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碧草又青青

 新用户6525yWoI 2024-05-10 发布于湖北

碧草又青青

邓法

水易居2020.8摄于安陆孛畈

       雪尽春来,草长莺飞。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又是清明。

      上午十点半,忙完科室的事,匆匆赶回老家扫墓祭祖。20多公里,若是平常,只需半个多小时车程可到,但重大节假日例外。今天到此时,出城依然是各种堵,不过,今天还好,花了一个小时多点,便出了城,之后就顺畅了。

      沿路可见,山坡边到处草色渐青,一小片一小片的,间杂着许多说不上名字的各色小花。各种灌木和落叶乔木,也大都萌出嫩芽和小叶片。偶尔看见杨树,垂着满树粉嘟嘟嫩绿的枝条,随风摇摆。

      到了坟头,有些晚了,先到的家人们已经把杂草清理好了,纸也烧了,头也磕好了,鞭炮烟花也放了。他们已经开始返程了。我恭恭敬敬磕完头,绕坟一周后,凝视父亲的墓碑良久,再看看坟上新出的片片青草,思绪万千……

     父亲1939年出生于本地农村,那时的国家,还处于日本侵华的民国时代。可以想见,他们那代人当时的生存环境有多么的恶劣。人命如草芥,能活下来即是万幸!

      父亲那代人既是不幸的,又是万幸的。因为他们那个时代,中国出了个超级大救星——伟大领袖毛主席!挽狂澜于既倒,领导党带领无数革命先烈们,改天换地建立了新中国,让中国人从此站起来了!中国的老百姓们活的有了尊严、有了人样!

      父亲小时候没有读过书,但他不是文盲,一般的报纸啥的能看懂。我猜应该是受益于解放后的扫盲班。那时候还是繁体字。我印象深刻的是,到我记事时,家里唯一的、也是最新、最干净、最厚的书——毛泽东选集!5大本!

      父亲一辈子种田。到我记事时,还是大集体生产队。后来,中国的又一位伟人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给广大的农村带来了福音,让老百姓渐渐能解决温饱了。

      八十年代初,分田到户单干,当时的政策好象叫联产计酬包田到户。只是当时的中国农村,生产方式仍然十分原始,延用的依然是几千年来的耕作模式。这种耕作模式,除土地外,另外还有个最核心的、不可或缺的关键要素——耕牛!生产队里是有耕牛的。但根本不够分。我家在湾里是单门独姓,一直处于最弱势家庭,是根本不可能分到好牛的。我记得当时好像是,分到我家与另外好几家共一头老牛,经常为用牛扯皮。

水易居摄于安陆雷公

      记得那年好像是冬季分的田。之后的第二个秋收,父亲把收到的稻谷晒干,交了公粮后,勉强留了口粮,就把余粮一古脑儿地全卖了。当时卖粮那叫一个难!好几千斤稻谷,父母全凭肩挑,几里路,送到粮站,反复连着挑了好几天。可粮站,那是人山人海!粮食,那是堆的、晒的、未卸的、还有在路上的,不计其数啊。排队,好不容易轮到咱了,粮管员一锥子扎进蛇皮袋子,抽出来一看,一句:再晒!没办法,返转来等晒场重晒呗。如此反复又整个2-3天,是常有的事。总算是除杂除湿后卖了。可当时谷价便宜啊,我记得好像是15元每百斤。

      余粮全卖了,以后家里的油盐钱可都没着落了。父亲不知又找谁借了部分,总共凑了700元。我吃惊地看着那么多钱!真的好多钱啊!当时最大面值10元,在农村,甚至很多的家庭,一年上头都未必能见到几张10块的钱。父亲用这700元,买了一头好像不到两岁的雌性小水牛回来。让我宝贝似的天天放着(牵出去吃草的意思)。这头牛后来我放的最多,它能部分明白我的意思,每次见到我都显得似乎格外亲热些。到第二年抄麦田,才由我在前面牵着试犁。可就算是当年还是年幼的我,也能看得出,这牛还是嫩了些,犁田吃力得很啊!

