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余静 张礼艳 | 东北师范大学藏秦代铜权和铜诏版

 寂寞红山 2024-05-16 发布于北京
东北师范大学文物陈列室收藏有一件秦代铜权和两件秦代铜诏版,这三件文物均为1949~1965年间征集。《东北师范大学藏青铜器》一书曾简要公布这三件文物的器形照片及铭文拓片[1]。现将这三件文物详细介绍如下并略作讨论。
一 秦 权
秦权(藏品编号C249),器身为半球形,顶部有半圆形鼻纽,底部有些凹凸不平,一侧有磕痕。权身底径4.26、高3.78厘米,重242克(图一~三)。铜权周身刻有秦始皇二十六年诏书铭文40字(图四)。经拓印后,可辨识其内容为:“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铭文分14列,前13列各3字,后1列为1字。
图片

图一 铜权(C249)

图片

图二 铜权(C249)顶面

图片

图三 铜权(C249)底面

图片

图四 铜权(C249)铭文拓片 (原大)

巫鸿《秦权研究》一文对秦始皇时期制造、使用的秦权进行了统计,统计结果表明绝大部分一斤至十六斤权每斤的量值集中于250±2克这一范围[2]。《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一书,对有实物可考的35件秦代铜权采用简单平均法折算,得到每斤平均值为252克[3]。东北师范大学藏秦权(下文简称东师秦权)重242克,从其重量看,应属于一斤权。
熊长云《北京大学藏秦权与单位权意义探论》一文收录了19件一斤权的资料,这19件权包括铁权2件、铜权17件[4]。已有学者指出,出土的铁权表层多有剥落或附着有厚厚的氧化层,致使铁权重量差异较大,因此在测算秦权单位量值时应首选铜权[5]。铜权的优势正如《汉书·律历志》所记载:“凡律度量衡用铜者……铜为物之至精,不为燥湿寒暑变其节,不为风雨暴露改其形。”[6]铜权不易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适合作为度量衡的标准器。因此,本文在考证一斤权的量值时,选择这17件铜权作为考察对象。
以往对权的量值的考证多将不同重量的权放在一起进行考量,即使是对一斤权的考量,亦是将不同类型的一斤权放在一起计算平均值。笔者认为,对权的标准量值的考察,应该兼顾权的材质、类型及形制等方面的因素。这17件铜权中,有2件重量不具有参考意义,1件重量不详。其余14件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一是始皇诏铜权,共计6件。澳门珍秦斋1件,重238克;陕西历史博物馆1件,重248克;上海博物馆1件,重248克;中国国家博物馆1件,重252克;故宫博物院1件,重252克;日本东京台东区书道博物馆1件,重254克。由此可知,始皇诏铜权每斤平均重量约为248.7克。
二是两诏铜权,共计8件。“平阳斤”两诏铜权1件,重238克;原藏河南李善初家、《续考古图》著录、已佚的两诏铜权1件,重238克;上海博物馆藏美阳两诏铜权1件,重240克;通化市修正博物馆藏两诏铜权1件,重240克;陕西历史博物馆藏两诏铜权2件,分别重247.5、256克;甘肃省博物馆藏两诏铜权1件,重250.4克;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藏两诏铜权1件,重254.6克。后4件为考古出土。这8件两诏铜权的平均重量约为245.6克。从数据上看,传世的两诏权较出土的两诏权轻,这可能是后期流传过程中磨损所致。
从形制上看,一斤的始皇权多为实心扁体,而一斤的两诏权均为空心钟形,权身均为十七棱。巫鸿对此的解释是,只有采取空腹以扩大权表面积的方法,两诏权才能刻下始皇诏、二世诏共一百个字的铭文[7],笔者赞同这种解释。从一斤权看,始皇诏铜权的平均重量为248.7克,两诏铜权的平均重量为245.6克,始皇诏铜权相对更重。
东师秦权重量为242克,属于始皇诏铜权,与始皇诏一斤权平均值248.7克相比,重量偏轻。上文已经提到,东师秦权底部一侧有磕痕,表面形成一个小凹坑,这很可能是其重量偏轻的原因之一。
综观目前所见传世和出土的秦一斤权,东师秦权和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藏秦权(下文简称北大秦权)[8],在器形、尺寸、字形、铭文凿刻风格及文字排布上均比较相似。北大秦权器身为半球形,顶部有半圆形鼻纽,底部略凹,有工具加工痕迹。权底径4.75、高3.56厘米(图五:1)。周身刻有秦始皇诏书铭文40字(图五:2),铭文内容、文字排布与东师秦权相同。不同的是,东师秦权重量为242克,与北大秦权的重量273.7克相比,更接近秦一斤权重量的平均值。
图片
图五 北京大学藏铜权及《贞松堂集古遗文》著录铜权铭文

