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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 外篇 • 知止

 伟111 2024-05-13 发布于河南

《抱朴子 外篇》主要谈论社会上的各种事情,其内容可具体概括为:论人间得失,讥刺世俗,讲治民之法;评世事臧否,主张藏器待时,克己思君;论谏君主任贤能,爱民节欲,独掌权柄;论超俗出世,修身著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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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 外篇 ·  知止

【原文】抱朴子曰:祝莫大于无足,福莫厚乎知止。抱盈居冲者,必全之算也;宴安盛满者,难保之危也。若夫善卷巢许管胡之徒,咸蹈云物以高骛,依龙凤以竦迹,觇韬锋于香饵之中,寤覆车乎来轫之路,违险途以遐济,故能免詹何之钓缗,可谓善料微景于形外,觌坚冰于未霜,徙薪曲突于方炽之火,纚舟弭楫于冲风之前,瞻九牛害而深沈,望密蔚而曾逝,不托巢于苇苕之末,不偃寝乎崩山之崖者也。斯皆器大量弘,审机识致,凌侪独往,不牵常欲,神叁造化,心遗万物,可欲不能虿介其纯粹,近理不能耗滑其清澄。
【译文】抱朴子说:祸患没有比不知满足更巨大的,幸福没有比懂得适可而止更丰厚的。内心充实而自居淡泊,这肯定是万全的办法;逸乐而物欲强烈,这是难以保全自己的危险。至于善卷、巢父、许由、管宁、胡昭之类的人,他们全都踏着云气而高驰,依傍着龙凤而飞腾;能察觉香饵中所隐藏的锋刃,能从刚一出发就发现翻车的迹象;所以能避开危险的道路以达到远方的目的地,能避开善钓鱼的詹何的钓线。可以说,他们都是善于从形体之外来估计事物隐微的影子,善于从未下霜的时候就见到坚硬的冰层;能在火烧旺之前搬走柴薪改曲烟囱,能在大风刮起之前就系船收浆;看到用极多的犍牛作成的鱼饵就深深沉入水中,望见弥漫的浓云就高飞远逝;不在芦苇的叶梢上筑巢,不在将要崩裂的山崖下睡觉的人。这些人全都才能巨大气度宽宏,能审视关键辨识精微,出类超群独来独往,不被凡人的欲望牵扯,精神能参验大自然的创造化育,而心灵总是不计较种种具体的事物。可以诱发人欲念的东西丝毫不能改变他们心灵的纯净,浅近的道理不能耗费扰乱他们精神的清朗。
【原文】苟无若人之自然,诚难企及乎绝轨也。徒令知功成者身退,处劳大者不赏,狡兔死则知猎犬之不用,高鸟尽则觉良弓之将弃。鉴彭韩之明镜,而念抽簪之术;睹越种之暗机,则识金象之贵。若范公泛艘以绝景,薛生逊乱以全洁,二疏投印于方盈,田豫释绂于漏尽,进脱亢悔之咎,退无濡尾之吝,清风足以扬千载之尘,德音足以祛将来之惑。方之陈宝,不亦邈乎!或智小败于谋大,或辕弱折于载重,或独是陷于众非,或尽忠讦于兼会,或倡高算而受晁错之祸,或竭心力而遭吴起之害。故有口止局高口止脊厚,犹不免焉。公旦之放,仲尼之行,贾生逊摈于下士,子长熏肾乎无辜,乐毅平齐,伍员破楚,白起以百胜拓疆,文子以九术霸越,韩信功盖于天下,黥布灭家以佐命,荣不移晷,辱已及之。不避其祸,岂智者哉!
