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使某段历史区别于另一段历史的关键转折点, 1453年不可不为我们所注意。就在这一年, 奥斯曼土耳其人攻占了君士坦丁堡, 英格兰与法兰西之间的百年战争宣告终结, 因此, 这一年常常被人们视作欧洲历史进程中重要的转折年份之一。这很合理。东罗马帝国首都的陷落一事本身很重要, 它让欧洲事务的重大转变并达到高潮的戏剧性愈发突出。随着这一事件的发生, 已经被东部的鞑靼人、 马扎尔人和保加利亚人, 以及西部的摩尔人入侵的欧洲世界的边界进一步被压缩了。 默罕默德二世进入君士坦丁堡 拜占庭帝国作为罗马的政治继承者和希腊的智识继承者, 曾是连接古代世界的纽带以及对抗外部侵略的堡垒。离边界更近的国家之人被吓坏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 不止是他们, 甚至整个欧洲, 都有可能为生存而被迫与新侵略者作战, 就像他们曾经与匈人和萨拉森人作战一样。 土耳其人的入侵行动并没有因为欧洲对这种冲突的准备不足而减少。当时, 几乎欧洲事务的每一个领域都在经历着从腐朽的中世纪主义向新的、 未经尝试的思想和行动形式, 甚至是语言形式的混乱过渡, 这种混乱的过渡似乎给避免迫在眉睫的危险带来了些许希望。基督教会自身处于内讧之中, 东方教会和西方教会之间的早期分裂早已不可调和, 并让希腊正教会和罗马天主教会成为死敌。最近, 西方教会的内部争斗进一步破坏了基督教世界的团结, 有两位甚至三位互相敌对的教皇要求信徒们效忠。除此之外, 坚持不懈的宗教改革者们还在不断地谴责教会的种种弊端和教会成员的行为不端, 这也为宗教局势增添了另外一种混乱因素。除此之外, 还有政治体制的混乱。在中世纪产生的两种主要制度, 即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 后者几乎完全压倒了前者。封建主义把欧洲变成了一个程度不一的独立国家综合体, 这些国家的大小和状况千差万别。这些国家被各种纽带捆绑在一起, 让欧洲看起来强大, 但实际上软弱无力, 还充满了无休止的争斗。只要封建原则和封建习俗盛行,就不可能建立强大的王国,更不用说建立一个欧洲帝国了。只要封建主义强加给社会的贵族和非贵族之分还在维持,只要欧洲还按照横向而不是纵向划分开来,只要各国骑士与其他国家的骑士拥有共同的利益,而非与自己的附庸拥有共同的利益,社会就不可能进步。然而,如果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使欧洲在政治、宗教和社会上的混乱达到了高潮的话,那么,同样发生于1453年的卡斯蒂永之战和英国什鲁斯伯里伯爵及沃里克伯爵反对英国政府的叛乱则几乎同等重要地揭示了当时的状况。卡斯蒂永之战卡斯蒂永之战结束了英国为维持其在欧洲大陆的势力而断断续续进行了一百年的漫长战争,什鲁斯伯里伯爵及沃里克伯爵的叛乱则开启了被称为“玫瑰战争”的痛苦内战。在英王室两个分支家族的激烈冲突中,这片土地在整整三十年的时间里不曾享受和平。事实上,即使在不列颠群岛,英王室也远未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苏格兰仍然是独立并充满敌意的;爱尔兰除了靠近海岸的一段狭长地带,只在名义上是英国的属地;而威尔士人,尽管在政治上与英格兰实现了统一,却远没有被英国化。不列颠群岛的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整个欧洲的状况。伊比利亚半岛仍然被摩尔人的国家和基督教国家阿拉贡、卡斯蒂利亚、纳瓦拉和葡萄牙搞得四分五裂。而在一百多年来断断续续的战争中饱受摧残的法国,则正在将英国侵略者赶出除加来以外的所有领土;但是,西部的布列塔尼、安茹以及一些势力较小的封建领主,南部的普罗旺斯,东部的勃艮第,仍然保留着独立地位,这极大地限制了法兰西国王管辖的土地和权威,而被称为法兰西人的人群在语言和习俗上的巨大差异,也使得法兰西民族尚难以形成。
法国国王的主要竞争对手勃艮第公爵,只是在名义上承认王国的宗主权以及作为王国领土的一部分,他正忙于获取独立地位和扩大领地。勃艮第公爵想要建立一个介于法兰西与德意志之间的王国的梦想注定要失败;但是,在梦想持续的过程中,它挑起了无休止的争端;而且,它给东边神圣罗马帝国之和平制造的麻烦,一点也不比给西边卡佩王朝之野心制造的麻烦少。勃艮第公爵腓力三世 事实上,中欧已经在形式上实现了统一。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名义下,现在的德国和奥地利的大部分地区被统一起来;在早些时候,皇帝的宗主权已经扩展到意大利北部的部分地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恢复和巩固对意大利半岛的古老主张,埋下了长期血腥对抗的种子,这种对抗与发生在法国和西班牙的场景一样,将困扰欧洲数个世纪之久。 但是,皇帝的权威在任何时候都会受到紧急的事务,以及他本人的性格和实力的限制。他的权威只是名义上的,尽管他有时能把它变成事实,无论它对人们的思想有多少无形的影响,但在欧洲的事务中,它一直都是一个可变的参量。帝国的权力已经衰落,它的力量与其说建立在古罗马帝国模糊的传统上,不如说建立在拥有这一头衔的哈布斯堡家族的世袭领地上。帝国发现勃艮第并不是它要面对的唯一问题,因为在15世纪中期,中欧的内部纷争并不比西欧国家少。