1、3.北大藏铜权 2.北大藏铜权铭文拓片 4.《贞松堂集古遗文》著录铜权铭文

由于北大秦权重量超过秦一斤权的平均值较多,故受到一些学者的质疑,如《秦权研究》一文即怀疑此权为伪作[9]。熊长云通过对北大秦权的进一步观察,认为其偏重可能主要是由器身裂痕中部锈蚀导致的(图五:3)[10]。
熊长云还提出,罗振玉《贞松堂集古遗文》[11]著录的秦权铭文摹自北大秦权。然而《贞松堂集古遗文》收录的铭文是完整的(图五:4),这与北大秦权文字缺损的情况不合;其三行铭文中最下面一行字体较为完整有序,而北大秦权上的第三行字均较局促,似有断笔。由此可知,《贞松堂集古遗文》收录的铭文未必是北大秦权的。从东师秦权与北大秦权的相似程度看,此类一斤秦权并非只有北大秦权这一件,《贞松堂集古遗文》所本应为此类秦权中的一件。同时,东师秦权也从侧面印证了北大秦权应为真品。东师秦权补充了秦一斤权的实物资料。
二 秦诏版
秦统一六国后一项重要的举措是统一度量衡。秦诏版就是刻有秦始皇父子统一度量衡诏书的铜版。目前考古发现的诏版有两种,一种刻有秦始皇二十六年诏书,一种刻有秦二世元年诏书。东北师范大学文物陈列室藏铜诏版2件(藏品编号C355-1、2),均刻有秦二世元年诏书。
诏版C355-1,长9.86、宽6.57厘米,重100克(图六)。平面呈长方形,有文字的一面向外弧曲。诏版四边未发现边耳及洞孔。版面有秦二世元年诏书铭文59字:“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有」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故刻左,使毋疑。”铭文分6列,前5列均为10字,第6列为9字(图七)。诏版被放置在一个特制的木盒子里,木盒为长方体,长11.4、宽8.2、通高3厘米(图八、九)。盒盖上从右至左刻有4列文字,文字内容为“秦铜诏版,道光己亥春日燕庭得于古长安并志”(图一〇)。
图片

图六 铜诏版(C355-1)

图片

图七 铜诏版(C355-1)铭文拓片(原大)

图片

图八 铜诏版(C355-1)木盒

图片

图九 铜诏版(C355-1)与木盒

图片

图一〇 铜诏版(C355-1)木盒盖面刻文

经考证,“道光己亥”是1839年,“燕庭”乃清代金石学家刘喜海(1793~1852年)的字,刘喜海为刘墉侄孙。刘喜海喜好收藏,编有《金石苑》《长安获古编》等书。从盒盖上的铭文可知,刘喜海于1839年春从古长安获得此件诏版,将之收藏于此盒之中,并刻字保存。
从目前所见秦诏版看,此诏版与陶斋收藏的秦诏版非常相似。“陶斋”是清代著名文物收藏家端方的号。陶斋所藏诏版[12]铭文亦为59字,铭文内容、文字排布与C355-1诏版相同(图一一)。两件铜诏版铭文的文字笔法、间距均相似,如“尽始皇帝为之,皆有刻辞焉”里的“之”与“皆”两字均紧凑地连在一起,初看似一个字。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两件诏版“今袭(号)”句中均缺少“号”字。由此观察,这两件铜诏版很可能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图片

图一一 陶斋藏铜诏版铭文拓片

《秦诏版研究》一文指出,考古发现和传世的秦诏版在内容、书体、选料上均近似,但在形制、款式上多有差异,这种情况的出现应与异地制作、打造条件以及使用形式密切相关[13]。从此文搜集的23件秦诏版来看,秦始皇二十六年诏版数量较多,而秦二世元年诏版仅7件。这7件秦二世元年诏版中,有3件保存不好,文字模糊难辨。其他4件中,除陶斋收藏的那件外,另外3件诏文均为60字,文字排列方式、笔法均与东北师范大学这件不同,且均有“号”字。
诏版C355-2,长8.66、宽5.35厘米,重76克(图一二)。平面呈长方形,有文字的一面向外弧曲。诏版四边未发现边耳及洞孔。版面文字残损较甚,可辨文字为“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尽始皇帝……之,皆有」……不称」始皇帝,其……」嗣为之者,不……德,」……疑”。文字分6列排列(图一三)。据残存文字推断,铭文亦为秦二世元年诏书。
图片