【译文】如果没有这些人自然无为的精神境界,确实难以追赶上这些先贤的高行,只是使人懂得大功告成应及早隐退,要想到功劳大的人将得不到赏赐;狡猾的兔子捕杀完了就知道猎犬将不再有用,高空的飞鸟捕杀完了就知道良弓将被扔掉;照照彭越、韩信这面镜子,就会想到弃官隐退,看到越国文种不明白时机,就懂得了勾践为范蠡铸金像的可贵。像范蠡泛舟江湖而不见踪影,薛方以逊让之辞保全了高洁,疏广、疏受叔侄官位达到最高点而辞官归隐,田豫以漏尽自喻而引退;进身作官避免了'亢龙有悔’的过失,退职闲居不会有'濡其尾’的危险;高洁的风足以吹走千年的尘埃,德操之音足以除去将来的疑惑。这种人比起陈蕃、窦武来,不是远远胜过吗!有的是智力低,因谋划大事而失败;有的是车辕不坚牢,因装载物沉重而折断;有的是个人正确,而陷入众人错误的不幸之中;有的是竭尽忠诚,而被左右逢源的人攻击。有的人倡言高明的策略而蒙受像晁错被杀那样的灾祸;有的人竭尽智慧能力而遭到像吴起被乱箭射死那样的杀害。所以即使每走一步都极端谨慎的人,也有不免受困的时候。例如周公旦因谗言而逃到楚国,孔子因政见不合而周游列国;贾谊被下等士人排挤,司马迁因株连无辜受刑;乐毅削平齐国,伍子胥攻破楚都;白起以百战百胜的战绩开拓了疆土,文种凭着九项策略使越国称霸;韩信的功劳超过天下人,英布毁家而成为辅佐刘邦的大臣。他们的荣耀为时不长,屈辱就已来临。不能避开祸患,哪里能说得上是聪明人呢!
【原文】为臣不易,岂将一途,要而言之,决在择主。我不足赖,其验如此。告退避贤,洁而且安,美名厚实,福莫大焉。能修此术,万未有一。吉凶由人,可勿思乎!逆耳之言,乐之者希,献纳期荣,将速身祸,救诽谤其不暇,何信受之可必哉!夫矢曾缴纷纭则鸳雏徊翮,坑阱充蹊则麟虞敛迹。情不可极,欲不可满,达人以道制情,以计遣欲,为谋者犹宜使忠,况自为策而不详哉!盖知足者常足也,不知足者无足也。常足者,福之所赴也;无足者,祸之所锺也。生生之厚,杀哉生矣,宋氏引苗,郢人张革,诚欲其快,而实速萎裂,知进忘退,斯之以乎?夫策奔而不止者,鲜不倾坠;凌波而无休者,希不沈溺;弄刃不息者,伤刺之由也;斫击不辍者,缺毁之原也。盈则有损,自然之理,周庙之器,岂欺我哉?故养由之射,行人识以驰弦,东野之御,颜子知其方败,成功之下,未易久处也。
【译文】作臣子不容易,难道只在这一个方面吗!择要而言之,这决定于他们对主人的选择。我的话不值得相信,事实可以证明。及时告退为贤人让路,动机高洁而且结果安全,名声美好实利丰厚,幸福没有比这更大的了。但是能学到这种方法的,一万个人里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吉祥凶险由他人掌握,对此能不深思吗!逆耳的话,爱听的人少。贡献自已的智慧力量而期望得到荣耀,将给自身招来祸害,把自己从诽谤中解救出来都来不及做,哪里还谈得上肯定能受到信任和任用呢!弓箭一多起来,鸾凤就会转头飞走;陷阱充满小路,麒麟和驺虞就会藏身不出。感情不能发泄到极点,欲望不能达到最大限度。通达知命的人用理智控制感情,用方法遣散欲望。为别人制定计谋尚且应竭尽忠诚,为自己制定策略怎能不更为详尽呢!知足的人永远是满足的,不知足的人是没有满足的。