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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中的中国远征军(13)兵败野人山(三)

 金色年华554 2024-05-18 发布于江西

邹德安口述:

我是第5军军部作战参谋,在部队正式入缅前,我就跟随着“参谋旅行团”先行到缅甸同古和英国人接洽移交防务事宜。

后来,一直在漂背的军部,战斗开始后,我常常到前线。在仁安羌油田的大大火中,看到了孙立人将军。

那时,我正跟着200师前去支援,以后,又去增援被日本56师团突破的暂编55师把守的棠吉、平曼拉、梅铁拉、眉苗、昔卜、腊戍,所有重要的地方我都去过。

图片来自网络

1942年5月1日,部队从曼德勒撤退时,过了大桥以后,杜军长要军部几个人停下来,看着英国人把大桥炸毁以后再走。

这时候,我们的部队,还有印度人几十万人,军车、牛车、马车、人力车拥挤路上。

从曼德拉沿着到密支那的铁路旁边的公路北上,除了军部和22师,还有96师和新38师以及史迪威司令部和部分英军,经过英多、卡萨,准备从密支那回国。

不过,我军的200师,第6军和新66军的28、29师没有走这条路。

原来准备从密支那回国,在我们到达卡萨时,前面说5月8日,日军占领了密支那。这样,军长命令96师前进到密支那西南几十千米的孟拱进入阵地。

到底是按照蒋介石的命令从密支那突围回国,还是按照史迪威的命令沿着缅北古代的马帮路到印度?

军长(杜聿明)犹豫了很久,耽误了许多时间。因为在6月1日,日本人已经把所有回国的道路都封锁了,所以,不得不决定从孟拱撤退到印度。

我们那时从一个有火车的地方叫作“英多”沿着铁路线朝北,在96师的掩护下,从孟拱西北前进。

在英多,那里英国人抛弃了大量的物资,好像还有一家英国银行里面还有大量的现钞,当兵的拿了许多,但是,后来这些钞票除了把干树叶和草当作烟叶的卷烟纸外,就只有擦屁股用了。

还有一些崭新的美国汤姆冲锋枪,我们拿了许多,试枪也就是对着没人要的到处乱跑的牛乱打一气……

在一个叫作“洞洞山”的地方没有路了,只好全部烧毁车辆和辎重,那时,点火的小兵差点把自己给点燃了。

在熊熊的大火中,突然军长的最新款的美国“林肯”轿车,因为燃烧电线短路居然“嘀……”地叫了起来,好揪心唉!

我在半路上拣来的美式吉普也一同烧毁。那时,我看到路边有一辆崭新的美国威利斯牌小吉普车,电瓶没有电,我要卡车拖着,到了驻地,用卡车引擎给吉普车的电瓶充电,第二天就可以用了。

我得意地开着车,军长还问,哪来的?“捡来的,捡来的。”我说。

同时烧掉的还有我在曼德勒弄到的美国最好的猎枪,好像是“詹姆斯兄弟牌”,我有两支。头一支是买的,另外一支,是从商店里面拿的,那时,商店的人都跑光了。

徒步行军时,一天半夜,卫兵把我叫醒,说军长召集大家在篝火边喝酒,那时,军委驻滇参谋团萧毅肃给了两瓶最好的法国白兰地,说是预祝我们打胜仗!现在,卫兵背不动了。“打败仗也喝!”军长说。

驻印军反攻时,美军惊奇地发现了两年前撤退时远征军第5军军部和22师烧毁的装备,他们注意看了炮口的形状,说明是自己炸毁的。

我们行军不久,大雨就下来起来,一下就没完没了。我记得很清楚是6月3日,因为那天是林则徐的“禁烟日”。

我亲眼看着22师前面开路的士兵捆扎的竹筏,在放入洪水瞬间就玩具般支离破碎,竹筏上的人当然是死掉了,刚刚还在又说有笑,马上就彻底消失……

我们前面是22师64团,军部直属队在中间,后面也是22师的部队,军长要我在军部前面打前站,每天下午三点多钟,只要看到有水源的地方,我就可以决定宿营。

开始还有吃的,后来就没有了,吃骡马牲口,吃野菜番薯芭蕉,最后吃猴子。

沿途森林里,到处都是“呜……”猴子的叫唤声,好像还有几个美国军官也跟着我们走,有一个美国人说,猴子的呼叫很像英语“Who(你是谁)”,后来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美军资料记载:史迪威司令部的Roscoe L.Hombletong上尉和第五军一同撤走,但是,在到达印度前,他死于筋疲力尽。

