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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摄影|王双柱 修定寺之“塔”上图案溯源 文/赵中祥 上一篇《修定寺之文宣帝与弥勒宝帐》发表后，有读者反映文章内容专业性太强，能不能在下一篇中详细地再阐述一下。能。答案是肯定的。其实我感觉内容也有点“生硬”不好消化，不过最起码读者已经清楚了，修定寺内现存唯一的一座建筑，它是陶制而不是砖制。它是北齐时期的建筑，而不是唐中、晚期的建筑。它不是“塔”而是为供养弥勒佛建的一座“宝帐”或“阁”（这两种称谓都出自古代碑文）。了解了这些最基础的问题后，对这一篇文意就好理解了。 一、 北齐文宣帝高洋为什么要在修定寺“布发与地，令师践之，受菩萨戒”？ 公元550年5月，以邺城为都城的东魏权臣高洋，迫使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将皇位禅让给自己，建立了北齐政权，改年号为“天保”。“天保”元年八月，政局刚刚稳定后，文宣帝高洋来到修定寺，（修定寺是北齐的皇家寺院，从东魏开始就由高僧法上长期经营着，）拜见了修定寺住持法上大师，并视法上为佛，自己跪在佛前，将头发平铺在地上，让法上踩着头发走过去。这个场景，在修定寺的唐朝碑文上、《续高僧传》上都可以看到。以上文章中也曾多次提及。又比如在《集古今佛道论衡》写道：“凡所行履，不测其（指高洋）愚智。委政仆射杨遵彦。帝大起佛寺，僧尼溢满诸州……受戒于昭玄大统法上，面掩地，令上履发而授焉。”文宣帝高洋在修定寺出演这一场，是有着他的政治目的的，他是想在来世成佛，现世成为转轮圣王。这一场戏的原始剧本来源于“燃灯佛授记”也可以说成“布发掩泥”，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下原剧。  释迦牟尼的前世是一个修行菩萨道的梵志，名叫儒童。他听说当时的佛——燃灯佛要进城去说法，就买好了莲花，在城门等候拜见，燃灯佛来到城门口时，儒童把五朵莲花撒向空中，居然都没有落下来，而且在佛的上空形成了一个花盖。燃灯佛就做出了预言：“自今以后，经历九十一劫，你将成佛，名释迦文。”儒童听后，豁然无想，身体升入虚空，去地七仞。燃灯佛为了进一步考验儒童的虔诚，在城门口幻化出了一潭泥水，儒童看到后心想，不能脏了佛脚，就解下身上穿的鹿皮衣盖住泥泞，但是仍然盖不完全，于是就跪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散开，铺在泥泞之上，让佛踩着头发走过去。自此之后，儒童经历了九十一劫，上为四天王，下为转轮圣王，最终降生到了迦毗罗卫国，然后出家成佛。这就是“燃灯佛授记”的过程，过程里必须有让佛踩着头发走过的场面。据典籍记载：文宣帝视法上大师为佛。所以他才让法上踩发来完成这个仪式。文宣帝在来世能不能成佛，大家都不清楚，但他通过这个授记仪式，是想告知天下，他在现世已经成为了担任着平定天下的转轮圣王，而且只要随弥勒佛出家修行，未来也可成佛。这才是文宣帝高洋在修定寺布发授记的动力源泉。 二、修定寺“塔”（应称弥勒宝帐、弥勒阁）门楣上的三世佛 首先，普及一下什么是三世佛？  三世佛有两种方式视现。一种是以空间为维度的“横三世佛”，另一种是以时间为维度的“纵三世佛”也称“竖三世佛”。及左边的是过去佛，中间的是现在佛，右边的是未来佛。 “横三世佛”，是以空间划分的，指的分别是左边一尊为“阿弥陀佛”负责西方极乐世界，是过去佛；中间一尊是释迦牟尼佛，负责娑婆世界，是现在佛；右边一尊，为药师佛，负责琉璃世界。药师佛可以保佑世人消灾、延寿、去病。是未来佛。 “竖三世佛”是以时间来划分的，左边一尊是燃灯佛称之为过去佛；中间一尊是释迦牟尼佛称之为现在佛；右边一尊是弥勒佛称之为未来佛。 本篇重点讲的是“竖三世佛”。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至少有二个理由值得探讨。 （一）、可以确定的是修定寺“塔”门楣上的三世佛，中间的主尊是弥勒佛，而弥勒佛只会在“竖三世佛”中出现。 （二）、燃灯佛给释迦牟尼佛授记的“布发掩泥”场景，在修定寺被法上大师和文宣帝高洋又重新演绎了，这说明和燃灯佛有关系，而燃灯佛也是只会在“竖三世佛”中出现的。 有了以上二个理由，确定了修定寺门楣上的三尊佛是“竖三世佛”。