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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潮落》第三十一章:把这些草根根砸了

 新用户1534Bpiv 2024-05-16 发布于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一部,共计三十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全文发完需要三个月。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三十一章:


把这些草根根砸了

饥饿仍然覆压着中国大地。当蓝方辛这样的公家人在国家的扶持下渐渐抬起头的时候,更多的乡下人还在饥饿的大幔下靠自己的刨蹬往外挣扎。大冬天的,树光骨爪爪,没个能采抓的;地也冻得邦邦硬,挖下去不是硬疙瘩,就是冰碴子。好刨的早都被人刨光了,要再刨,只能往更远更没人的地方走,往更深更难刨的地方刨。根子一早就走了,根子媳妇的手也刨烂了。老姨想了想,对根子媳妇说:“你今儿就不去了,我去。你给咱把这些草根根砸了。”

根子媳妇说:“没事,我能行。”老姨把拿出来的草根根又匀出一些收了,说:“再甭说那没用的了。化了脓,还没钱给你治哩。安安待着,把丽娃管好。”

丽娃已经好了。老姨给雪儿写过信就抱着丽娃到丰平看去了。医生说是浮肿,还不大紧,开了些药就回来了。医生说要加强营养,老姨没听懂,看医生,医生低下头悄悄说:“给娃买些油。”

老姨一咬牙,用剩下的钱灌了油,烧熟,晾凉,灌在瓶子里,每回拿筷子蘸上一点儿,搅在丽娃的粥糊糊里。

老姨在丽娃的脸上亲了一下,说:“乖乖的,老婆给我娃挖甜根根去。”丽娃嘴抽了一下,脸上的皮也抽了一下。

老姨出来了,说:“上次雪儿信上说叫赵家堡的人捎了钱,咋没见动静?”

根子媳妇说:“要不叫志兴看一下去?”老姨走了,说:“再等等吧,急头掰脸伤人脸去?”

志强进来了,拿着一封信:“婆,婆,我雪儿姐的信。说我姐夫过几天就回来。”老姨一下子靠到墙上去了,脸上的皮一抽一抽。根子媳妇扶住老姨,叫志强赶紧给老姨搬个凳子。凳子搬来了,老姨慢慢坐下。志强说:“婆,你咋了?我姐夫要回来,你不高兴啊?”老姨看着志强,没说话。咋能不高兴?不说雪儿把丽娃送回来没多长时间就怀了老四,右仁也是自把丽娃送回来就回来过一回,老姨知道雪儿难,她想她的雪儿哩,可右仁回来她说啥?雪儿已经知道志远的事了,根子的事肯定也知道了,她再也瞒不住了!还有丽娃,虽说浮肿没了,但还是瘦——这是让老姨最难过最难过的,她没有把丽娃管好,她有啥脸见右仁哩?!

老姨不想了,看着根子媳妇,说:“丽娃的面也不多了,这右仁回来……”根子媳妇知道老姨的意思,说:“这也快过年了。后巷她婶家说不定能磨些白面,要不叫我过去给说一声,叫到时候借给咱一碗?”

后巷他婶就是金禄婆娘,老姨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这些年,他们欠金禄太多了,可除了金禄,她还能上谁家去借?右仁要回来,她总不能给右仁喝草根根汤吧?老姨难过得“唉”一声,说:“这人情,啥时候能还上啊?!”

志强看老姨难过成那样,说:“我姐夫回来肯定要回赵家堡哩,要不要叫我姐夫……”老姨怒了,指着志强,又指根子媳妇。秀秀刚好过来,老姨就连秀秀一块指,一边指一边说:“你们谁敢在你姐夫跟前提钱的事,看我咋收拾你!!”