永远知足的人,是幸福奔赴的目标;不知足的人,是祸害聚积的处所,人生活的条件过分丰厚,就是杀害生命了。宋国人拔苗助长,郢都人神拉皮革,确实是想使它们快长、变大,然而实际上却招致禾苗的枯萎和皮革的断裂。只知前进而忘记后退,指的就是这一类事吧?策马奔驰而不停止的人,很少有不摔下来的;游水而无休止的人,很少有不被淹没的;耍弄利刃而不停息,正是被刺伤的原因;砍击而不停止,正是缺损毁坏的根源。太满了就会有缺损,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周宗庙中的礼器,难道会欺骗我们吗!所以,养由基射箭,行人就预知他的弓弦会松懈;东野稷驾车,颜阖就知道他的马将会被累垮。成功之后,是不容易长久地安处的。
【原文】夫饮酒者不必尽乱,而乱者多焉;富贵者岂其皆危,而危者有焉。智者料事于倚伏之表,伐木于毫末之初,吐高言不于累棋之际,议治裘不于群狐之中,古人佯狂为愚,岂所乐哉!时之宜然,不获已也。亦有深逃而陆遭波涛,幽遁而水被焚烧,若龚胜之绝粒以殒命,李业煎蹙以吞鸩,由乎迹之有朕,景之不灭也。若使行如蹈冰,身如居阴,动无遗踪可寻,静与无为为一,岂有斯患乎!又况乎揭日月以隐形骸,击建鼓以徇利器者哉!夫值明时则优于济四海,遇险世则劣于保一身,为此永慨,非一士也。
【译文】饮酒的人不一定都昏乱,但昏乱的人很多;富贵的人难道都会有危险吗?但有危险的人还是有的。明智的人在祸福之前就能料到,在树木的幼芽刚刚长出的时候就砍伐。他们不在叠高棋子的危险时候口吐狂言,不在狐群之中议论制作皮衣的事。古人装疯装傻,难道是因为喜欢这么做吗!这是时运要求他们要这么做,是不得已啊。也有人远远地逃避却在陆地遭逢波涛,深深地隐遁却在水中被火焚烧。至于龚胜绝食丧命,李业被逼迫喝下毒酒,是由于他们隐身的踪迹显露,身影没有隐藏严密而造成的。如果他们行动像踩冰一样无痕迹,身子像处在阴影中一样没有影子,动作无遗踪可追寻,静处与无所作为溶为一体,怎么会有这种祸患呢!更何况那些高举着太阳月亮来隐藏形体,敲击发号施令的大鼓炫耀自己本领的人呢!碰到太平盛世就晋身仕途做好救助天下的事业,遇上险恶的世道就隐身草莽做好保全自身的事情。为此而长叹的,并不只是一个人呀。
【原文】吾闻无炽不灭,靡溢不损,焕赫有委灰之兆,春草为秋瘁之端,日中则昃,月盈则蚀,四时之序,成功者退。远取诸物,则构高崇峻之无限,则颓坏惟忧矣;近取诸身,则嘉膳旨酒之不节,则结疾伤性矣。况乎其高概云霄而积之犹不止,其威震人主而加崇,又不息者乎!蚊虻堕山,适足翱翔;兕虎之坠,碎而为齑。此言大物,不可失所也。且夫正色弹违,直道而行,打扑干纪,不虑雠隟,则怨深恨积。若舍法容非,属托如响,吐刚茹柔,委曲绳墨,则忠□丧败,居此地者,不亦劳乎?是以身名并全者甚希,而折足覆食束者不乏也。
