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晩商时期的疆域
作者/夏伟田
已近阳春三月，天下殷姓宗亲代表又将云集河南省淇县，举行帝辛（纣王）殉难3070周年拜祖大典。今年祭典之前，要在帝辛陵前建一个小型广场，拟以帝辛开疆拓土，神州肇始之时的政治版图为蓝本，即晩商疆域为轮廓而设计。为此，友人问我纣时疆域情况，我一时难以准确回答，思考半日，方根据已有认识，又查阅《商代地理概论》《商代史论纲》等资料，参阅近年来商代史研究成果，参考商代考古结果，作出如下回复。
商代纪年大致在公元前1600年至公元前1046年，据夏商周断代工程判定，商代总积年550余年。从商王成汤灭夏建国至帝辛灭国，商人活动视野开阔，商王不断率领商人迁都，并积极向外开拓新地，为此也常常与新征伐地区的族群关系紧张。经过长期拓展疆土，逐渐形成“邦畿千里”的大国。但是，商王朝国运时盛时衰，国力时强时弱，诸侯、方国时服时叛，版图时盈时缩，疆域不易划定。
商代的政治地理架构基本上表现为王畿、四土与四至三个层次，用商人自已的语言说，即恒以“商”或“商邑”、“大邑”，与“四土”或“四方”相对言，国家政治疆域的意识也已确定。“商邑”王畿属于内服，范围大体可定，且比较稳定，是一个以王都为中心形成的相对稳固势力范围。据郑玄《诗谱》说，西自太行山以东，东达河南濮阳市区，北起漳河流域，南至今黄河沿岸，大致上应当就是商代王畿的范围。《商代史论纲》载：王畿区东限在濮阳地区；东南限在商丘至杞县至禹县一线；西南限在修武至沁阳一线。王畿之外是外服，存在众多大小诸侯、方国、族群，有的已经臣服，有的时服时叛，有的长久为敌。外服区域与内服区有质的区别。大多数方国是以自然长成的结构为基础发展起来，独立性很强，商王朝与方国之间的统属关系非常松散，方国力量一旦强大，它就有可能反叛商王朝。商王对这些诸侯、方国时常提防。后世常说纣王昏庸，残杀诸侯，这是对商代统治状况不了解。比如，纣王杀九侯，或许就是九侯势力坐大，又紧临王都，是时刻顶在商都后背上的一把利剑。《括地志》云：“相州滏阳县西南五十里有九侯城，盖殷时九侯城也。”滏阳县，即今河北磁县，位于安阳西北部，九侯又称鬼侯。周代分封，是赐予诸侯土地、人口的，而商王所封诸侯，大多不能提供这些，所以商代的诸侯、方国忠诚度很低，国王与族群首领并非后世所说的君臣关系 ，这直接影响疆土的巩固。商王对外服区的控制手段一般是征伐、田猎。晚商时期商王巡游的范围很大，遍及山东省潍水以西，陕东河渭之间，晋南运城盆地、临汾盒地。
既然有了王畿与四至边缘界定，那么确定晚商的疆域就不会困难了吧？事实远非如此。 商代的疆域是很难确切说明的，它与今天所说的“疆域”是不完全相同的概念，不仅仅是由于版图不断变化、各种势力犬牙交错的问题，而是在商王统治范围内也不是一个统一的“面”。前边说过，商代的统治分内服制与外服制，在商王直接统治的内服区域，即使王畿之内，也有诸侯国、方国、空白区。比如：商代子姓国沬，“在今河南省淇县朝歌镇一带（马世之语）。”一直存在到商代末年。商代卫国，原在河南省浚县西南一带，直到商代末年，依然存在，按《逸周书·世俘解》所记，周武王伐纣时，才灭了商的附庸小国卫。彭姓豕韦国，在今河南省滑县东南一带，到武丁时期，豕韦国才第二次覆亡。商代御姓国荡国，今河南省汤阴县西部及鹤壁市牟山一带，到商代末年，荡国灭亡。商代鄘国，为商的附属国，周灭商后，成了周的附属国，其地域在今河南省淇县朝歌以南至卫辉市、新乡市一带，鄘城遗址在今河南省新乡市新乡县大召营乡店后营与大家店村附近。商代宁国，地域在今获嘉县城关一带。商代己姓国苏国，商代末年，曾向纣王献出美女妲己，此时苏国在今河南省辉县市百泉一带。