军114师342团步兵团。当时我在团政治处组织股当干事。虽然不是入门新人,但仍然是岁数最小、兵龄是最短的一个小干事;虽然不算什么职场小白,但仍然是个干起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热血青年。

突然这一天股长找到我。股长姓程,名慎彦,62年的兵,面容清瘦,文质儒雅,是团里的“大秘”,写材料的高手。程股长要年长我10来岁。可能是“文革”耽误的缘故吧,那时干部的岁数普遍偏大,像连排干部都三、四十岁左右。我21岁提干,提干不久就被调到政治处,即而赶上机关干部定职我被定为副连,排级没干几天,一下子蹦到了副连,一个青葱小伙忽然间变成了连首长。当时我们连的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员,都大我个八、九十来岁,就连排长也都长我好几岁。我在他们面前有种晚辈与前辈的关系。我极其尊重他们。我乐于好学肯干。虽然有时也会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但是听话办事还是上道的。也许正是基于这些综合考量,领导才把“追兵”的任务交给我的吧?

1981年存照

股长把我带进他的办公室;一个带有套间的组织股共用的里外间办公室。程股长在里间。他进了办公室,我随后跟进。他让我把门关上。他坐在椅子上,我笔直笔直地站着。程股长喘了口气,稍定,才颇有些神秘亦很严肃地对我说:“小王,团里交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带队和炮三连吳振银排长一起,去追他们连刚刚跑的一个兵。” 程股长一字一句,表情凝重,还有些许的急迫与紧张。或许也是头一次听说“跑兵”这么奇葩的事吧,抑或是第一次由组织股派人去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所以,程股长在说这事的时候,虽然郑重其事,也还不时地流露出几句抱怨:“团保卫股都干啥去了?这应该是他们的活儿。谁知道领导是怎么考虑的?”兹事体大,是谁也不会那么欣然接受。我怔怔地听着,一时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当程股长耳提面命地和我交待吩咐完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是炮三连有个刚下连不久的新战士,可能是一时吃不了部队的苦,也不排除受到了班排长的严厉训斥和队友的嘲笑。总之,人不在了,跑了。现在全团正在组织人力进行寻找。

刚开始,我还没有把这事看的有多么严重。但随着股长越说越重、越说越玄,我才愈加地意识和感受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是啊,一个下连不久的新同志,不知何原何因,不知想啥干啥,莫名其妙,偷偷摸摸,跑了,失踪了,找不着了;且跑哪去了,干什么去了,是死是活,也一概地不清楚;本来跑兵就很严重了,万一再出点其他什么事,那可就闹大了!这怎么向家长交待,怎么向上级交待?又怎么向全团官兵和我团光荣而伟大的历史与荣誉交待啊?弄得不好,恐怕在全军都要出名。简直不敢想象!这让我深深地感到了此次任务的艰巨和责任的重大。也深知这是领导对自己的信任也是一次考验。顿时压力和动力全部上身,陡升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英勇与悲壮。我虽然没有向股长拍什么胸脯,但心里却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兵追回来,圆满完成团里交给的任务。

出走的这个兵是个四川兵,老家在四川省江油县县城镇。江油归属绵阳地区,距离成都不远。我们这次任务,就是到他的老家把他“追”回来。其实一开始并未想到去他的老家,只是这个兵出走后,团里组织人在营房周边找了一圈也未找到,这才想到他的老家,想着这个兵可能是跑回老家去了。所以,我们这次追兵是到两千里以外的江油。那时别说江油,就是成都也只是听说而从未去过。不知这千里之外是个什么概念。就知道成都很远很远。知道三国关云长有个千里走单骑的故事。我们这次追兵是否也是一次千里走单骑?山高路远,情真意笃。让人颇有一种“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的感慨与从容。

受领了任务,拿上团政治处的介绍信,在财务股借了点钱,我和炮三连二排长吴振银便急匆匆向火车站赶去。中午饭来不及吃。衣服和牙具都没带。那时火车还比较少,北京到成都每天只有163次这一趟列车,到达我们驻地定州火车站的时间是中午1点多钟。赶不上就得等第二天了。我们出发似箭。还好,到了车站还有票。买了票不长时间列车就进站了。我们顺利坐上了赶往成都追兵的列车上。列车一路向南、向南、向南,我们的心也随之向南、向南、向南……

80年代
北京至成都的163次快车

上了车上才知道,列车上的紧张压抑一点不比我们的紧张急迫逊色;车上的人太多了,每个座位都坐满了人,过道也站满了人,连厕所、茶水间也是人,有的甚至座位下都躺着人。人多、拥挤,人挨人、人挤人,无处落脚,无缝插针。那时随着改革开放的兴起,各路打工大军已开始奔走大江南北,活跃在各铁路交通线上。

