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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乐业|班华干: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散文)

 独特书屋 2024-05-18 发布于广西


走在故乡的土地上


作者|班华干


周末有空时,我都要回一趟老家。尽管如此,每年回老家的次数也并不多。每次回家如同过客,来去匆匆。对于故乡人或物,渐渐觉得陌生起来。

那天,我又回了一趟老家。午饭后,难得清闲,决定去走一走故乡的土地。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庄里,蜿蜒交错的村庄道路像盘错的老根,虬然伸向四面八方,紧紧地扎在故乡的大地上。

路面时而宽,时而窄,时而陡,时而缓。路两旁草木葱茏、花繁叶茂。轻柔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随着风的吹动,时而耀眼、时而朦胧,在地面上铺洒出一片斑驳而又亮眼的光影。

我走了大半个村庄,却见不到一个人影。村庄里,格外的寂静。

走到村尾,终于隐约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走向前去,伸长了脖子,往屋里探望。屋里,老农和他的小孙子正在吃饭。老农端着酒杯喝着酒,小孙子端着饭碗,满屋子乱跑。老农一边喝酒,一边不停地对着小孙子唠叨,自顾自说着本地的方言,间或吐出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懂的普通话。小孙子却奶声奶气、喋喋不休地怨怼着爷爷,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普通话。我站在门口,看着这爷孙俩,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老农看见我,连忙起身邀我一起吃饭。我管老农叫伯,看到老农邀请,便走进门去,自然地坐到了饭桌前。说是吃饭,其实是喝酒。老农从身边的碗柜里拿出一副碗筷,摆到我的面前。然后,从桌子下摸出一壶农家酒,给我倒了满满一碗。老农对我说,村里的年轻人过完年就都外出打工了,现在只剩下几个老人和小孩。老农平时主要在城里带小孙子上学,偶尔周末回家一次……

告别了老农,我向村小学校走去。那里是我教过书的地方。如今,这所学校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学校门口牌子上的字漆已渐渐脱落,模糊不清。两扇对开的铁大门锈迹斑斑,在那里敞开着。我走了进去,站在荒草萋萋的校园里,静静地环顾着四周,不停地来回踱步。恍惚中,一张张熟悉的脸又在脑海中闪过,一阵阵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一件件熟悉的往事又涌上心头。

我信步走进教学楼,走过一间间教室。教室里,课桌椅早已荡然无存,每间教室只有一张废旧的黑板孤零零地挂在墙上。教室的天花板已出现多处裂缝,因长年雨水的侵蚀,留下斑斑污迹。从天花板上脱落下来的石灰砂浆,铺洒在教室的地板上,脚踩上去沙沙作响。教学楼的外墙上,有些地方长满了绿绿的青苔。学校的操场,已变得坑坑洼洼。我边走边看,陡然间感到满目凄凉,心中不禁充满无限的惆怅。

走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校门口的两边,我当年亲手种下的两棵桂花树亭亭玉立,在风中微微摇动,似乎是在向它这位久别的故人招手示意。我抚摸着桂花树粗壮的树干,抬头望了一眼它繁茂的树冠,轻轻地关上了敞开着的大门,快步向外走去。

走过了校门口向村庄延伸的小路,我转身走向一条岔路,然后跳下一个高高的田埂,飞快地跑向不远处的河边。我跑着,跑着,仿佛看到一个少年也正在田野上肆意地奔跑。少年一会儿迈开两条腿越过高高矮矮的田埂,一会儿在宽阔的田野上欢快地翻跟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少年跑到河边,脱下身上的衣裤,“扑通”一声像炮弹似的一头扎进水里。他有时潜入深深的河底,追赶被吓散的游鱼;有时和伙伴们比游泳,一齐从河的这边扑腾着游到河的那边;有时爬到临河的山崖上,一个个相跟着飞身跳入河中……

我静静地站在河岸上,眼怔怔地望着河里,好久才回过神来。

如今,这条河已悄然改变了模样。河水变浅了,河面变窄了。河两岸的树木垂落下来新生的柔软的枝条,在河面上轻轻地摇曳。从山崖上掉落下来的枯枝败叶漂浮在一处处静止的水面上,几只野鸭子在那里悠闲地休憩、觅食。河边也已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我顿时感到孤独在四处蔓延,转身走向了身后的稻田。宽阔的稻田里,看不到庄稼人春耕的身影,听不到劳累的耕牛发出的哞哞声,也听不到拖拉机刺耳的轰鸣声。此时,一片片油菜花正在田间昂首怒放。一簇簇,一丛丛,一垄垄,一朵挨着一朵。极目远眺,到处一片金黄,田畴之间像铺了一层金灿灿的地毯。一阵微风吹来,油菜花宛若千层波浪不断翻涌,飘起一阵阵浓浓的菜花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温暖的阳光下,时而有一群群蜜蜂飞临花枝,不停地采蜜;时而有一只只蝴蝶煽动着美丽的翅膀翩翩起舞,从一个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这番景象,真是别有“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的韵味。

不远处,两三个顽皮的孩子正在花丛中追赶着蝴蝶。有时看见他们从花间探出半个脑袋,有时他们被淹没在花丛中,只看见一片片颤动的花枝,只听见一阵阵清脆的笑声。此情此景,仿佛再现杨万里经典诗句“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有趣画面。