都不说话了,低着头。志强心里不服,嘟囔了一句。老姨没听见,但看见了,老姨说:“你雪儿姐、你姐夫,亏待过你们吗?”都摇头。老姨说:“你姐夫那哥,你们知道,你雪儿姐、你姐夫……”老姨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想说得太多,她也不想说雪儿,她知道雪儿想进步,想进步她就得支持,她说,“有多少来往?没多少来往!要给你姐夫说了,是不是叫你姐夫为难?去问他哥?肯定不会。那就只有你姐夫再多给咱。丽娃在这儿放着,你雪儿姐、你姐夫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还有你姐夫那哥,还有不知道谁……咱要再逼你姐夫,咱还是人不是?!”

老姨激动起来,她不说了,手一摆说:“行了,啥都不要说,记住了没有?”

秀秀、志强、根子媳妇都使劲地点头。

金禄拖着三个光葫芦,日子也不好过,金禄说:“咱得想个办法。”金禄婆娘忙着择蔓菁叶子,看也没看金禄:“想啥办法?”金禄说:“我打听了,往北里粮食好换。”

“好换难换,咱拿啥换哩?结婚的那些东西不是早叫你换完了嘛。”金禄婆娘的话带着些怨气,换粮食她不反对,可金禄连她妈给娃的长命锁都换了,她心里不畅快。

“行了,甭说那了。”金禄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耐心地给婆娘开导,“这回咱不卖家当了,咱自己织布。”

“织布?”金禄婆娘停了手,没好气地说,“谁织?你织?!”

金禄没言传。过了一会儿,金禄婆娘拿起蔓菁叶子,无奈地说:“花八九块钱一斤,你买得起吗?就算你能买得起,一斤花织出的布能卖几个钱?能换几个粮?”金禄婆娘把择好的蔓菁叶子往笼里一扔,白了金禄一眼,“还不算工夫钱。

金禄点上他的旱烟锅子,吸了一口,说:“咱不买棉花。棉花八九块钱一斤,咱当然买不起。

“那拿啥织?”金禄婆娘猜不透金禄肚子里的曲曲弯。

“拿脱绒,拿套子。”

“脱绒?套子?这……”金禄婆娘不知道说啥了。这套子、脱绒能纺出啥线,织出啥布?金禄不急不躁,看着婆娘:“你算算,脱绒五毛钱一斤,套子也许还便宜。就按二斤织一丈,豁出它三斤织一丈,一丈布能换五六斤玉米哩。”

金禄婆娘的眼一下亮了,放下手里的活,往金禄跟前挪了挪:“真的?”金禄得意地吸着烟:“真的,我都打听过了。不知底,我敢给你说吗?”金禄娑娘脾气没了,脑子也转开了:“那……那么糟的布,咋卖得出去哩?又黑又粗,谁要哩?”

“哦,抓点颜色一染,织成花格格子谁看得出来?”

金禄磕了一下烟锅,又装上烟,很有些为自己的精明得意哩。

金禄婆娘一下子忙开了,整天织啊纺啊,纺啊织啊,连她那俩大点儿的小子都让她训练得能纺线了。大小子乖巧,得个空还帮她拉线经布哩。

金禄换了两回,出手挺利,就对婆娘说:“得了空你问一下志兴妈,看她愿意不愿意弄。要愿意弄的话,下一次我多买些脱绒,匀给她些。她织了,我再帮她捎着卖了。根子老实,七张嘴不好往前挪哩。”金禄婆娘说:“我知道。得了空我就去问。

有人来了,金禄进屋里睡觉去了,婆娘接着织她的布。

“他婶,成天见你织布哩,卖呀?”

金禄婆娘手没停,笑着说:“这烂布,卖给谁呀?”

那人绕着织布机子看,一边看一边摸。摸完了,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在金禄婆娘旁边:“那你织这么多布,压箱子底呀?”金禄婆娘停下手,说:“还压箱子底哩?咱娃多,又有老人,七八口子,还能腾下压箱子底的?”

