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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祖翼|晚清书家的《伦敦竹枝词》

 闲之寻味 2024-05-15 发布于广东

有一位老先生,他生于1849年,和吴昌硕齐名,是清末的大书家、篆刻家、金石藏家。看到这个履历,让人觉得,这位老先生多少有点严肃,不过小世界想跟大家分享他的另一面。

他叫张祖翼,安徽桐城人,桐城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学底蕴的地方,著名的曾国藩大人也是桐城派的文学高手。今天我们去西泠印社,石坊额上“西泠印社”四个字,便是出自张老先生之手。

张老先生喜欢作四条屏和联对,尤其喜欢篆隶,有时候觉得某件作品比较得意,他就盖上一方印,这枚印是邓石如老先生所治的白文长方印,上书:八分一字直百金。有一点点在说自己的八分书写得还行,还有一层意思是在推崇隶法。

老先生写过关于书法的书,《汉碑范》,也写过关于篆刻的书,《张逖先刻印》一册,还写过一本叫作《清代野记》的书。他对这本书的态度,比书法和篆刻更加有兴味,据说事无大小,只要是听到见过的,上至太后皇帝,下至窃贼鬼怪,无所不包。

老先生的篆书作品

老先生留下的书不算多,但种类丰富,我们今天分享的是他的《伦敦竹枝词》。

“竹枝词”,是一种诗歌体,最早是重庆民歌,到了唐代,刘禹锡去重庆夔州做官的时候,很喜欢当地的“竹枝词”,自己也创作这种诗体,比如我们都熟悉的那首,“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也因为刘禹锡的缘故,“竹枝词”从民歌成为了一种更正式的诗体。

“竹枝词”保留了民歌琅琅上口的歌谣特质,同时也有七言绝句的诗歌本色,有民间烟火气,又有文人书卷气,读来鲜活又亲切,还有古意。

大概是1887年,张老先生37岁那一年,因为在当时清政府的外务部供职,有机会作为游历官员随从,去英国考察,在伦敦待了足足一整年,这一年对他而言,一切都是闻所未闻的,他就一边游历,一边用文字记述。

他选择的表达形式,便是“竹枝词”,一共写了99首,命名《伦敦竹枝词》。回国后刊印出来,当时的人读来十分新奇,大开眼界。那个时候的中国人,还不知道什么是自来水,博物馆,女骑警,地铁,也无法想象和他们同一时代英伦女性的着装,居然可以袒胸露背。

即便相隔136年后的今天,再翻开这本《伦敦竹枝词》,也依然能感受到老先生的用词和视角,里面被封存着的那种新鲜。

一起来看看这位晚清名士张祖翼老先生笔下的伦敦吧。

这首作为开篇,可见伦敦雾霾令张老先生印象太深。他盛夏到达伦敦,入秋以后全城开始烧煤,黄雾黑烟一直到次年开春,他说终于明白伦敦为啥叫作雾都了:伦敦居民四百万户,家家烧煤,烟筒如林。一交冬,烟凝不散,日色无光,白昼如晦,不足为异。

张老先生的英文翻译,合情合理合意,还透着幽默。

比如他称呼维多利亚女王为“魁阴”,Queen这个单词就翻译得很高妙,魁,北斗星,居高位者。阴,女性。

他说,今年为英女主在位五十年之期,举国大贺,张灯三日,四方来观者数百万人。邻邦来贺者十馀国,有遣使臣者,有国王自至者。是日女主临大礼拜堂,登座受贺,各国贺者皆往焉。教士环而唪经。礼毕,女主与其亲王、宗戚人等吻面而散。

和清朝很不一样,人们互相请安,不是鞠躬作揖道万福,他说,见面的时候,彼此握手,说“姑莫林”,Good morning。临别的“开司”,就是Kiss,“剧有声”,亲得有这么夸张吗,估计张老先生当时离得有点近😁

家家于除夕,皆供一白须老人,名曰“魁司密司得”,Christmas,所以诱小孩者。伺小儿睡熟,父母取其袜,满储食物,至元旦,小儿起视,袜中果食皆满,则拍手曰,“魁司密司得”送果子来矣,以为笑乐,亦有中国小儿索压岁钱之意。

这一小段文字注解,他写得好温暖。

今天自来水很常见,一个半世纪以前,在英伦看到,和在水井里取水相比,确实进步很多,他觉得有两点特别好,清洁卫生,收费不高。大家小户饮濯皆用自来水,其法于江畔造一机器吸而上之,复以小铁管埋入地中或墙腹,达于各户,昼夜不竭。皆用机法沥去渣滓,倍常清洁。每月收费亦甚轻。

99首《伦敦竹枝词》,有写他第一次见到印度人,五色巾缠首,身披花袄,黑面虬须。第一次见到黑人,他说他们肤如漆,唇如血,齿如玉,目闪闪而绿,真夜叉也。

第一次乘公交,坐地铁,用自来水笔,见到街上的女骑警,以及画院里的裸体模特,去海滨浴场,参加慈善义卖,观察圣诞节习俗,看往来的自行车,街头的邮筒,电报局的女话务员。

……

可以说,在伦敦的每一天,都有一生中的第一次经历。感谢张老先生没有用宏大叙事的角度,短小有趣的“竹枝词”读来更有味道。

(文中所有水墨作品均来自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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