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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篇 当初夏的晨光以一条窄缝的形态射入宿舍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被这束强烈地光极不情愿地照亮了许多。 昏沉中，好几个脑袋下意识地躲避着那束光。其中一个脑袋嘴里咕噜了几句，大意是让睡在窗边的脑袋把窗帘拉紧。而窗边的那个脑袋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墙壁，想来如果墙上有个洞，他的整个身体都可以钻进去。 阳光带来的短暂的喧闹过去了，依然是呼噜声此起彼伏，以及某个角落里某个脑袋的磨牙声。 窗外，是另一番景象。仿佛接力一般，春花刚刚谢去，夏花便早早蓬勃而出。世界以五颜六色的面目示人。因为，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 公园里，晨练的人们挥洒着一天之中体内的第一股激情。骑车跑步打球跳舞狂啸，好不热闹。一条林荫小路上，走着一位刚刚结束晨跑的姑娘，细细的汗珠不断从她的脸庞滑落，而她的步伐迅速且果决。 此时，她的耳机传来微信讯号的声音，于是她放缓脚步，拿起手机迅速看了一眼，只是一条群推送，而她真正想等的信息一直没有回复。 她决定打电话。 站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姑娘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在漫长的忙音过后，终于，对方接起了电话。 “喂……”一声虚弱无力的应声从手机中传来。 姑娘皱起了眉头，此前脑海中许许多多想要说的话一下子都像是被大海的浪头扑的不见了踪影。 她迅速挂断了电话，拿着手机想了想，点进【联系人】，把刚才拨通电话的那个人删掉了。转而她又打开了微信，【通讯录】，删除。 昏暗的宿舍里，有个脑袋不耐烦的把手机扔到了被子里，“这么早打电话，有毛病吧！” 对床的脑袋也被电话铃声惊醒了，仿佛含着上世纪的一口浓痰般的咕噜着说道：“二哥，是那谁吧？你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道个歉吧。” 被叫做二哥的脑袋翻了个身，闷闷地说：“管她呢，爱谁谁！谁都不能影响老子睡觉！” 另一个脑袋似乎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从床头一个窟窿里掏出半支烟，“吧嗒”一声点燃，又长长地呼出一口令人作呕的烟气。“我记得二哥你不是说今天陪那个谁晨跑吗？这一通宵，忘了吧？”说完“咯咯”笑了两声。 这下二哥终于睡不着了，一脚蹬开了被子，结果手机随之飞出，在昏暗的室内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啪”地一声，摔在了角落里的垃圾桶内。 这下把睡在垃圾桶旁的一个脑袋给吓得不轻，那个脑袋直愣愣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啥玩意啊？” 他这一嗓子像是最烦人的诺基亚闹钟铃声，一个宿舍，8个脑袋，终于全都醒了。 二哥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飞”给了那位受惊的脑袋，“不好意思啊老六，二哥心情不好。” 老六借着那束窗帘缝隙里的光，竟然伸手就接住了来烟。借着光，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那烟，原本还气哼哼的忽然笑逐颜开，“哎呦，二哥这是说哪的话。我给你把手机捡出来啊！” “老二，既然起来了，那就赶紧就找人家道歉去吧。”宿舍最深处，一个沧桑的声音幽幽地说着。 “可是大哥，我……多没面子啊！” “面子？面子值几个钱？”随着“咯吱咯吱”的床板声响起，老大那看不清的脸庞上忽明忽暗地亮起了红点，紧接着又是几声干咳。那个老六把手机还给二哥后，顺手从一片狼藉的桌子上拿起半瓶矿泉水递给了老大。 老大在喝了几口水后似乎舒服多了，夹着烟的手随着说话上下起伏地舞动起来。 “你是不是跟人家约好了晨跑？你是不是爽约了？这可不是你第一次这么干了。对吧？”不等二哥回答，老大的手潇洒地在空中弹了弹，继续说道：“咱们战队的比赛当然重要，可我早就说过，'比赛固然重要，爱情才是人生’，你忘了？昨晚我如果知道你今天约了人家，说成啥也不会让你通宵。” 说到这里，老大又要弹，一旁一个脑袋赶紧插了一句：“大哥，咱能不能换个方向弹啊？