图一二 铜诏版(C355-2)

图片

图一三 铜诏版(C355-2)铭文拓片(原大)

此诏版流传至东北师范大学时,放置于特制的木盒子里。盒子按照诏版的规格设计,盒盖和盒身均向外弧曲,盒身中部按照诏版尺寸凿出相应的空间,使诏版与盒身正好吻合。盒子长11.2、宽7.8、通高4.8厘米(图一四~一六)。盒盖上模刻诏版上的文字,左侧偏下署名“图片齋”,署名下有“图片图片印文(图一七)。
图片

图一四 铜诏版(C355-2)木盒侧面

图片

图一五 铜诏版(C355-2)木盒端面

图片

图一六 铜诏版(C355-2)与木盒

图片

图一七 铜诏版 (C355-2)木盒盖面 局部

簠,古作图片。《说文》:簠,黍稷圜器也。从竹从皿甫声。即繁体的字。图片,《说文》:古文簠,从匚、夫。段注:夫,声也。由此可知,图片”“图片应均是的异体字。图片字,古同。因此,盒盖上面的署名与印文均应指簠斋
簠斋即清代著名金石学家、收藏家陈介祺。陈介祺,字寿卿,号簠斋,著有《簠斋古印集》《簠斋藏器目》等书。陈介祺收藏有大量金石文字资料,曾因搜集大量秦诏版、秦量、铁权等名闻朝野。由此可知,此铜诏版原应为陈介祺的旧藏。此盒盖上的文字当是陈介祺收藏时按照诏版上的文字刻上去的。铜诏版保存不佳,文字脱落严重,此盒盖上的文字正好为我们复原诏版内容提供了佐证。
盒盖文字如下:“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有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故刻左,使毋疑。”文字排列完全仿照诏版,书法娟秀规整。铭文一共60字,为标准的秦二世诏书(图一八)。
图片

图一八 铜诏版(C355-2)木盒盖面刻文

陈介祺旧藏上,多钤印其专用的收藏印。但以往发现的陈介祺收藏印,多见“秦铁权斋”“簠斋先秦文字”“集秦斯之大观”“秦诏量瓦之斋”“滨海病史”“簠斋”等印[14],以“图片齐”两字为印的比较少见。
《陈介祺藏拓秦诏量铭文》[15]一书中公布了陈介祺所藏两件秦诏版,其中一件为秦始皇二十六年诏版,一件为秦二世诏版,秦二世诏版的诏文排列方式与东北师范大学藏铜诏版(C355-2)迥异。因此,东北师范大学藏铜诏版(C355-2),为陈介祺旧藏补充了实物资料。
附记: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曾向华东师范大学汤志彪副教授、吉林大学刘君副教授等请益,特此谢忱。


向上滑动阅读注释

[1]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东北师范大学藏青铜器》,第128~132页,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

[2]巫鸿《秦权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1979年第4期。
[3]丘光明等《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第190页,科学出版社,2001年。
[4]熊长云《北京大学藏秦权与单位权意义探论》,《古代文明》第12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
[5]同[3],第190页。
[6]《汉书·律历志》,第972页,中华书局,1962年。
[7]同[2]。
[8]北京大学考古系《燕园聚珍——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展品选粹》,第204、205页,文物出版社,1992年;同[4]。
[9]同[2]。
[10]同[4]。
[11]罗振玉《贞松堂集古遗文》卷一二,第36页,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原书为1930年出版。
[12]陈秀《端方与“陶斋评权图”》,《文物天地》2002年第5期。
[13]赵瑞云、赵晓荣《秦诏版研究》,《文博》2005年第2、3期。
[14]李志贤《陈介祺藏拓秦诏量铭文简说》,《陈介祺藏拓秦诏量铭文》,文物出版社,2009年。
[15]文物出版社编《陈介祺藏拓秦诏量铭文》,文物出版社,2009年。



作者:余静 张礼艳 (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