【译文】我听说从来没有旺火不熄灭的,从来没有满溢的水不减少的;光明的东西有成为被委弃为灰烬的预兆,春草的嫩绿是秋天枯黄的开始;太阳升到天空中央就会西斜,月亮圆了就会亏缺;春夏秋冬四季,按顺序完成使命而逐一退去。如果以远处的事物来比附,那么建筑高楼如果没有限度,就会有倾倒的忧虑了;如果以近处自己的身体比附,那么佳肴美酒不加节制就会患病伤身了。何况那种高度与云霄相等却积累高度仍然不停,那种威势震慑人君却升高地位不止的人呢!蚊子牛蛇坠下山崖,恰恰适于飞翔;而犀牛、老虎跌落,就会碎为粉末,这说的是庞大的东西不能失其所在。再说,如果严正地弹劾邪恶,直道而行,打击违法犯纪,不顾虑裂痕产生,那就会积累下深深的仇恨。如果抛弃法纪容忍错误,像回声一样应允请托者,怕硬欺软,徇情枉法,那就会使忠诚完全丧失败坏。处于这种两难境地的人,大概是很吃力的吧!因此,生命和名誉两全的人很少,但不能胜任政事而失败的人却不缺。
【原文】然而入则兰房窈窕,朱帷组帐,文茵兼舒于华第,艳容粲烂于左右,轻体柔声,清歌妙舞,宋蔡之巧,阳阿之妍,口吐辨菱延露之曲,足蹑渌水七盘之节,知音悦耳,冶姿娱心,密宴继集,醽醁不撤,仰登绮阁,俯映清渊,游果林之丹翠,戏蕙囿之芬馥,文鳞瀺灂,朱习颉颃,飞缴堕云鸿,沈纶引鲂鲤,远珍不索而交集,玩弄纷华而自至。出则朱轮耀路,高盖接轸,丹旗云蔚,麾节翕赫,金口嘈口献,戈甲璀错,得意托于後乘,嘉旨盈乎属车,穷游观之娱,极畋渔之欢。圣明之誉,满耳而入;谄悦之言,异口同辞。于时眇然,意蔑古人,谓伊吕管晏,不足算也。岂觉崇替之相为首尾,哀乐之相为朝暮,肯谢贵盛,乞骸骨,背朱门而反丘园哉!若乃圣明在上,大贤赞事,百揆非我则不叙,兆民非我则不济,高而不以危为忧,满而不以溢为虑者,所不论也。
【译文】然而在家他们就住在香气弥散的房间里,挂着红帷华帐;有花纹的坐席重叠地辅在华丽的宅第中,艳丽的容颜在左右发出夺目的光彩。这些女子们姿态轻盈话语柔和,歌声清脆舞蹈美妙,像宋国和蔡国女子一样美好,像著名歌女阳阿一样漂亮。她们口中唱着《采菱》、《延露》等歌曲,双脚踏着《渌水》曲《七梁》舞的节拍;和谐的乐声悦耳动听,美女的舞姿使心情欢畅;频繁的宴会不断举行,醹醁美酒始终摆放。向上登上绮丽的楼阁,向下俯视着清澈的深潭;游览果林的红果绿叶,游戏于兰圃的芬芳气息中;鱼群出没游动,燕雀上下翻飞;飞箭射下云中的鸿雁,钓丝钓上水里的鲂鲤。远方的珍宝不用找寻都来聚集,玩赏之物繁多华美却不求自来。他们出门在外时坐着的朱轮大车映照着道路,高敞的车盖连接不断,红色的旗子像云彩一样密集,旌旗和符节十分繁盛;贵人的言语喧闹嘈杂,戟戈甲胄光泽闪耀。喜爱的女色托乘于后,精美的食品装满了随同的车子。享受尽了游览的欢娱,体验尽了畋猎垂钓的快乐。圣明的赞誉,充满双耳;谄媚动听的话,异口同声。于是他们对当代的人全都视为渺小,心中轻视古人,认为伊尹、太公望、管仲、晏婴都不值得一提。他们怎么能觉察到隆盛与灭亡互为首尾,悲哀和快乐互为早晚,因此而肯于辞去高贵的官位,请求退休,离开王侯的宅第,而返回民间呢!至于圣明的天子在位,非常贤明的人辅佐天子,各种政务没有其人就会没有秩序,天下百姓没有其人就不会得到拯救,不把处于高位的危险看作烦愁,不把水满溢出的现象当成忧虑的人,就不在我所议论的范围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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