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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小鸡儿,上大门; 大门高,挂腰刀; 腰刀快,割韭菜; 韭菜辣,捏疙瘩; 疙瘩生,摊煎饼; 煎饼黄,买个羊; 羊不走,买个狗; 狗不来,买个毛驴驮秀才。 西峡在过往的日子里，是个偏远的地方，留在乡村里的高门楼是不多的。前些年，到浙江、江西和安徽相连接的乡村行走，每一个村庄都留下了一座甚至是几座高门楼，其间的状元楼进士楼，不但门楼高大，进村之前还要经过状元石牌坊和进士石牌坊。在南方大地上行走，举人这个级别的门楼，都不在人们的视野里出现。而西峡口在清朝只有三个举人，一个进士。丁河奎文的庞建本河庞掌运父子一对举人，就占了两个。庞掌运和翁同和同期的进士，翁同和是状元，庞掌运是二甲进士第36名。但是庞掌运父子也没在奎文留下高门楼，与庞掌运及父亲庞建本官做得都不是很大，积累的家业也不是很丰厚有关。 西峡民谣说的大门楼，就是老日子里体面人家的牌面了。而一般的体面人家，在西峡口的村庄里，也是没有留下来大门楼的，仅仅是一个大门而已。两扇老橡树木门或是枫杨树木门，把守着一个大门，是村庄富裕人家的标志。 大门高高的，人是不会轻易爬到大门上去的。过去过年杀个猪，尿泡吹得鼓鼓涨涨的，外面裹了一层棉花破布，缠上棉线做一个球。村庄的孩子们撂来踢去，既是篮球也是足球。把球踢到大门上去了，孩子才爬到大门上边把球踢下来。杀只鸡把鸡嗉子吹起来，缠一个小的球叫毛蛋，拍到大门上去了，就那一个棍子从大门上头戳下来。但是村庄的小鸡们，是没有高低观念的，它们噗噗噜噜飞到大门上去了，是不用跟老母鸡商量和请示的。 小鸡们飞到大门上看到了什么呢？大门是很高的，在村庄孩子们够不着的地方，挂了一把腰刀。这把腰刀干什么呢？熏出来的狗獾剥皮的时候，把腰刀取下来，套住了一只狐狸剥皮的时候，把腰刀取下来，然后就把腰刀束之高阁。到了腊月要杀鸡的时候，也会把腰刀取下来。那个时候，腰刀杀掉的那只鸡，可能就是飞到了大门上看到了腰刀的那只鸡。村庄的刀杀掉村庄的鸡，也是不与鸡商量的。 腰刀还会干什么呢？就是割韭菜。小鸡看到腰刀割韭菜是很高兴的，没有拿自己的脖子去祭祀腰刀，小鸡就是很幸运的。割掉的韭菜干什么呢？生吃韭菜是很辣的，就要包饺子。在坊间，包饺子也叫捏疙瘩。少年时代我们生产队每人每年分80斤小麦，能磨出72斤面粉，每个月每个人平均6斤面粉。即使如此，新买面磨出来了，母亲也会到自留地里割几把韭菜，掺上一点鸡蛋皮包出来饺子吃一顿，借此庆祝漫长的夏天到来。 民谣说的疙瘩生，摊煎饼，也是村庄进入夏天分了小麦之后的一次奢侈。为了摊煎饼，总要找个理由吧，就是饺子没有煮熟。在某个下雨的傍晚，母亲就拿新麦面摊煎饼。那个时候每人一年分一斤芝麻油，是要吃到下一年芝麻油即将出槽那个月的。一个人一个月不足一两芝麻油，还要留下来一点摊新麦面煎饼，芝麻油就要靠母亲运筹帷幄一样的节省下来。但是生活总是要有仪式感的，一年一度的新麦面煎饼，就是夏天一个重要的仪式。这个仪式自始至终都由母亲一个人包办，连个司仪也没有。 西峡民谣说的煎饼黄，买个羊。那是不可能的，就是那些有个高门楼的人家，也不是摊了煎饼就买一只羊的。高门楼人家宰羊也只是在腊月，吃过新麦面煎饼就能宰一只羊的人家，在西峡口村庄的老日子里，实在是少得可怜。那漫长的农业文明一旦开始，驯化了庄稼，村庄就告别了狩猎时代，肉食就很少了。这则西峡民谣说得煎饼黄，买个羊，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或是画饼充饥一样的幻想。 因此，民谣接着说：羊不走，买个狗。就把画饼充饥的美好不能实现的理由推给了羊。是羊不愿意走，而不是高门楼人家没有钱买羊。我们掏钱了，羊却不愿意跟着我们走，让我们幸福生活打了折扣。于是决定羊不走就不走吧，我们买个狗来代替羊，杀个狗吃个狗肉啃个狗骨头，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的。地下走走，兔子狗肉，也是不错的。 但是狗恋家，就是卖给了别人，狗是不愿意来的。于是民谣唱到：狗不来，买个毛驴驮秀才。到了最后，能买个毛驴的人家，在老日子里也是很少的。买个毛驴干什么呢？是让秀才骑着毛驴溜达的。在老日子里中举的人要骑高头大马，中了秀才骑个毛驴就不错了。也就是说举人的标配是高头大马，秀才的标配是毛驴。举人当了县知事，坐八抬大轿，没有当知事之前，也是不能坐八抬大轿的。
这则民谣，不是村庄一般人家能承受的，只有乡村秀才，才能承受。一则为秀才流传下来的民谣，却在很大的范围里传了下来，可见村庄的人们对于考取一个秀才，在村庄留下来一个高门楼，是充满了期盼的。 在西峡，庞掌运这个进士和他的举人父亲庞建本没有留下来高门楼，另一个举人重阳疙瘩营的李鹏程也没有留下来高门楼，倒是太平镇黄石庵的一个马秀才，在深山里留下来一个高门楼和两道院子。解放后做过黄石庵的乡政府，现在依然存留了前院和后院的一部分。不知道清末的马秀才出门是不是骑着毛驴？已经没有任何乡村记忆。 前天去黄石庵看古老月季，经过马秀才的院落，在车窗里一闪而过。一百多年的乡村历史，也就一闪而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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