那么，问题来了，按照“竖三世佛”“规定”本该在右边的未来佛弥勒，怎么就坐到了本该释迦牟尼坐着的现在佛中间位置上去了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必须结合现有的史料来分析，或者说是推论一下这是为什么？ 三、文宣帝的理想是什么？ 在东魏、北齐时期，佛教近乎是国教。在宗教领域职位最高的是佛，在世间职位最高的是转轮圣王，用汉文化来说就是天子，也称皇帝，是天的儿子，受命于天，所有言行代表天意。这样皇帝不但在世间有了双重身份，而且他只要出家受戒，在来世还有可能成佛。 什么是转轮圣王呢？是指在佛教世界里，有一个理想的国度，哪里的皇帝如果靠自己的德行，具备了四德，然后天降轮宝于他，天下如有不服者，轮宝会旋转而去，皇帝只要随轮而行，兵不血刃令其臣服天下太平。轮宝就是转轮圣王的信物，拥有了轮宝就有了转轮圣王的合法身份。 《佛说弥勒下生经》中是这样描述这个理想国度的： “时阎浮地极为平整，如镜清明，举阎浮地内，谷食丰贱，人民炽盛，多诸珍宝，诸村落相近，鸡鸣相接，是时弊华果树枯竭秽恶亦自消灭，其余甘美果树，香气殊好，者皆生于地，尔时时气和适四时顺节，人身之中无有百八之患，贪欲、嗔恚、愚痴不大殷勤，人心均平皆同一意，相见欢悦善言相向，言辞一类无有差别，如彼优单越人而无有异，是时阎浮地内，人民大小皆同一向，无若干之差别也，彼时男女之类，意欲大小便时地自然开，事迄之后地便还合，尔时阎浮地内自然生粳米亦无皮裹，极为香美食无患苦。 所谓金、银、珍宝、车磲、马瑙、真珠、琥珀，各散在地无人省录，是时人民手执此宝自相谓言，昔者之人由此宝故更相伤害，系闭在狱受无数苦恼，如今此宝与瓦石同流无人守护，尔时，法王出现，名曰蠰佉。 正法治化七宝成就。所谓七宝者：轮宝、象宝、马宝、珠宝、玉女宝、典兵宝、守藏臣宝。是谓七宝。 镇此阎浮地内，不以刀杖自然靡伏。 转轮圣王又分四种： 一、金轮王； 二、银轮王； 三、铜轮王； 四、铁轮王。 若其轮是金，王可以统治四天下（指四大洲）。若其轮是银，王可统治三大洲。若其轮是铜，王可以统治二大洲。若其轮为铁，王可以统治一大洲。” 《大唐西域记》记载：“金轮王乃化被四天下。银轮王则政隔北拘卢。铜轮王除北拘卢及西瞿陀尼。铁轮王则唯南瞻部洲。夫轮王者将即大位，随福所感，有大轮宝浮空来应，感有金银铜铁之异境，乃有四三二一之差，因其先瑞，即以为号。” 将皇帝神圣化后，就成为了现世的转轮圣王。佛教对于王权的认识，主要是一佛一转轮圣王，佛（指法师）负责说法（法施），转轮王则负责供养（财施）。法师负责意识形态的灵魂引导，转轮圣王则负责提供财物支持。 就修定寺“塔”上的图案主题而言，完全地展示了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理想目的，及，既是现世的转轮圣王，又是未来的佛。 四、 经变画像砖 （一）、上文已经详细介绍了修定寺“塔”门楣上的三世佛，而且有证据证明属于“竖三世佛”，那么，为什么应该在右位的弥勒佛，坐到了中间主尊的位置？主尊左、右的两尊佛又是谁呢？这个问题，就有必要结合北齐文宣帝高洋，在修定寺上演的“布发掩泥”与《佛说弥勒下生经》来推测一下。 《佛说弥勒下生经》云：“……时阎浮地内，自然树上生衣，极细柔软人取著之，如今优单越人自然树上生衣，而无有异，尔时彼王有大臣名曰修梵摩，是王少小同好，王甚爱敬，又且颜貌端正，不长不短不肥不瘦，不白不黑，不老不少，是时修梵摩有妻名梵摩越，王女中最，极为殊妙，如天地妃，口作优钵莲华香，身作栴檀香，诸妇人八十四态永无复有，亦无疾病乱想之念，尔时弥勒菩萨，于兜率天观测父母不老不少，便降神下应从右肋生。如我今日右肋生无异，弥勒菩萨亦复如是。 兜率天各各唱令，弥勒菩萨已降神生，是时修梵摩即以子立字，名曰弥勒。弥勒菩萨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庄严其身，身黄金色。……尔时弥勒在家未经几时，便当出家学道，尔时去翅头城不远有道树，名曰龙华，高一由旬广五百步，时弥勒菩萨坐彼树下成无上道果，当其夜半弥勒出家，即于其夜成无上道，时三千大千刹土六返震动，地神各各相告曰。今时弥勒已成佛，转至闻四天王宫，弥勒已成道，转转闻彻三十三天。……是时蠰佉王，闻弥勒已成佛道，便往至佛所欲得闻法，时弥勒佛与王说法，初善中善竞善，义理深邃，尔时大王复于异时立太子为王，赐剃头师珍宝，复以杂宝与诸梵志，将八万四千众往至佛所，求作沙门。” 燃灯佛踩了儒童（释迦牟尼前世）的头法，预言了（授记）释迦牟尼未来将要成佛，而且预言已经达到了证实。