      说这么多,是想说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能抓住要害,及时想办法,做规划,且能成功地解决耕牛的问题。当时的农村,能想办法筹到700元“巨款”的人,是不容易的。回想起来,父亲应该是事先已物色好,甚至是与别人预定好了这头小牛。谋定而后动吧!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人。

水易居摄于大悟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改革开放初很有名的一项国策。我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父亲当时面对家庭的穷困局面,其实也有一项目光远大的策略——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地供养我们读书!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一个很有眼光的、需要魄力的、需要坚持的、需要他这一代承担更多更大压力的、不易见效的非常了不起的决定。

      我的很多同龄的农村孩子,由于各种原因,都很早就不读书了。要么回家务农帮家里劳作了,要么去学了一样小手艺以备将来养家糊口。这些人绝大多数就是后来的打工潮中的一份子。当然,我不是说打工不好,其实他们中有一些人后来当了老板或是高管,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里干出了另一番成就,远强于我等。

      当时,每逢开学季,父亲都要去好几家借钱。在家庭当时那么艰难的情况下,父亲能认识到,供养后人读书的重要性,并能咬牙坚持到底,毫不放弃。这份眼光、这份毅力、这份担当!令我震惊和佩服,感恩我的父亲大人!虽然我们后来在读书上并无什么大的成就,日子也过的不甚如意,但也借此跳出了农门,的确是得益于父亲大人当时的这项英明的决策和艰辛的付出。作为父亲,能供到让我们脱出农门,他的任务可以说出色地完成了。至于后来我们过的好不好,那就是我们自己的能力问题了,已与他老人家无关了。

      父亲很会种田,用现在的话说应该叫种田能手。种田,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也是个需要辛勤劳作的技术活。只是限于当时的耕作模式实在太原始,要是换作现在,父亲肯定能种的更好。30-40年前,没什么机械(有也买不起),耕种全靠人力。中国几千年的耕作模式,按节气,及时播种收割,看天吃饭。好在伟人建国后,正确决策大兴水利,建了很多的水利设施,大大缓解了农业用水困难和能及时排涝。但总也会有出现大旱或大涝的年份。

      家里太穷,为了缓解经济困难,父亲总是想尽办法在土地上作文章。我记得的就有父亲尝试着种过各种经济作物。如:油菜、大蒜、芝麻、棉花、黄豆、绿豆、小白菜、包菜、西红柿、黄瓜、西瓜、菜瓜,还有藕田养鱼等等。不是菜园子种一点够自家吃的那种,而是拿出几亩地来,大片大片种的那种。类似于现在的大棚种植,只是由于经济条件和当时的思维所限,干不起大棚罢了。从土地平整、发芽育种、移栽、防虫、浇水、施肥等田间管理,到采收、挑到集市售卖。所有这些的种植全过程,我都是亲历者。个中辛苦数不胜数!

水易居摄于安陆钱冲

      这里要特别说说的是,瓜类和藕田养鱼。

      咱这几种瓜类的成熟季节都是在暑假里边。正好咱暑假有空帮忙了,大家都知道的,农村的瓜地,到了成熟期是要日夜有人照看的。咱家这照看的活,基本上就全是我的了。夏天的瓜棚,无论白天晚上,酷热和蚊子,是必须要熬的!对于我来说,野外山边,有时没有月亮的晚上,还是很有些害怕的。没法子,那也都得咬牙坚持着啊。可当时的瓜价,只有几分钱一斤。这么说吧,在当时,基本上是天气和行情,决定着能否保本。我那时小,不知道关心这些。但从种一年第二年就又换了来看,肯定是没赚着啥钱呗,说不定还有亏的呢。