我悠然漫步在油菜花丛中,用手触摸着一朵朵油菜花,尽情深吸着这浓郁清幽的香味。心想,油菜花尽管没有牡丹雍容华贵的国色,也没有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操,更没有桃花“人面相映”的丰腴,但这平凡而又简单的油菜花,却独有“青枝绿叶顶金葩,嘻笑颜开吻万家”的浩瀚广博,给人赏心悦目的自然点缀,让洒下油菜籽的庄稼人收获铺天盖地的金黄。

走过油菜花地,来到一汪深绿的水潭前,村头一棵古老的大榕树映入我的眼帘。古榕树高高耸立,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它的枝干蜿蜒盘绕,向四面的空中伸展着,如群龙腾飞而起,扑向苍天,气势雄伟,甚为壮观。树叶繁茂密集,形成一片天然的绿色屏障。粗粗细细的气根从几丈高的树干上垂下来扎到地下,像似一架巨大的竖琴。鳞状的树皮,如同一片片残破的书简,记载着光阴的漫长。树根盘缠在地表,蜷缩在大地母亲的怀抱。微风中,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像在演奏一曲曲悠扬动听的乐章。古榕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几位老人,他们各自望着不同的远方,嘴里好像在嘀咕着什么。

传说这古榕树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呢。相传在很久以前,村里有一个天仙一样美丽的姑娘,她的情郎被抓到山外当兵,走前将一块玉佩送给她作为信物,愿她守身等待他归来。从那以后,姑娘手抚玉佩天天在村口痴盼郎归。为了让玉佩洁新如故,她常常到河边用心细细擦洗。一次,在擦洗时,她不慎将玉佩坠落水中,遍寻不见。后来,水流至此,竟凝滞不前,聚成了这口深水潭,人称“碧玉潭”。找不到玉佩的姑娘伤心欲绝,站在潭边不愿离开,化成了这棵榕树。

我久久地望着这棵神奇、沧桑的古榕树,静静地聆听它诉说一段段古老的故事。

忽然,古榕树上起了一声鸟叫,接着一群小鸟从树上飞出来。我转过头,看见这群小鸟飞向了峡谷那边。

峡谷两岸,一座座山峰巍峨高耸,险峻挺拔,悬崖峭壁,峰峦重叠,山天相连,气势磅礴。山峰上,万木葱茏,青翠欲滴,山花烂漫,美不胜收。两边的山腰上,依稀可见的野猪洞、山狼洞隔谷相望。洞前矗立的野猪石、山狼石四目对峙,好像随时准备着开展一场激烈的争王之斗。从深谷间流淌下来的小河,经过萧索的村庄,环绕着那片稻田,柔情依依,婉转萦回,静静地流向远方。望着这山、这水、这田,我仿佛置身于“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真实意境里……

时光总像“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更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此时,落日的余晖已褪去晚霞的最后一抹酡红,黄昏像青黛色的油纸渐渐地铺展开来。我又踏上了去往他乡的路。

一路上,我深深地感慨:我们这一代人,注定是热爱家乡的最后一代人。我们的孩子出生在城市、成长在城市、居住在城市,所谓乡音、乡味、乡事、乡愁,将被他们渐渐淡忘,最后被遗失在岁月的长河里!

纵使是今日的我,有“仍怜故乡水”的情意,也有“难舍故乡情”的感怀,但“故乡容不下肉身”,为了生活奔波,只得把“悠悠我心”的真情埋藏在故乡土地上。



主编点评】读了班华干老师新作《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我确信“好文章是改出来”这句话是有道理的。这篇散文原本是班老师参加我们诗豹创作营的集体荐稿活动而写的新作,但是外省的官方刊物排队太久,迟迟不能见刊,因此经作者数易其稿后,这篇散文从初始的第三人称改到了现在的第一人称,行文中更见真性情,对于“故乡”的过去、现状和感念,也更为真实且真挚。作者周末回乡,漫步村庄,偶遇老农和小孙子,感叹村庄的寂静和老人的孤独。又至荒废的学校,忆起往昔,心生惆怅。河边的景象、油菜花丛中的乐趣、古榕树的传说和峡谷风光,引发作者对家乡的深情回忆。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年轻一代对家乡的记忆逐渐淡化。作者感叹时光匆匆,也感慨后辈遗忘乡愁,自己虽怀旧,但终须远行。字里行间,可见作者心中那轻微的疼痛。作者行走在故乡的村头巷尾,入目是寂静和冷清——因为,人们大多都因为相同或各不相同的缘由,入城去了,最起码,也是到了最近家乡的镇上,或跟孙儿们读书,或谋生去了。因此,留在村里的,只是寥寥一些人众,要么是实在走不开,要么是舍不得故土,也因此,村庄里也会依然有炊烟枭枭,只不过往天上走的烟们,没有了集体上冲的样子壮观罢了。特别是看到自己教过书的学校,如今已是一片荒芜,作者的心情可想而知。但是正如我们常说的那样,有更好的生活,人们自然会如蛾子倾向灯光一样往那里扑。只不过感慨的时候,确实是深如雅里藏布大峡谷那样,令人唏嘘。(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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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班华干,男,壮族,祖籍河池东兰,现居百色乐业。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百色分会副主席,广西诗豹创作营成员。现供职于某县政府办公室。文学作品散见于《小品文选刊》《意林·少年版》《中学生阅读》《新三农》等期刊杂志。有散文作为现代文阅读题材料登上多省中学语文试卷和人教版、部编版、统编版语文专题练习试卷。

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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