我都吃了您一脸的烟灰了！” “啊……这个，对不住啊老三。” “没事没事，您继续哈。” “嗯嗯，我继续啊，欸，我说哪了？”老大不知把烟摁灭在了什么地方，二哥赶紧又“飞”过来一根。 “说到'说啥也不让二哥通宵’。”老五站起身，手里端着盆，准备去洗漱了。 “对。哦，老五，你别走，你也听着。”老大指了指老五。 “我听啥啊？我又没有女朋友。”老五有些不满。昨晚通宵是他请的，原因是兄弟们答应教他打他们玩的那款游戏，结果一坐到网吧里，谁都不理他了，害得他玩了一晚上的斗地主。 “这就是原因！”老大忽然提高了音量，然后他“霍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床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原来，这老大足有一米九的身高，二百多斤的块头，那唯一的一束光赫然照在他的脸上，说是“杀气腾腾”也绝不为过。 老五被这阵势吓得不敢再动，“行行行，老大你接着说，我不出去了。” 老大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了宿舍的中心地带，那张一片狼藉的桌子就摆在那里。老大从桌子上又拿起一瓶喝了多半的水几口吞下，然后深吸一口烟，沉痛地说道： “兄弟们啊，四年了，咱们就快毕业了。可你们瞅瞅，你们瞅瞅！咱兄弟八个，都是光棍啊！咱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啊？咋就这么不争气呢？”说到这里老大将手指向了一直不吭声的老四。 “就说老四吧，大一刚来那会多好的小伙子啊，多少小姑娘倒追啊！看看现在，连门也不敢出了吧？为啥？天天网吧，那张脸，曾经一片光滑，如今坑坑洼洼！”那个叫老四的脑袋仿佛被捅到了伤心处，将脸蒙进被子抽泣了起来。 “再说老七老八，咱宿舍数你俩岁数小，按理说机会最大对不？结果呢？一个每天泡网吧，一个每天网吧泡，一点出息没有！”老七老八面面相觑，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该说些啥。 “其他人我就不多说了，还是说你老二。你是咱宿舍综合素质最高的，我没说错吧？高考成绩你是咱们这一届的佼佼者，大一就拿了校园歌手风采奖，大二加入学生会成了干部，大三……大三你开始跟着我打游戏，然后谈一个崩一个，那个谁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也让你撵跑了。所以啊！今天这件事就是你不对！你现在，痛快的，给那个谁打电话，现在就打！道歉！”老大这一通输出，显然用了他九成气力，之前那只香烟早就自燃完毕了。一旁的站着的老五赶紧放下洗脸盆，从自己枕头下摸出烟给老大点上了一支。 二哥坐在床上还在发愣，他距离窗帘是最近的。他的目光顺着窗帘缝向外望去。或许是屋内太过昏暗，而窗外又太过明亮，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道刺眼的光。 “还愣着干啥？打电话啊！”老大又开始了催促。 二哥缓缓拿起手机，点开【通话】，点击了第一个电话号码。“嘟……嘟……你拨打的电话正忙……” “她不接啊！” “打微信！”二哥继续操作。 “打不了了！”二哥显然有些慌张了。 “啊？”沉闷已久的宿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把二哥删了吧？”所有人都看向了窗边的二哥。此时，他就像是一尊石像，在光与影的交错带里，一动不动。 “完了！”老大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桌旁。 蒙着被子的老四掀开了被子，想要说点啥却欲言又止。 老三躺着没动，憋了半天的尿忽然没感觉了。老五又坐回了床边，用脚后跟轻轻把洗脸盆往里踢了踢。老六把玩着二哥给他的香烟，上一回抽华子已经是大二的事情了。老七老八一个塞上了耳机，一个浏览着某团，准备给自己叫个外卖。 “唉……”终于，二哥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再次望向窗帘外，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蓝天，如同静止的布，干净、明丽，有棵树将枝丫伸到了窗边，叶子绿油油的，还结着一撮撮的小白花。他甚至看到了一只蜜蜂，忽闪着透明的翅膀围着小白花上下飞舞…… “唰！”二哥拉紧了窗帘，宿舍一片漆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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