那人见金禄婆娘说得诚恳,信了,不问了,坐在那儿给金禄婆娘诉她的苦肠。

可有人就是不信,盯上金禄了。那一天,金禄背着布出了村,那人就到大队把金禄揭发了。

金禄扛着二十来丈布,顶着黑黑的天,从公坟的小路往丰平去了。丰平离杨家塬好十几里路,金禄又急又怕,浑身都湿透了。

车总算来了,金禄三下两下蹿到前面,把布扔进车厢。人也轻松了,心也轻松了,金禄不紧不慢地爬上车,找了个避背的地方坐下,盘算着这一次的路线。柳子沟一带他都去过了,这一次他得绕个弯,奔胶川。换过的人不可能老换,最主要的是那布看起来好看,不敢见洗,不敢见穿,一洗就褪色,见穿就烂糟,他得不停地走东窜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车摇摇晃晃地走着,金禄有些迷糊了。这些天,婆娘在屋里织,他在外头跑。婆娘织得腰都拾不起来了,他跑得连眼都不想睁。可累是累,乏是乏,总还有个指盼,比叫娃拉上枣杆要饭强。唉,可怜根子,一辈子没个本事,婆娘、娃娃跟下他也遭罪哩。想起去年春上根子为了给娃省一口,自己不吃饭,饿得差点没命了,金禄心里又有些苦酸。唉,七八口子,没个能折腾的,日子都不知道咋往前挪哩。要是那婆娘也愿意弄这事,他也就算帮了根子的忙,也不枉朋友一场。

金禄心里一热,脑子也清醒了。他伸了一下腰,觉得自己不光有本事,也还算仗义的哩。

到了县城,金禄扛起布包,准备奔火车站。胶川离平金还有几百里地,有一趟火车刚好路过那儿。一下火车,他想往哪就往哪,没人认得他了。

“刘金禄!”

金禄憋足了劲,刚要抬脚,突然听见后边有人叫他。金禄心里一颤,这声音听起来不善。他歪着头瞟了一眼,是两个穿军装的。

金禄感觉事情不好,装作没听见,照常走他的路。

“刘金禄!”

那人又喊一声,带着劲,很威严。

“完了。”金禄心里叹了一声,知道真的是冲自己来了。跑是跑不脱了,他放下布,装聋卖傻的样子:“叫我?”那人没答金禄的话,说:“跟我们走,把布扛上。”

金禄心里纳闷,这人不但知道他叫啥,还知道他卖布。这肯定是哪个瞎怂把他揭发了。

金禄跟着那俩人走到汽车站的值班室,那大个子一看俞站长刚好在那儿,说:“俞站长,我们抓了个跑黑市的,在你这儿寄放一下。我这就给他公社打电话。”

那人也不问俞站长同意不同意,也不问金禄是哪个公社的,拿起电话就拨,一边拨一边说:“俞站长,要不你先把那弄到你房子去。这儿人太乱。俞站长就叫金禄跟他走。没走几步,大个子出来了,说:“说好了。下午过来领人。”

俞站长停住了,刚要说话, 小个子说:“干脆就叫那在俞站长那儿待着,咱俩到东关去带着那也操心。下午就来人了,送回去称不着。”大个子想了一下,走过去对俞站长说:“也行,从你这儿领人还方便些。我再去给说一下,叫来了找你。”俞站长说:“找我能行啊?我认得谁是谁。”小个子说:“这你甭管,他找你就是了。”说完指着金禄,“老实待着,看你公社咋收拾你。想得美!就你长着嘴,人家都没长嘴?老实待着!”

小个子说完给大个子摆了一下头,大个子就跟小个子一块儿走了。

俞站长个头不高,人挺和气,没有恶声恶气训金禄,还给金禄倒了一杯水。

“你这撞到枪口上了。你不如把东西放在这儿,回去寻人开个介绍信。”

金禄心里咯噔一下,这老汉看起来面善,心里道道还挺深的。我开介绍信,我到哪开介绍信去?就算我能开下介绍信,等我把介绍信拿来,布还不知道在这儿不在这儿哩。

金禄说:“俞站长,我知道你是好人,心善。你放了我,我记你一辈子好处哩。”俞站长笑了:“你记我的好处顶啥哩?我要放了你,人家要追究我的责任哩。

“就这一回。俞站长,真的,再不敢了。冰天冻地的,不是日子紧,谁受这罪哩?”

