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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海湄观鸟去 *** 虞 邯

 金钱河南山牧童 2024-05-15 发布于陕西

【二十四节气之小满】

  

“小满雀来齐”,清晨的鸟鸣声比开春要来得更早,我的窗户对着一片树林,所以习惯不拉窗帘,任晨光透进来。夏深了,鸟鸣声急促如阵雨,往往是不等晨光打醒,就在千啭百呖中醒过来。

醒来以后不知身在何处,恍如被挪了地方,避居在某处山林。突然想起一句话———“请你豢养我吧,只有被豢养了的事物,才会被了解。”狐狸对小王子说。

窗外这些呼朋引伴,或者是独自啸歌的鸟儿,或者是不能理解《小王子》里那只楚楚动人的狐狸吧!那狐狸使人心软如溪水,当谁看到它站在金发一般的麦田里,恳求小王子豢养,以便让它获得存在感时,不会想起自己纯真而卑微的爱情呢?豢养与被豢养,本是一切生灵的愿望,尤其是自诩追求自由的人类的本能,小而言之是爱情,大而言之是社会与宗教。但那在林中忽而振翅飞往云霄的鸟儿,因为脱离了地心引力的牵引,可能要超脱这种愿望一些罢。

而人类豢养的欲望,却同样追踪到了云霄之上。小满时节,是一些好鸟之人的良辰佳日。此时张网罗雀,往往所获颇丰。二十四节气中,有些节气分立季节,有些节气表征气候,小满则是表征气候。入夏已深,万物生长发育,有盈满而未到极致,所以名之小满。此时南方的稻谷还在抽穗灌浆,北地的麦子却已经快要成熟,所以小满又叫“麦秋”。麦秋之时,四处有食物啄食,鸟儿自然来齐了,浑然不知暗处的网罗。

张网罗雀,如果不是为了吃,就是为了养。豢养笼鸟,本是旧式中国生活中的基本方式,类似于营造假山林石,但旧式的中国生活,除了使人心存向往,力图追踪其古旧的芳香外,往往也有为人诟病的地方。至于笼鸟的无聊,则是乾隆时人秦书田所著的《曝背余谈》道得淋漓尽致:“盆花池鱼笼鸟,君子观之不乐,以囚锁之象寓目也。然三者不可概论。鸟之性情唯在林木,樊笼之与林木有天渊之隔,其为汗陛固无疑矣。至花之生也以土,鱼之养也以水,江湖之水水也,池中之水亦水也,园圃之上土也,盆中之上亦土也,不过如人生同此居第少有广狭之殊耳,似不为大拂其性。去笼鸟而存池鱼盆花,愿与体物之君子细商之。”

秦书田的意思,大略是说盆花池鱼笼鸟,虽然都是豢养囚禁,但前两者就像我们必须要有居所一样,只是住得宽敞与否罢了,但只有笼鸟,极其违逆天然。说得很是在理,谁能够分割天空呢?鸟儿的居所是无垠的。

笼鸟虽然无聊,但爱鸟之心总需要抚慰,更何况那鸟鸣之声如急雨,也撩拨人要亲近的念头。至于体态的优雅美丽,羽毛的丰瞻多色,品类的繁多无尽,都恍如一个未知的世界,值得在这样热烈生长的时节去探究一二。

究竟如何亲近这些天空的生灵?理想的方式也许是观鸟。不扰乱,不惊动,体察它们的一切。观鸟之人,多半有一套现代行头,望远镜以观望鸟儿行迹生态,摄像机以留住鸟儿的影像,有趣的是,观鸟爱好者还发展出一条类似于高尔夫礼仪的观鸟准则,对鸟儿不仅有爱怜之心,还有敬重之意。观鸟爱好者应当是一群自然宗教的信奉者,或多或少存有万物有灵的观念。

我常常诧异旧时文人多暇,有时间给笼鸟梳理羽毛,喂食进水,或是悬挂在林中举行歌唱比赛的海选,却没空追踪各色鸟儿的行迹,了解它们的生态。养鸟之风甚盛,却找不到一本类似于布封《昆虫记》的好书来,更不要说《鸟的迁徙》那种全景式纪录。想来可能是旧式文人像徐霞客的不多,大半四体不勤,不愿意跋山涉水,只能生长出一种虚弱的情感。而当时也没有工具,仅凭一己之目力,看也看不分明,只好返家把玩调教笼鸟了。

他们也因此错过了一种真正的聆听。

假如是一只鸟儿,它立在麦田的青纱帐上,突然看见了一个孤独的、从别的星球降落下来的小王子,会发生什么?它会像那只狐狸一样,恳求被豢养吗?还是会突然一顿挫,就掠进浩瀚的蓝空去了?

相比较豢养,观察和靠近是一种更困难的方式,意味着对终极占有的放弃,意味着可能没有希望的等候,意味着对另一种生命的无限趋近却无法完全叠合———唯一的回报,就是被瞬间的美丽所震动。

“我们都是大地的生灵,而鸟儿,是天空的生灵。”也许一种最好的爱情,不是豢养,而是不由自主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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