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不经历战争和革命，就保卫不了宪政

知易行难nev5ph 2024-05-12 发布于河南

展开全文

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再加上之后法国大革命、海地革命，以及19世纪初的拉美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的起义，使得成文宪法被认为是国家近代化转型，成为受到国际法体系保护的主体，以及摆脱殖民侵占、掠夺的重要依托。

一个国家摆脱古代特征，颁布宪法，被认为可以依法保障民众权利与自由。而宪法本身也必然意味着要对国家、民族等基本问题给出设定，这必然要相当程度上符合近代的民族主义思想。

英国国家学术院院士、英国皇家文学学会会员、欧洲科学院院士、剑桥大学基督学院首位女研究员、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教授琳达·科利指出，成文宪法成为可能，本身也见证了世界大部分地区的识字教育的加速扩展、印刷品的激增和传播——这些意味着近代城市化、公共舆论、都市媒体的形成，本身就为民族主义的建基创造了条件。

琳达·科利所著的《战争、法律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一书中谈到，太平洋岛国在18、19世纪迎来了大量的欧洲、北美传教士，带来了欧洲文字、印刷机以及成文宪法的概念。这就使得诸如塔希提、夏威夷这样的岛国有条件有样学样来编制宪法。有意思的是，这些岛国的土著统治者最初确确实实得益于欧洲文字、法律概念和印刷机，颁布一些法律、书面文件使得土著人口增强了凝聚力，让欧美掠夺者一时难以得手。

同样的进程曾经出现在法国大革命以后，由于大量王室和贵族血统的将领被废黜或逃亡，18世纪末期的法国在面临多国武装干涉时，就是以民主、共和、自由思想书写的法律来强化了民族团结，从而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击退了外国干涉者。

书中写道，夏威夷统治者卡米哈米哈三世在1840年颁布宪法。这是一个身着西方服饰的国王，通过宪法自我赋权，规定了首相和两院制，下院还需由人民选举。但这个政治实验本身面临很大危险，因为随着欧美在当地发展种植园、引入移民人口，英美雇主有可能通过操纵雇员来倾覆当时的政治权力格局，因而赋予公民选举权的行为对于土著利益集团的伤害就很明显。

这之后，夏威夷还在不断修订自己的宪法，包括限制君主权利，同时通过财产权条款来阻止外来移民获得公民权。夏威夷为求自保，到处结交友邦，君主卡拉卡瓦在1881年到访日本，还曾游说明治天皇建立东方君主联盟，来对抗欧美的渗透。但这一切的努力，最后也不能阻止美国将之纳入版图。

当然，夏威夷的宪政、民主实验，如书作者所指出的那样，在当时仍然具有积极意义。众所周知，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孙中山就曾在火奴鲁鲁（夏威夷的瓦胡岛上）接受教育，完成了革命启蒙。

突尼斯等其他一些同样在19世纪完成立宪，却同样未能有效阻遏西方殖民者的渗透、侵略的国家的例子则表明，成文宪法并不足以成为安全屏障。《战争、法律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书中谈到了近代日本。日本在1889年完成立宪，仍然保留了日本传统的君权神授、民权君授的逻辑，日本的维新精英显然摆脱了塔希提、夏威夷、突尼斯等国政要、贵族对于成文宪法的迷之信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国际法体系、成文宪法与国家军事实力、工业水平会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而不是单独倚重其中一项。

书中指出，日本近代的维新精英甚至意识到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政治两党制以及公民民主被资本金钱操控的弊端，因而决心在日本的类似问题（不可避免地）出现前，就要完成立宪，就要完成富国强兵，以及对外侵略的准备。这也正是日本1889年立宪保留了大量的旧残余，最终走上对外扩张，历经半个多世纪最终走向战争毁灭的根本原因。

《战争、法律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书中指出，战争一直是塑造国家、帝国及其命运的重要因素。近代国家的形成，锻造于战争，而战争可能摧毁国家，也可能强化一个国家——被强化的国家，有可能走向进一步的强盛，但也有可能迎来毁灭的命运。

有意思的是，书中甚至谈到了18世纪的清帝国。清帝国在17世纪末到18世纪后期，通过长达80年的战争，击溃了准噶尔汗国，巩固了版图。但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大量战争经验，在局部冲突中甚至打败过沙皇俄国和英国（印度）的清帝国，却没有如同时期的其他帝国那样，继续从事扩张，也就不能持续运作战争经济来培育军事科技在内的技术进步。更关键的是，战争本身没有促成主动或被动的革新，战争胜利仅仅成为清朝皇帝个人的功业，在转向近代国家的路途上，清帝国止步不前，要等到20世纪初才在内忧外患下开始编制成文宪法。

这里还涉及到一个基本问题。那就是《战争、法律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书中所谈到的，成文宪法、国内法、国际法最初就是近代欧洲战争以及政治斗争的结果，包括国家之间的行为规范、行动限制以及国家内部的权力约束，皆是如此。所以，欧洲以外的很多国家简单意义上嫁接欧洲以及北美的宪法和法律，就希望完成近代化转型，自然也是牵强的。

甚至而言，正如书作者所说的那样，政治学家、历史学家经常会陷入某种误区，也就是民主的发育，可以仅仅因为市场经济的兴起，以及识字率的上升、民主理论的提出就得以实现，而闭口不提大规模战争、侵略、反侵略等过程以及民族主义狂热的作用。书中给出的多个案例说明，按照政治学家、历史学家文本进行国家建设，制订宪法的国家，如果未曾经过战争和革命的洗礼，很难真正意义上保卫民主、共和和自由的成果。

而这概括起来，就是另一个维度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