俞站长没言传,在屋里转了两圈儿,说:“我去上个厕所,你就在这儿老实待着。”一听俞站长要上厕所,金禄浑身都紧张了。俞站长走到门口,说:“要是再叫人逮着了,麻达可就大了。”

金禄的心早不在俞站长的话上了,俞站长一出门,扛起布包就跑了。一气跑到火车站,火车开了,他的心还怦怦怦地跳。

下了火车,金禄才思量出俞站长是给他递话哩。他想他不能回去了,这不知哪个狗日的把他揭发了,要再回去就出不来了。他找了个地方住下,白天出来踏路,晚上领人出活。布换粮,粮换布,山里、川里跑了十来天。他豁出去了,反正叫人盯上了,干脆一次弄美,回去爱批爱斗,是杀是剐,他认了。

金禄被扣在县里的消息第二天在村里就传开了。十几天过去了,还不见金禄的面,金禄婆娘又气又急,不知道金禄挨打了没有,游街了没有,前头堡子一个人偷了队里的萝卜,被吊在梁上打了三天。唉,金禄实在是个能不够,啥馊主意他都敢想,啥险怕事他都敢做,还叫她问志兴妈想不想弄这事,她忙得还没顾上哩。多亏没问,要是志兴妈真也弄上了,那还不又成了为人要人命的事吗?

金禄婆娘把剩下的线收起来了,布也卷起来了,她不纺了,也不织了。这一天过的啥日子啊,下苦挨骂,担惊受怕,金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和娃可咋办呀?

哭着想着收拾着,忽然有人进来了。

是队长,口气硬硬的:“金禄回来没有?”金禄婆娘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

“回来了叫他到公社去,公社等着哩。”队长说完走了,临走朝四周瞅了一下,还撂下一句话,“这狗日的。

金禄婆娘弄不懂队长的意思,不知道队长是骂金禄哩,还是骂揭发的人。反正这一次把人丢大了,丢了自家的人,还丢了队里的人,队长肯定轻饶不了他。

金禄婆娘坐在织布机上,哭了一通又一通,几个娃围着她妈不说一句话。大小子给他妈倒了一碗水,他妈接了,又放下。二小子拉着他妈,叫他妈进屋。金禄婆娘跟着二小子进了屋,坐下,又哭开了。

“达!”

老三小子一声惊叫,把金禄婆娘的魂都吓飞了。完了完了,肯定是叫人打死了,金禄婆娘抱住二小子大声哭开了。

“我达回来了。”大小子又说一遍,摇他妈。金禄婆娘停住哭声,一看,真是金禄。可这一看,比刚才还叫她害怕。

这哪里是金禄?!浑身的泥,满身是土,头发硬倔倔地粘在头上,胡子密茬茬地铺了一脸。

“哎呀呀,你个死鬼,你把人吓死了。你这是做啥哩嘛,一家子跟着你担惊哩。”

金禄婆娘一边哭一边帮金禄拍打衣服,金禄按住婆娘的手,给大小子说:“有运,把这几个领出去。”有运懂事地带着两个兄弟出去了。

金禄从腰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婆娘,示意她赶紧收起来。婆娘收住刚才的怨气和害怕,麻利地爬上炕,把钱塞到箱子架上。想了想,不保险,又拿出来,一时不知往哪放。

金禄跳上炕,从婆娘手里拿过钱,从一个窟窿塞到顶棚里去了。顶棚依然破旧,扑满了灰。金禄看了看顶棚,满意地跳下来,眼光落在炕上的灰土上。

金禄婆娘立马拿了笤帚,三下两下把炕上的灰扫净了。

金禄婆娘把饭给金禄放到小桌上,说:“公社叫你哩。”金禄不言传,吃他的饭。金禄婆娘说:“我给你说话哩。”

金禄吃完了,又叫大小子给他盛,说:“把人饿交代了。”金禄婆娘嘟哝道:“给你说话哩。你心就是大得很,队长天天来问,说叫你一回来就到公社去……”金禄突然打断婆娘:“去个球。人家现在准许换粮哩。”