      再说说藕田养鱼。有一年父亲在门前不远的一块田里,稍挖了挖,把田梗加强了些,装水种,同时试着养了草鱼。这个倒是简单多了,定期投喂就可以了。反正没我什么事。只是那年到了盛夏,有几天连着高温闷热,虽然有着荷叶遮阳,但仍然坏事了。有一天,突然有许多已长到2-3斤的鱼,翻肚子漂在田里了。看着在咵嘴,但明显眼看着是活不成了。父亲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有人投毒,但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乱说。没办法,得赶紧处理当前啊。只好先把翻了肚子的鱼都赶紧捞起来,没发现有异味。赶末班车,挑到县城来争取便宜处理掉。连着几天,估计死了差不多一半吧。直到天气稍缓解才好了点。唉,那叫一个惨啊!经此一闹,亏没亏,我不清楚。但肯定是没赚。

水易居拍摄于白兆山下花果山

      这事过了很多年,我还常常想起,反复思索。后来慢慢有点想明白了:应该就是田里水浅,高温和放养密度过大,才导致缺氧,才死鱼!根本与投毒无关。同样高温,为啥池塘里的鱼没事,田里养的鱼就死了呢?那就是因为池塘水深些,太热时,鱼可以躲到深层的低温区里。而田里的水太浅了,受热后,水里面氧分压降低,就算是有增氧机,都不一定救得了,何况没有。水浅后,鱼儿无处躲藏,不死又往哪飞呢。这些道理,父亲肯定是到死都不知道的吧。不懂得科学养殖,吃亏是必然的了。

      那些年,可怜的父亲为了摆脱穷困,真是想尽了办法,反复折腾,只差没把田地雕出花来。可到头来,日子依然紧巴。小农经济,只能解决温饱,是无法致富的!要说这是几千年的真理!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还有就是,依咱们国家当时的国情,初级农产品、劳动力的价值、包括懂农业技术的广大农民的技术价值,都是普遍严重偏低的。这种情况现在已经慢慢开始改变了,相信再过不长的一段时间后,这些价值会更高的。说不定某一天,请一个农民种一天田,要花500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水易居摄于大悟

      除了反复更换品种,搞种植养殖。父亲听说下脚鱼能卖钱,就连续忙活了好几个夏天。

      脚鱼,就是甲鱼,鳖。我们本地称之为脚鱼,团鱼。这里所说的是野生的。抓野生脚鱼是个技术活,有很多方法。我这里所讲的下脚鱼,是方法之一。一般是用0.5mm左右的尼龙丝线30-40米左右,一端缠在一个小木桩上,另一端系牢在一根纳鞋底的钢针中间。不用时,整根丝线缠在木桩上,数十个装在蛇皮袋子里;用时,把切成寸条状的新鲜猪肝穿在钢针上,并系个小石头,把小木桩插在岸边,再将猪肝端扔向水中央。静等数小时后,再逐个收回来。脚鱼喜欢吃新鲜的猪肝,这水里只要有脚鱼,闻着腥味,必吃。连着钢针的猪肝被吞进去了,逃跑时,丝线受力一拉,钢针一横,卡住了。除非挣断丝线,否则必不得脱,只能等待收走。

      这是个辛苦活,那时候屠宰业还没怎么放开,只有食品独家有肉案卖肉。为了能确保成功竞买到新鲜猪肝,父亲总是走几里路,四五更即赶到食品的肉案,排队买猪肝。然后和弟弟一起走很远的路,尽量去找大水库。酷热的夏天,走了很远的路,虽然又累又饿,但有时并没有多大的胃口吃自带的发粑(一种本地面食)。树荫下还有数不清的蚊子等着他们。辛苦了一整天,有时候也并不一定就有收获,放空的日子也是常有的事。毕竟野生脚鱼就那么多,你能干这活,别人也在这么干的,渐渐的就少了嘛。

      再说价格,那时候整体的消费水平并不高,人们的收入也不高。再加上,相对于现在,那时的野生脚鱼数量,还是远多于现在的。所以卖给二道贩的价格也很低。记得好象是几块钱十来块钱一斤吧。没法子,有总胜于无嘛。实在是家里没其他来源啊。也幸亏那时野生脚鱼没有被列入野生动物保护名录中。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