由于车少人多,铁路部门只好卖一部分站票以解乘车之需。但由于人多,有时即使有座也难以入座,形成了有座就坐、没座就站着约定俗成的“拥挤法则”;但让座是有的,年轻人让老人,解放军叔叔让人民群众,根深蒂固,慰为风气。我们一上车是没有座的。我们就在过道里扶着座椅站着。走了两站地,旁边有旅客下车,我们才有了座。可刚坐下不久,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走过来。我们又把座让给了他们。

我们就这样一直地站着。开始还好,年轻,不觉什么;走了一半后,随着体力的消耗和空间的窒息,开始感觉不舒服了,累了;加上没吃午饭,连饿带累,疲惫碾压袭来。尤其夜里,昏暗的灯光在火车咣当咣当的节奏声下,让人的困乏难以不被摧毁和崩塌。我已明显感觉身体在揺晃,感觉上眼皮与下眼皮在不停地接吻。吴振银也是,开始偷偷打盹了。


可是,我们心里都装着“事”呢,又怎么可能安枕入眠?实际上,心里的任务一直像块石头压得我们须臾不怠稍懈。我们一路想着如何完成任务,想着各种假设和可能,见到人怎么办,见不到又该怎么办,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甚至一些具体细节都考虑到了。压力和动力强撑着不让困乏倒下,随着不知疲倦的列车一直向前行驶着。

列车到达宝鸡,天已开始发亮。宝鸡是个大站,下车的人不少。我们终于有了座位。这时才感觉饥肠辘辘、饥饿难忍。乘大站停车时间,我们下车抓紧购食。看上了那只烧鸡,油亮油亮,香气扑鼻,透着抵挡不住的诱惑。迅速掏钱,提溜就走,坐下开吃,一连串急不可耐的动作,也不管妥不妥当和吃相难看了。总之,那是我一生中吃的最深刻的一次饭,烧鸡味美,唇齿留香,太难忘了!

随着广播员一声清脆的报站,江油就要到了。心即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到达地方的一刹那,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呢,还是失望?亦或是…不敢往下想。在一种既想又怕的矛盾中匆忙下车。事先联系好的当地武装部一名李干事正在车站口接我们。上了车,顾不上客套和寒喧马上询问情况。李干事告诉我们,这个战士可能没有回来;他们之前先后到这个战士家里的住处去过几次,至少没发现包括询问他家里一些亲戚朋友没听说这个战士回来。

这一下让我们又陷入焦灼中。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是继续找呢,还是向家里报告后再说?如果继续找,到哪儿找,怎么找?我的脑海里闪出一连串问题。到了武装部,听完武装部的情况介绍和分析后,我和吴振银商量,要不要亲自到这个战士家里去一趟?当然在不打扰他的家人情况下。主要是看一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与线索,以给团里有个交待。吴振银觉得有必要。我们决定先去了后,再给团里发电报,报告我们到达和到达后的找人情况。主意已定,事不宜迟。我们和武装的领导说明情况,并让他们最好能提供一辆交通工具——自行车。武装部领导表示理解和同意,并委派接我们的李干事出去找车并一同前往。在等车期间,我和吴振银拿过当地的地图,查找所要去的位置和线路;查看了可能需要的介绍信、手电筒等物件。进行了简要的准备。就等自行车一到,马上出发。

我们坐在武装部的办公室,伸长了脖子,不时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却异常的平静,仿佛整个武装部就我们俩人。人出去几分钟了还没回来。我们愈发的焦急。似乎那个出走的战士正在家里做着是走是留的选择,我们现在不赶过去,他随时都有再走掉的可能。我们在和时间赛跑,在与那个战士比速度。我们有些等不及了。正准备出去看看,找车的李干事回来了。只见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有点急切,还有点兴奋。见到我,说了声电报,便把那张纸条递给我。原来是团里发给我们的电报。我迅速展开,凝神聚目。只见上面写着:“人已找到,速归。”6个大字,赫然醒目,让人惊喜,又有点让人不敢相信。我有点语无伦次地把电报的内容传达给吴振银。随着吴振银的一声喊叫,我才在他的兴奋中幡然而醒。真的,是真的!陡然间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两天来那一直悬着的、紧绷的紧张与压抑,还有一身的疲惫,随着“人已找到”这4个字,顷刻间化作一缕烟云,随风而去。

我们一下子轻松下来。没想到,真是没想啊!我们的“追兵”就此打住,一场千里走单骑的豪迈与悲壮尚未开启就落下了帷幕。虽然,一场如此重大而艰巨甚至危险的任务,能这样意想不到的平顺结束,于我们来说是好事,亦是很庆幸的。然而,一场颇具英雄传奇的千里追兵竟是这样一个结果;一路的期待与奔波就这样戛然而止。这又多少让人有些不甘,让人生出几分错过的遗憾。

