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藏楼诗笺注》0812

0812-1

磨墨

半池秋露起玄云，宜与幽人伴夜分_（1）。湛碧凝香徐作晕，镕脂转玉静无纹_（2）。神游物表心谁契，手挹天浆意已醺_（3）。磨墨磨人更休问，凭将淳酖入深文_（4）。

【笺注】

据《郑孝胥日记》，此诗作于民国十六年（1927）八月十一日（9月6日）。

此诗前三联细致描写了夜半磨墨情态，而尾联转而指斥小朝廷中人用笔墨深文周纳攻击自己。

（1）“半池”二句：砚台的半池清水如秋露，变成了黑云，适宜与幽隐的人相伴在半夜时分。

“半池”，此指砚台墨池的一半。

“玄云”，黑云。汉王充《论衡·感虚》：“龙登玄云，神栖崑仑。”此形容砚台墨汁。

“幽人”，幽隐山林的人。唐韦应物《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诗：“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首联描写夜半磨墨，砚水如秋露，又幻化如黑云。

（2）“湛碧”二句：青绿的颜色凝结着墨香，徐徐地转圈，如脂肪熔化，墨玉旋转，静静无波。

“湛碧”，泛指青绿之色。明蒋一葵《长安客话·驻跸山》：“前临平原，旷若天井，湛碧难尽。” 此指墨色。

“晕”，环形花纹或波纹。宋苏轼《答李端叔书》：“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

“镕脂”，熔化油脂。此形容磨墨。

“转玉”，多指月轮转动，此指转动研磨圆形墨块。

颔联细致地刻画用手圆转研磨，墨汁的色、香、形。此联如有李义山诗句的风格。

（3）“神游”二句：心神如游在世俗之外，内心与谁相契？像手舀仙浆，心已沉醉。

“神游”，足迹未到，而心神如游其地。宋苏轼《念奴娇》：“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物表”，物外，世俗之外。《文选·孔稚珪〈北山移文〉》：“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盼，屣万乘其如脱。”张铣注：“表，外也。物表、霞外，言志高远也。”

“天浆”，仙人饮料。战国屈原《九歌·东君》：“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手挹天浆”，手舀天浆。挹，舀。

“醺”，酒醉。《说文》：“醺,醉也。”

颈联描写自己默默时的心态：如游世外，如饮天浆，也有一种落寞之感——“心谁契”，正透露此意。

（4）“磨墨”二句：磨墨用墨汁销磨人，这种情形就不要问了！任凭把毒酒似的墨汁，注入严苛的律条来陷害人。

“磨墨磨人”，语出宋苏轼《次韵答舒教授观余所藏墨》：“非人磨墨墨磨人，瓶应未罄罍先耻。”王文诰辑注引《东坡题跋》云：“石昌言蓄廷圭墨，不许人墨，或曰，子不磨墨，墨当磨子。”

“淳酖”，剧毒的鸩酒。酖，同“鸩”。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奏启》：“笔鋭干将，墨含淳酖。”

“深文”，“深文周纳”之省，歪曲或苛刻地援引法律条文，陷人以罪。纳，亦作“内”。清钱谦益《兵部尚书李公神道碑》：“小大之狱，必以情本伦常依法比，不为深文周内。”

尾联诗意急转直下，写到了他人用笔墨攻击自己，揭示了“墨磨人”的另一面：除消遣时光外，小人用以攻击人。显然是郑孝胥对小朝廷内相互攻讦的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