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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 周子杰|​巫山老城淹没时

 新锐散文 2024-05-10 发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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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老城淹没时

西陵峡,大船鸣笛三声。株株黄葛遮覆峡天,笼笼翠竹倚靠山崖,架架丝瓜遍地开花,处处村舍腊肉飘香,一桌一椅一锅一碗一人一狗相伴,峡外金窝银窝,赶不上巫峡深处狗窝。二十多年前,细雨犬吠,这是巫山老城的最后一天。
风尘仆仆的城关镇显得分外安详,警戒线外七彩斑斓的雨伞给巫山老县城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一辆拉着红色横幅的广播车里宣讲着三峡移民条例:“三峡水库的淹没区有600多平方公里,涉及重庆市和湖北省的20个区县,有两座城市和11个县城、114个集镇、1500多个工矿企业要搬迁……”爆破队的一个工人戴着安全帽抽着一支香烟对工友喃喃道:“这次城关镇中爆破共装炸药500公斤,爆破网络已经于前几日连接完毕。爆破区方圆40米的室外摊点店面搞了安全警戒,同时实行交通管制。”太阳从南陵山缓缓爬上,带着些许血色。随着身着黄色安全服的现场指挥人员一声令下,“嘭嘭嘭-”几声闷响,一阵阵烟尘冒起,城关镇16栋建筑轰然倒塌,灰色沙尘滚滚,卡车渐进入场,工地上挂着“清库工作是三峡工程的有力保障”的横幅,红幅在风中摇曳着。
水天天上涨,巫峡两岸残墙壁、瓦砾堆。座座乡镇和村落,成为废墟,队队巫山乡亲们踏上客运大巴上向滔滔长江久久凝视。处处车马人如潮,座座山头推倒。座座新城红旗飘,昔日城阵阵炮。穿过一村又一村,山坡山腰,那祭拜祖坟的纸钱在燃烧,八十岁的姨婆婆由儿媳背着外迁,三岁的小红叶含着泪,小红叶嚅嗫着:“我们要迁到皖南了,我是重庆人,不是安徽人!”

残阳如血,水位依旧上涨。“新派食物,上好人肉,鲜嫩狗肉,雄壮麂子,坚韧驴肉,奔驰马肉。”在这个即将沉入江底的时刻,满脸横肉的摊贩叫卖着,身边是提着行李的移民老乡,顺着以巫峡十二峰命名的道路,一个显然是老板娘的卖主叉着腰,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要移民了,啥生意都好做,今天的人肉刚卖完,想吃人肉明天赶早儿!”“这人肉怎么个卖法,好吃不!”“零割整取都可以,可以后靠切,也可以外迁砍”老板打趣道。“怎么卖人肉法?”老板娘哈哈一笑,牙齿露出一粒葱花“这事儿你别追究,不犯法,医院搞来的新鲜胎盘!”
长江水混混浊浊,宁河畔,一位白发老者刚刚下船,面对峡江的变迁,老伯伯没有说话,他名为吕尔训。1972年9月出生在巫山县河梁区,1943年考入湖北省巴东中学,后参军入伍,内战后跟随败军到了台湾。当年1989年第一次回巫山时,吕先生用3200元和4800美元买了6架钢琴与一批体育用品给县中学、县师范、河梁中学。吕老先生乘坐三峡船常常轻车熟路,以煮花生和面包充饥,在巫山码头,几个棒棒来下力,老先生摆摆手,他一直以来自己背包自己扛,在吕尔训眼里:节俭是中华美德,花生面包花钱少,自己拿行李锻炼身体。走时是青年的山河易色,来时是暮年的三峡巨变。吕尔训踏进巫峡招待所,进入房间,取出8万元,颤颤巍巍交给巫山县台办,他深有感触地说:“不能让我们这代人的悲剧在今天这一代儿童身上重演。”

潮水缓缓上涨,台胞教师吕尔训老先生的信纸中这样写着:“我虽已风烛残年,只要身体还行,还愿意多干几年,要为家乡巫山多捐钱发展教育。”飞机起飞,穿过三峡大坝,穿过鄂豫皖,穿过台湾海峡……
江水上涨,南门洞子、西门桥、北门坡彻底淹没了。
神女大道的树木一根根倒下,神女大扶梯开始建设。老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初夏夜里,我坐着三峡之光游船,与好友一起游玩,听着船底潺潺水声,我想到了出生的城关镇,眼前展开这样的画面:一片江边的沙滩,上面是来来往往的“告别三峡游”游客如潮,随着黄沙滚滚、高峡出平湖,神女峰依旧矗立在巫峡,巫山下,浮光掠金、船来船往,巫峡子弟正爬坡上坎。


【 作者简介】:周子杰,巫山作协会员,巫山青年,重庆文理学院大四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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