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藏楼诗笺注》0808

0808-1

苦热行  六月廿九夜

人言日中有黑子，太白白昼吐光芒_（1）。毒热十日果不解，脆嫩劳促纷死亡_（2）。老夫日出趋行在，雨汗说书能安详_（3）。小楼床榻皆炙手，闭户独坐真探汤_（4）。冰如羊脂瓜翡翠，意表难释同渴羌_（5）。或称竹篷可避暑，我谓掩郁终非良_（6）。昨宵视天起残夜，风从何来徐褰裳_（7）。银河西流斗北挂，海气倒泻倾肌凉_（8）。飘然仙去不可执，瑶池琼阙生肝肠_（9）。挥手浊世便轻举，耿耿微月犹相望_（10）。

【笺注】

据《郑孝胥日记》民国十六年（1927）六月廿五日（7月23日），连续四天的日记写着：“终夕热不解”，“热如初，终夕无凉意”，“报言，热至百二十度”，“晚有微风，然室中犹若熏笼”。第五天，即廿九日（7月27日），“夜半始有凉风，作此《苦热行》七古。”

此诗描写了十日的酷热难耐，以及风起凉意侵人的舒适感。

    （1）“人言”二句：人说太阳中有黑子，太白星白昼吐出光芒。

“黑子”，此指太阳黑子，太阳表面的暗斑。

“太白”，星名。太陽系中最接近太陽的第二個行星。即“金星”。郑孝胥六天后，即七月初五日（8月2日）所作《胡琴初五十诗》小注有：“时太白昼见。”

（2）“毒热”二句：果然十天的酷热不结束，脆嫩的蔬果，劳累的人，纷纷死亡。

“毒热”，酷热。晋王羲之《问慰诸帖下》：“晚复毒热，想足下所苦并以佳，犹耿耿。”

“脆嫩”，此指脆嫩的蔬菜瓜果。宋李流谦《食藕》：“俚语名带花（自注：俗言六七月爲带花藕。），脆嫩若无骨。”

“劳瘁”，劳苦、劳累。《诗经·小雅·蓼莪》：“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诗的前四句，描写十天来的酷热天气，果蔬干死，甚至有人死亡。

（3）“老夫”二句：老夫我每日出去奔君王的行在，汗流如雨地讲书，还能安详。

“行在”，旧时帝王巡幸所居之地。《旧唐书·良吏传下·吕諲传》：“肃宗即位于灵武，諲驰赴行在。”

“雨汗”，汗流如雨。宋范成大《刺濆淖》诗：“峡江饶暗石，水状日千变……篙师瞪褫魄，滩户呀雨汗。”

“说书”，此指郑孝胥为溥仪进讲《通鉴纪事本末》。

（4）“小楼”二句：小楼和床榻都烫手，关门独坐，真如手试热水。

“探汤”，用手试于热水之中。《列子·汤问》：“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

从第五句到第八句，描写自己感受到的炙热。

（5）“冰如”二句：羊脂玉似的冰，翡翠绿似的瓜，意料之外，难以解热，如嗜茶的人。

“羊脂”，指“羊脂玉”，一种质量极好的白玉。因其玉质光滑细致，色泽如脂，就如刚切开的肥羊肉般，故称为“羊脂玉”。

“翡翠”，一种翠绿透明的玉石。

“意表”，意料之外。《宋史·英宗本纪》：“每有裁决，皆出群臣意表。”

“渴羌”，晋王嘉《拾遗记·晋时事》：“有一羌人，姓姚名馥……好啜浊糟，常言渴于醇酒。羣辈常弄狎之，呼为'渴羌’。”后用以称嗜茶的人。宋黄庭坚《今岁官茶极妙而难为赏音者戏作两诗用前韵》：“乳花翻椀正眉开，时苦渴羌冲热来。”

（6）“或称”二句：有人说竹篷可以避暑，我说遮蔽终究不是好办法。

“掩郁”，遮蔽。唐赵冬曦《奉酬燕公见归田赋垂赠之作》：“楚云何掩郁，湘水亦回邅。”

从第九句到第十二句，描写各种方法都难以解热。

（7）“昨宵”二句：昨天残夜起来看天，不知何方来风，缓缓掀起衣裳。

“昨宵”二句，指六月廿九日（7月27日），《郑孝胥日记》：“夜半始有凉风”。

“褰裳”，提起衣裳。《诗经·郑风·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8）“银河”二句：银河向西倾斜，北斗挂在北方，海气倒吹，侵人肌肤。

（9）“飘然”二句：好像飘飘然成仙而去，不可拉住，瑶池琼楼从心中生起。

“不可执”，不能用手来拉住。宋苏轼《芙蓉城》：“飘然而来谁使令，皎如明月入窗棂。忽然而去不可执，寒衾虚幌风泠泠。”

“瑶池”，仙界的天池，传说中在崑仑山上。见《穆天子传》卷一。

“琼阙”，精巧华美之楼台。宋朱敦儒《念奴娇》其二：“照我藤床凉似水，飞入瑶台琼阙。”

“肝肠”，比喻内心。宋蒲寿宬《送使君右司赵是斋》：“借此一掬润，冰雪生肝肠。”

（10）“挥手”二句：挥挥手，便似要登仙离开乱世，明亮的弯月还是望着我。

“浊世”，乱世。《史记·平原君虞卿传》：“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

“轻举”，登仙。汉王充《论衡。道虚》：“且凡能轻举入云中者，饮食与人殊之故也。”

“耿耿”，光明安静的样子。唐白居易《长恨歌》：“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从第十三句到末句，描写昨宵风起，凉意袭人，有一种飘然如仙，如登瑶池琼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