商代古国干国，在今河南省濮阳市孟轲乡（1981年称干城），直至商末周初，南迁临淮。铁国城在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北王助乡铁丘村，周灭商时，铁人被迫北徙至今河北省深泽县的铁干镇、辽宁省的铁岭等。这些诸侯国、方国在甲骨文和典籍中均有记载。在商王畿之内，直接控制的内服区域内，类似的还有很多，不再赘述。可见在王畿之内也是诸国林立。《战国策》和《史记》中记载的纣王时的疆域实际上是王畿之地，即商王直接控制的区域。《战国策·魏策一》：“吴起对曰：'…...殷纣之国，左孟门而右漳釜，前带河，后被山’”。《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也有相近说法，吴起所说的晩商疆域“昔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吴起所言实际是商王畿之地。河在古代专指黄河。商代末年的黄河下游也称禹河，其中一段接近东西流向，由商都西南向东北流。“漳釜”，在今河北省磁县、临漳一带。孟门，段木干主编的《中外地名大辞典》也说孟门山“疑即今河南省辉县之白陉，为太行山第三陉也”。常山有的解释位于今石家庄市一带，太行指的是朝歌西边的太行山。根据《战国策》和《史记》的内容，我们大概可以知道商朝的疆域北到常山、南到黄淮、东到漳河，西到太行山，也就是现在华北平原一带。商王直接控制的区域并不大，主要在河北省南部、河南省的北部。《战国策》和《史记》描写的商朝疆域比较小，应当是商朝内服的范围。
商朝外服是臣服于商朝的地区，属于其势力范围。外服区域即其外围为附属部族方国，时服时叛，甚至长期与商为敌，外服区域也存在空白区。甲骨文所记方国，有157个之多。
例如，今天河南西部和山西地区，存在着崇国、邘国、亘方、黎国等方国，在今苏皖之北、豫东一带的淮夷地区的攸国，江淮流域的光国等，他们虽然不属于内服，但是却是商朝分封的诸侯国，甚至周也曾经是商朝的诸侯之一。 而我们要弄清楚的显然是晚商的势力范围。《淮南子·泰族训》记载：“纣之地，左东海，右流沙，前交趾，后幽都”，也就是北到燕山、南到交趾（越南）、东到大海、西到西北的沙漠。这个疆域，应该是秦汉时代的疆域规模，不可能是商朝的。《汉书·贾捐之传》曰：“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氏、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大体描述了晚商的疆域。我们常看到的说法是：商朝的疆域是北到辽西，东到大海，西到渭河流域，南到黄淮地区。最新的高中历史教材说：“商朝的政治势力与文化影响东到大海，西及陇山，南跨江汉，北至燕山”。可见，新教材的提法还是非常理智，提到的是商朝的政治势力和文化影响范围，并未提及疆域面积有如此规模。公正的说，帝辛应是一位雄主。帝辛于公元前1075年登上王位，至公元前1046年以身殉国，在位30年，虽然接了一个积贫积弱的摊子，但在位期间，防范维持西垂，平定开拓东南，费尽周折。伟人毛泽东给予帝辛很高评价，著名的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郭沫若为纣王鸣不平：“偶来洹水忆帝辛，统一神州肇此人。百克东夷身自殒，千秋公案与谁论？”晩商政治疆域与势力范围，在帝辛殉国之时定格。从郭老评价帝辛诗意中萃取四个字：“神州肇始”，可以书于广场与帝辛陵之间。这也算是本文的结束语吧。2024年2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