好在人找到了。好在我们虽然没有“功垂名就”,但也经历了一次难得的经历。这依然让我们一辈子拥有和难忘。不仅如此,我还借此就地来了一个小旅游,为这次“追兵”,也算额外添加了一点小料。不妨一起献上。

本来是想马上打道回府的。可吴振银老家是绵阳的,离江油很近,不忍让人家三过家门而不入,便让他顺便回去看看。而我呢,则在武装部同志们的再三劝说下,就此去了趟成都和乐山。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实在是经不住鼓动和诱惑啊!好在没有越界,只算任性了一把。这或有领导的包容,亦或是成都赐给我的良机吧。话不多说,只讲三处好玩有趣的事。

第一在江油洗澡

南方的洗澡亦为江油的洗澡,还是和北方有相当大的不同的。北方有澡堂,中有淋浴和专门泡澡的池子。洗澡都是先泡再洗;尤其这泡,不仅不能少,着实的是道奇妙的工序,能置人于仙境,让人疲惫全无,飘忽玉仙。用四川话,简直是安逸得惨,巴适得板。可在江油,洗澡不仅没“池”,连“浴”也没有,洗澡是用桶,用桶里的水擦洗。那天晚上住在江油,是县里的一个招待所。疲惫不堪的我,就想找个澡堂子好好的泡一泡。问服务员,说有洗澡的地方。她让我到她那领个桶,然后指给我去洗的地方。我推开门,是间洗漱间式的房子,挺大,但没有淋浴,更没有泡澡的池子,只有两把木椅和墙上几个并排的自来水笼头。我以为走错了,回去问服务员。才知道,那就是澡堂,在这里洗澡,就是接桶自来水,然后沾着桶里的水擦洗,叫擦澡;根本没有泡澡和淋浴一说;如果想要痛快的话,可以从头到脚一桶水浇下去,来个“爽身爆头”。我的妈,这就是洗澡?我第一次领略到了异地他乡独特的风情魅力。

第二,在成都我居然住进了李井泉的公馆

我到成都,住的是省军区招待所。一走进去才发现,这里的招待所与众一同。整个招待所是个独立的不大的院落,周围种满了竹子和花草,中间有座假山,水流潺潺,青苔复照。招待所是一栋三层小楼同时连着若干小房别墅式的建筑,房屋高大,错落有致,相互用长廊连接,有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庭院诗意。


我住的那间,独自一床,红木的,有2米宽大,垫子竟是棕榈编织;是棕床唉!那个年代只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才够享用。一打听,原来是原四川省委书记李井泉曾经的公馆。我的妈呀,又是一次惊艳!我感谢成都,感谢省军区招待所,让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副连级干部住进了这么高档的地方。那一夜,我睡得贼甜贼香。

第三,到商场买东西,竟感受了一把成都妹子的热辣滚烫

到成都不能不购买当地的特产和美食。我打听了一下,说成都的怪味胡豆特别有名,很受外地人青睐。我便打算买点带回去给战友们尝尝。我来到了当时成都最有名的商场——人民商场。我记得,那时的商场好像一个商业区,木楼式的巨型场棚,是商区的中心,有七八幢,铺满柜面,人头攒动。除售卖商品外,还有茶馆、剧院等娱乐设施。有点象今天的大型综合商超。


不同的商品在不同的区域。我找到卖怪味胡豆的柜台,有零散的,也有纸袋装好的。我准备买两斤散的带回去。售货员开始给我称货,称好后倒在一张铺好的包装纸上,然后包装,动作娴熟,笑容可掬,包了两包。可当我付钱时才晓得,人家买怪味胡豆是要粮票的。这是想不到的事。我身上根本没有啊!我只好尴尬无奈的看着售货员准备放弃。这时,忽然身后有个姑娘走过来,大方而热情地对我说:“粮票,我有!”随后从兜里掏出的两张粮票递给我。声音脆亮而动听,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诚恳和不由纷说的坚定,让我既惊奇感动,又无法回绝和推辞。我只好欣然接受。我一连说了几声谢谢、谢谢。我要折钱给她,她拒绝了;我要她留下地址,待我回去归还,她却嫣然一笑扭头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遇,这暂短瞬间的相望,这一生最美好最温馨的一幕,就这样转瞬即逝地消失了,消失在再无相见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中。然而,成都姑娘那种热情火辣,那种善良直爽,却清晰的定格在我的记忆中。还有姑娘的美丽,大眼睛,柳叶眉,樱桃小嘴,白白的皮肤,典型的辣妹子形象。这么多年,不知姑娘过的怎么样。还好吧?我很想念她!我也很怀念成都,怀念那段曾经的岁月!

当年在乐山大佛的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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