军长的文章中说“由曼(德勒)西北后转大洛到新平洋”短短几个字,我们在这几个字之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

甚至,连军长也差点病死,为了抬着军长走,死的人不下二十个,包括特务连常连长,常连长和军长是同乡,都是陕西米脂人。

艰苦行军的中国远征军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即便是一颗砍倒的大树挡住去路这样一个非常简单的障碍,常连长他们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体力……

人们说,“生”是一个伟大的过程,那么“死”呢?“死”同样是一个伟大的过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死亡”和“尸体”那都是具有极大神秘力量的有生命的东西。有时,半夜爬到路边窝棚睡觉,早上起来看到自己睡在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死人中间,在跨过一个一个尸体时,看到是自己认识的人,有时也找一些树叶把脸遮挡起来。

我最好的朋友谢竹亭参谋就是这样,靠着大树就“睡”过去了,他的未婚妻是军政工队的队员郭萍,长得别提有多漂亮了,大伙都很羡慕他。

还有军绘图员,名字记不清了,广西人,军校毕业,他家很有钱,从小穿得夹袄都是那种带暗花的黑缎子绸料。

一路上,他把从小吃过的好东西一五一十讲了不知道多少遍。结果,现在他就躺在那里,手上抓着一把草,脚上的皮鞋也被人脱了。

再往后,队伍里面就出现自杀的人,开始是把枪口放到下巴下面,用大脚趾头扣动步枪的扳机……这是部队崩溃的前兆。

还有许多是准备修筑滇缅铁路交通工程局的工程师,四五十岁的人,他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终于有一天,强烈的阳光照射得我们的眼睛都睁不开。啊,我们走出了遮天蔽日的森林,来到一条大河旁边,大河对面是一个缅甸的比较大的村庄——大洛。

那天,我们把军长安置好了以后,我赶紧过江去找吃的东西,老百姓已经跑光了,我们在一个房间里面看到了一点苞谷粒,马上用水煮吃了。

在野人山行进的中国远征军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然后,又看到了当兵的在煮吃老百姓的牛,我又跟着吃了。我到对岸是要赶快找一块空地,布置和飞机联系的航空布板,要求空投食物。

实际上,沿途我们电台发疯似的呼叫空投,飞机天天在头上嗡嗡叫,就是看不见。他们总是说,要告诉他们我们的方位……

空投的食物,开始的都被当兵的抢跑了,美国人空投的物资很多,甚至连刮胡刀和英国士兵的短裤都有。其中有一封牛皮纸的公函,当兵的不敢要了,他们跑过来对我说:

“邹参谋,这里有一封信。”

信是写给军长收的,内容是告诉我们下一步行走的路线和什么地方有食品,还有电台的频道波长什么的。

我们断粮了很长时间,饿死了大量的人,结果遇到第一次空投,又涨死了许多人。那天从中午到下午,我都大约吃了六顿饭,肚子胀得别说有多难过了,连蹲都蹲不下来……

再后来到新平阳,那时,我们第一次看到了许多逃难死去的印度难民,一辆辆印度人的破牛车东倒西歪地遗弃在路上,一副副牛的骨架仍然忠实地坚守在拉车的岗位上……很像是罗马古战场。

在新平阳,已经有英国人的收容救济站了,我们在那里呆了很长的时间才继续前线。

最后,翻越高山时听到了小火车的叫声,那是我们的最后目的地——印度的列多!因为那里才有火车!

这时候已经是7月末了,一万多人仅仅剩下两千。后来修公路时,只要看到有尸骨的地方,就说明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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