“准许换粮?”金禄婆娘眼睁得比门环还大,不信金禄的话。

金禄又吃他的饭,一边吃一边说:“我就是看见好多人坐着公家的车往回走才回来的,不然我还不回来哩。

金禄的话把人说懵了,大小子也伸了头,看他达。

“公家的车?”金禄婆娘盯着金禄,越发迷惑了。金禄吃完了,嘴一抹:“三四辆哩,全拉的是换粮的人,还有换下的粮食。开始我还不敢坐,后来探实了,真真是换粮的人,才跟着回来了。”

金禄婆娘信了,说:“那你咋不给咱捎些玉米?屋里都没啥吃了。”金禄想了一下,说:“心里还是不踏实。算了,回来量是一样的,还不惹眼。”

金禄的话把婆娘的心说松宽了,但第二天金禄就被叫到公社去了。

公社的人不紧不慢,敲着桌子:“刘金禄,你知道叫你做啥哩?”金禄也不紧不慢,装聋卖傻:“不知道。”

那人忽然一拍桌子:“刘金禄,你以为政策放宽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你贩布卖布,还趁着俞站长上厕所,把扣下的布扛跑了,你胆子不小!”金禄知道俞站长使的就是这一招。他开始还以为这老汉给他使阴招哩,没想到还真的给他帮了大忙。

那人看金禄没说话,以为揭穿了金禄的罪行金禄蔫下了,就把语气放缓了些,说:“你知道你犯的啥法?

“啥法?”金禄看着那人,他还真不知道他犯的啥法。

那人又把桌子一拍,硬声正气地说:“投机倒把!”金禄一听那人给自己扣了这么大个帽子,话也硬了:“我卖的是我自己织下的布,咋叫投机倒把?你吓谁哩?!”那人说:“自己的布也不能卖。国家明令禁止黑市交易,你不知道吗?”

金禄也不是吃素的。他想起那拉换粮人的车,硬硬地说:“禁止,禁止,你就知道禁止。你去看一下,山底下换粮的人……”那人“啪”地一拍桌子:“刘金禄,说话注意点。这是公社,不是你屋里,你敢在这儿散布谣言?!”

金禄不言传了,爱说啥说啥去。

金禄本来想忍下这口气,学两天就学两天,权当歇哩。谁知那人叫他把卖布的钱交出来,金禄一下就躁了,脸一扭:“没卖下。”

金禄的态度把那人又惹躁了,那人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说:“啥,没卖下?没卖下你这十几天在外头弄啥哩,跑圈哩?”金禄的火腾腾的,心想跑圈不跑圈与你啥相干,我担惊受怕,熬苦受累,挣下钱给你,你想啥哩?但他想了想,忍了,啥也没说,有这工夫还不如歇些劲。他把身上的零钱搜腾了一下,说:“各处都抓得紧,不好卖。一花一踏扎,就剩这些了。

公社的人也懒得和金禄磨牙了,叫了两个人把金禄关起来,说:“好,刘金禄,跑到公社耍奸溜滑来了。行,等着,看你硬还是公社硬!”

全公社十几个大队的人都来了,密匝匝地涌在丰平那大戏场子里。金禄婆娘没去,吓得软在炕上了。金禄的命在手里提着哩,顶棚上的钱就像炸弹,看啥时候炸呀。她叫大小子去看金禄,大小子不想去,他有同学,嫌丢人。可金禄婆娘哭成一摊子了,大小子就跑到丰平,站在一个没人的角落瞅着他达。

底下的人也喊,嗡嗡的,一片一片。金禄站在台子中央,不看那些人,眼睛朝着一边,不知道想啥哩。

大小子走了,他看不懂他达。这么大的阵势,他达连个头都不低。他达对他就是一个谜,叫他又敬又怕。

根子媳妇回去把这事给老姨说了。老姨叹一声说:“金禄人好,就是胆子太大了。”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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