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长荣《红娘》：​“比女人还要女人”

四旬过后壮夫身，竟比女人更女人。

大姊童家甘退让①，北方燕侠岂无伦②？

脱羁怒马缰还在③，嫡派慧翁范却真。

正为超然怀极艺，多君博得满堂春。

宋长荣之《红娘》

①②童芷苓与赵燕侠都以《红娘》为她们的“看家戏”之一。

③上海人都在说宋长荣“比女人还要女人”；又说：“看宋长荣戏，像一匹晚羁的野马，但仔细看看，缰绳还套在马头上。”意思是他虽然野，却处处不离荀派规范，难能可贵，就在这里。

　几乎是近年来少有的事实：靠一个人，演一出戏，天天满座，一个月、二个月，盛况不衰。戏终谢幕七八次，观众还不肯罢休。这位演员叫宋长荣，今年四十五岁，是个男旦。他是江苏淮阴地区剧团的台柱，一向闻名于苏北。到了上海，就贴《红娘》，从此把上海人迷得个七荤八素。

　一九六一年，宋长荣拜在荀慧生门下，是荀氏的嫡传弟子。荀氏《红娘》有的，他都有，还加了他不少自己的东西，眼神、脚下、水袖、做工，特别是腰工，耍得满台皆是，于是这位红娘显得更加炽烈。

荀慧生、宋长荣师徒合影

　我先看了电视，不足，过了两天，又到剧场去看。写了这首诗，未能尽其什一也。

　老一辈看京戏的人，都为小翠花（已故）的腰功叹赏不绝。我看过这位“花王”的《戏凤》、《醉酒》，身体往后一仰，几乎直垂到地。如今上海人都在赞美宋长荣的腰，但他和小翠花却不一样，当他旋风似的走圆场时，他的腰在转侧扭动之间，看起来另有一番细腻温柔之美，确也使人神醉。有人说，数一数南南北北的所有女演员身上，都没有这一条腰，而这一条腰偏偏长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夫身上，这就难怪宋长荣这一份《红娘》之独步一时了。

　我谥之为“淮阴腰”。

宋长荣之《红娘》

　上面说过，剧终之后，观众要求宋长荣谢幕至少有七八次，这绝对不是夸张。为什么我们的观众如此忍心，不让演员在演完了一出繁重的戏之后早点休息呢？据说有些观众，实在不相信演员是个男人，所以非要在宋长荣最后一次谢幕时，把头上的装饰（内行叫“头面”）卸除，露出他梳着的分头，然后他向观众不是用“万福”、“裣衽”来答礼，而是连连拱手，或深深作揖，观众这才罢休。要知道，我们这些年轻的观众，赶不上看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的戏，这些老先生一上台，就是像个女人。

原载香港《大公报》

1980年1月14日、16日

署名：刘郎

（《唐大郎文集·闲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