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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的风景

 苦夏2012 2024-05-15 发布于山东

  □冯连伟

  乡愁是一种绵延在心底的情愫,或甜或苦,或深或浅,或浓烈或平淡。

  余光中说,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于我而言,乡愁是我出生时的那三间草屋、是黄土院墙围成的小院,是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是我从学会走路起,从院内走到院门外的那条老街。这条从东到西大约500米的老街伴着我长大,伴着我变老,对于它的记忆始终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我,回到故乡,总要在这条老街上从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极力地东瞅瞅西望望,左看看右瞧瞧,总想找找几十年前这条老街上曾经的风景。那时我给别人介绍故乡时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故乡的老街是有历史的,更是有风景的。”老街的一草一木一树一屋,无论是孩子们的哭声、笑声、玩耍时的叫喊声,还是剃头匠的吆喝声,卖小炕鸡的带着余长尾音的喊叫声,都成为记忆中老街风景的一个片段。

  我家的老宅位于老街的最东头,老宅的后面就是老街,老街的东端曾经是村子围墙的东大门,围墙直到1958年大年初一的那一天被拆除。从那一天开始,老街往东直通沭河。沭河上有一座低矮的石桥,从小石桥过河往东北方向去了莒南,往东南方向去了临沭。逢五逢十乡亲们去赶莒南县的板泉集,逢四逢九去赶临沭县的韩村集。

  小时候村庄不大,全村的人口也就四五百人,但老街上从东头到西头似乎都被孩子们占据着。如今村里的户籍人口已有千人,但是孩子们却很难遇到。少就变得金贵,我仔细看看这些儿童,穿衣打扮都很上档次,我格外注意一下男童的发型,都很新潮。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这条老街上的剃头匠,想起了小男孩几乎清一色的发型,我们都叫“铁瓦头”,就是头上其他地方的头发全剃光,只在额头正上方留上一片方正的头发,就像一块方方正正的瓦片安放在头上。

  印象中剃头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在乡亲们的口中他是有手艺的人,人们都很尊重他。剃头匠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头等行业,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民谣:“上摸君,下摸臣,能摸武官能摸文。文武百官都敢摸,别说百姓和平民。”

  剃头匠每次进村,放下挑子,边安摊边吆喝:“剃头啦”“剃头啦!”几声吆喝,原本在墙根蹲着的老人就挪过来了,原来在老街上玩耍的小子小妮儿们就跑回家报信去啦。

  剃头匠把炉子点上火,先烧一小锅热水。一个已经掉漆的铁脸盆被放在一个木头架子上,多数时间第一位把头伸进脸盆的都是我的叔伯中的一位。从剃头到刮胡子时间比较长,在这相对很长的时间段里,剃头匠已经安摊的消息传到了家家户户。

  我印象最深的是剃头匠用的刮脸刀,是那种老式的刀子。剃头匠给刮胡子的人脸上两侧涂上一层白白的肥皂泡沫,在磨刀石和辟刀布上把刮脸刀磨一磨后,开始把木椅子放平,让客人躺下。躺下的客人打个盹儿醒来,面目一新,干净利落。剃头匠会拿镜子让客人看看是否满意。其实,剃头匠每次听到的评价都是一样的,“好好好,满意满意”。

  老街上的风景不能忘了的还有位于西头的代销店,这是当时公社的供销社在大队设的代销点。里面除了油盐酱醋,关键是有两个酒缸,酒缸里盛的是散装的白酒。对少年儿童诱惑最大的是糖块,糖块的种类一般是大虾酥、高粱饴,偶尔也有上海产的“大白兔”。当然代销店里还有其他物品,我列的这些都是构成老街风景的重要元素。

  先说喝酒的人群吧。傍晚的时候,有几位喜欢喝酒的年龄比较大的老汉,聚集在代销店的门外,每人会端着一个小黑瓷碗,里面就是从代销店的酒缸里刚打出来的散酒。这些喝酒的人,有的手里有两三粒花生米,有的拿着从代销店的柜台上捡的几个盐粒,这就是他们上好的酒肴了。我的大叔每次都是匆匆而来,来到后就开始摸腰里的一个皮夹子,抽出一张票子扔在柜台上,大声地说:“来一碗。”这碗酒端到手上后,他很幸福地看看,然后一口气倒进口里,接着捂着嘴就往家里走去,似乎怕酒味会从嘴里跑走了。

  我从代销店里偶尔会拿到一块大虾酥或高粱饴。之所以说是偶尔,是因为那时吃到糖块是靠机会,比如说帮着娘去买油盐酱醋的时候,就给代销店的人说少给俺称点盐,或少给俺打点酱油,给我一块糖块;有时是拿鸡蛋去换一张白纸裁作业本的时候,一张白纸4分钱,一个鸡蛋作价5分钱,这样可以用一个鸡蛋换一张白纸加一个糖块。那时如果能吃上一块糖块,实在是幸福极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钟情大虾酥和高粱饴,这根子就是小时候种下的。

  老街的风景还有很多。老街上三人搂不过来的那棵老槐树就是另一个让我难忘的风景。这棵老槐树是父老乡亲休闲时聚会闲聊的场所,是那信息并不畅通年代汇聚信息的场所。至今难忘的是老槐树上的铁铃和拉铃的绳子,铃声响起,要么是生产队上工,要么是生产队集中社员们开会。听到铃声,人们就会陆陆续续从家里走出来往大槐树下集合。

  这棵老槐树还是孩子们娱乐的天地。大人们在老槐树下拉呱聊天,孩子们则在树下玩耍。老鹰捉小鸡、捉迷藏、踢毽子、丢手绢,这些现在的孩子们从未玩过的游戏,是那个年代孩子们游戏的主角。

  几十年的岁月过去,老街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刻在我心中的老街的风景其实也已成为历史。当年的剃头匠早已作古,喝酒的那些汉子们多数也已不在人间,代销店也成为那个年代独有的印记。

  老街的风景却时常在我的眼前浮现,一张陋凳、一块旧镜、一把老式的刮脸刀,一个盛酒的黑瓷碗,一个挂在老槐树树杈上的铁铃和那号召力极大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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