释迦牟尼佛又预言了（授记）未来佛将是弥勒佛。而修定寺“塔”门楣上现在佛的位置，坐着的确是未来佛弥勒，结合北齐文宣帝高洋在修定寺受戒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为了他在来世成佛，他把燃灯佛排除到“竖三世佛”体制之外，然后将现在佛释迦牟尼、未来佛弥勒各各向前，进一位，留出了未来佛座的空位给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了未来佛。按门楣上“竖三世佛”主尊是弥勒佛来推测，“塔”室应该供养的是弥勒佛，这于多处史料记载是相符的。 （二）、修定寺“塔”身四壁共有八十九种花砖，共3775块。除南壁开有拱券门，图案稍有变化外，其它三壁是一致的，以处于上部1/3处的一行绳纹砖为界，又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部分的图案中心主题是，转轮圣王七政宝和护法。又用六条彩带（早期中国结）垂下，将上下为列，图案一致的壁面分成了五个区域。何为七政宝，上文已有交代不再烦述。  （三）、 中古时期的皇帝都有谁还称转轮圣王 要说中古时期中国皇帝的转轮圣王身份，是从哪里学来的，还真能找到偶像，他就是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 公元前261年，阿育王发动了统一南亚次大陆的战争，使孔雀王朝基本完成了统一印度的事业。阿育王在战争结束后，开始专注于礼佛，他广修寺庙，召集四方僧人，编撰、完善、整理了许多佛经，佛教达到了很大的发展，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印度佛教的黄金时期，此外他还派遣僧人外出传教。同时他还向佛教僧团捐赠了大量的财产和土地，还在全国各地兴建佛教建筑，据说共兴建了84000座奉祀佛骨的佛舍利塔。阿育王还举办了佛教史上的第三次大结集，整理经典。使佛教走出了印度，成为了世界性的宗教。在西晋安法钦译《阿育王传》中，阿育王是铁轮王，统治南瞻部洲。 在中国，北齐文宣帝高洋，把自己打造成了铜轮王（相关证据在修定寺“塔”图案上可以找到。另文详述。）
隋文帝在开皇元年（581年）七月的诏书中指出：“用轮王之兵，申至仁之意，百战百胜，为行十善，故以干戈之器，已类香华，玄黄之野，久固净国。”《众经总录》序文中说：“皇帝大檀越，虽复亲综万机，而耽道终日，兴复三宝，为法轮王。” 《广弘明集》中云：“惟我大唐，膺期启运，握机御历，诞命建家，初起义则道协百灵，始登图则威加万国。……方应驾七宝而飞行，导千轮而轻举。” 玄奘上表唐太宗李世民：“伏惟皇帝陛下玉毫降质，金轮御天，廓先王之九州岛……”。“……若金轮王神功不测，同宝冠之帝休祚方永。” 僧人们为了佛教的发展，会把皇帝吹捧为转轮圣王，这样才能取得皇帝的支持。李世民也多次将自己称作转轮圣王，比如在《大兴善寺钟铭序》中，他称自己“皇帝导叶金轮，心居黄屋，覆焘恨方，舟航三界。”李世民在《度僧于天下诏》中，称：“朕钦若金轮，恭膺宝命，至德之训，无远不思，大圣之规，无幽不察，欲使人免盖缠，家登仁寿，冥缘显应，大庇含灵，五福着于洪范，三灾终于世界。” 武则天就更明显了，她是唯一将“转轮王”号加入自己帝王号中的君主。“金轮圣王皇帝”称号从692年到700年，前后使用了八年之久。中间虽然增加或者去除其它尊号，但“金轮圣王皇帝”始终未变。 综上来看，把自己包装成“转轮圣王”的皇帝，不只是北齐文宣帝高洋了，其他（她）的皇帝只留下了文献资料，高洋可就不一样了，在传留下文献资料的同时，还保留下来修定寺内这么一座，在全世界都难得看到的精美建筑。 《相州邺县天城山修定寺之碑》云：“……龙华瑞塔降于忉利，雀离仙图来于天竺。……”这两句话就把修定寺“塔”的主要作用和图案来源，说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龙华瑞塔指的是弥勒佛供养塔，雀离仙图指的是转轮圣王的七宝于护法图案。一座“塔”就把这二个主题巧妙地结合到了一体，不得不承认是个奇迹。 （未完待续）  完
作者简介：赵中祥，1962年7月出生，河南省安阳市殷都区磊口乡清凉山村人，中共党员，曾任清凉山村党支部书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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