由于皇帝的软弱和哈布斯堡家族的衰落,帝国的权力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以至于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终于获得了独立地位。而且匈牙利已经开始了扩张,不久就会占领奥地利首都。在这种普遍的混乱之中,即使较小的国家,也会狮子大开口,而这种要求在较为平静的时期是不可能得到姑息的。然而,皇权尽管虚弱,但仍是德意志数以百计享有实质独立地位且常常小到不可思议的德意志邦国之间联合的唯一纽带。这些小邦国的权利和权威互相冲突,行政管理乱成一团,而大部分领主都虚弱不堪。在这种情况下,诸侯、贵族、城市和政区结成联盟,以保护或扩大它们的利益。更大、更有野心的邦国,比如“选侯国”——统治者拥有选举皇帝资格的邦国——利用这种情况扩大自己的领土和影响力,代价则是牺牲较小的邻国甚至牺牲帝国本身的利益。一些尝到统一甜头的邦国,如勃兰登堡,采取了长子继承制和领地不可分割的政策,这将在未来给它带来巨大的回报;于是,所有邦国都进入了一个动荡不安、冲突不断的时代。按照常理推断,南欧和东欧的情况只会比欧洲大陆其他地区更糟。在意大利,北方的小国家、中部的教皇国和南部的两西西里王国之间的争斗,只是在土耳其人的威胁之下暂时得以平息。只有邻国内部的不和才能使意大利免遭外国的干涉,而意大利混乱的局势对欧洲和平的威胁不亚于对意大利人自身的威胁。与此同时,位于地中海东部的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大片领地已被土耳其人夺走,这一战利品甚至比黑海和巴尔干诸省更具诱惑力,它们都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侵略者手中。至于黑海以北的地区,则出现了另一个野心家。两个世纪前,蒙古人占领了这片大草原,并让更北边的斯拉夫公国向其朝贡。从那时起,由于内部纷争,鞑靼部落的实力逐渐衰落,而从附庸国中崛起的斯拉夫国家,现在正忙于以俄罗斯和波兰—立陶宛的名义巩固他们的领地。然而当它们摆脱了鞑靼人之后,就不得不面对土耳其人了;它们与哈布斯堡家族在接下来的二百多年时间里将会展开竞争,并将赢得不同程度的胜利,从而成为对抗亚洲的堡垒,也就是类似于刚刚陷落的君士坦丁堡在近一千年里所扮演的那种英雄角色。土耳其人攻占君士坦丁堡实际上关闭了通往东方的一扇门。由于他们的活动让地中海世界几乎处于持续不断的战争状态,他们随后对陆地和海洋的进一步征服在欧洲和亚洲之间建立了一道障碍,直到除埃及以外几乎没有其他通道。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前哨阵地一个接一个落入土耳其人手中,尽管这两座骄傲的城市都在与土耳其竞争,但考虑到这些城市内部的斗争,这是一场必败的竞争。在早期,商业、教育、金融和知识复兴的领导地位,无疑都由意大利掌握着。但是,面对不断变化的环境,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日益明显的是:无论新的地理学和探索运动的成果如何,无论现在提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案,好处都不会属于长久以来执欧洲商业之牛耳的那些城市。这些城市的商业霸权已经在劫难逃,曾经把它们提升到如此高度的辉煌力量,在与不可避免的事件进行徒劳的斗争中被消耗掉了,或者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商业城市国家和贸易联盟的时代已经过去。随着它们的衰落,意大利和地中海地区在欧洲商业和政治中的主导地位也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类型的组织,即民族国家和各种形式的商业公司,它们兴起于旧秩序的废墟之上。在这些组织中,有一种已经在这场使世界发生革命性改变的运动中萌发。引领欧洲政治和商业扩张的国家不是威尼斯,也不是热那亚,而是葡萄牙,正如意大利引领知识进步的新时代一样。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加剧了旧秩序消亡的危机,但在那场大灾难发生的近四十年前,一系列同样重要但不那么引人关注的事件已经开始召唤一种新秩序。从意大利开始,人们已经开始研究古典文明的奥秘,从而在拘泥于教规的欧洲思想界激起了一种对较少关注的那些问题的兴趣。从伊比利亚半岛传来了一股推动欧洲权力和知识向同样神秘的领域扩张的力量,而这股力量推动的那些领域从直布罗陀海峡开始,远远超出了罗马世界的知识和中世纪人的想象。来自不同国家、目标截然不同而且彼此还完全不了解的富有冒险精神的学者和战士们,已经开始深入这些几乎同样遥远和未知的地区。学术和探险这两股势力,虽然来源迥异,却有意无意地结合在了一起,这两股势力的影响,将激起一股探索和扩张的浪潮。 书名:欧洲的扩张1415—1789
作者:(美)威尔伯·科尔特斯·阿博特著 译者:王志超, 黄晓博译
ISBN 978-7-229-17509-2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开本:880mm×1230mm 1/32
印张:32
字数:713千
出版:2024年2月第1版 定价:14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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