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李双巧【散文】堂弟

 凉城文苑 2024-05-20 发布于湖北



堂弟


文//李双巧内蒙古凉城


堂弟双良,是二叔家的孩子。我俩同岁,他小我两个月。我们出生在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一年,也就是一九五九年。

据说,当时全村人吃的是一锅饭,吃稠喝稀都一样。那得多少口大锅,做多少次饭才能做完呢?饭做好后,各家庭拿着领饭的大餐具,按人口多少领饭,人少则少,人多则多。

我跟弟弟先后出世,给全家带来了欢喜。我们虽然不会吃饭,但家里能多领两份饭菜,可以补给给大人,全家人都非常高兴,特别是奶奶,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奶奶一高兴,给我俩起了两个特别有寓意的名字——我叫双巧,可能是奶奶希望我能够心灵手巧,聪明伶俐吧;弟弟叫双良,我俩的名字都有一个“双”字,不言而喻,就是我俩生得恰逢其时,同时也寄予弟弟能够成为聪明善良,有出息有担当的男子汉吧。同年村里共有四个孩子出生,我跟弟弟,还有别人家的一个男孩叫朱金锁,一个女孩叫李银梅。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玩耍。

那时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弟弟名字里的良是粮食的“粮”,后来我们上学以后,弟弟名字的粮改成善良的“良”。我想,无论哪个字,都是美好的寓意。总之,我俩的名字一直没有改换。上高中以后,我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土气,也曾有过改名字的念头,但终因找不出更合适的名字,所以一直没有改。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生来就带着一股土气,现在想来,这名字再恰当不过了。

从我记事起,我们的大家庭就分成了小家庭了。我们家和二叔家住在院北边一墙之隔的房子里,靠西面山脚下,有两孔窑洞,确切的说是三孔,即中间是一个比较宽敞的过道,也叫堂前,堂前两旁可以放一些日常用具以及米面缸篓等的杂物,中间走人。堂前两边稍靠里的位置,再各打一孔,先是一个小过道,再拐弯,敞口开向东面,安上窗户,作为窑洞的窗口,这样窑洞里可以采光,里面还是比较亮堂的。靠窗口一盘大炕,住在里面冬暖夏凉,还是比较舒适的。窑洞的结构很像现在房子的一进两开,一户三室的样子,只是用途不一样而已。先辈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

两孔窑洞,三叔住一孔,那时三叔已成了家,有了一个小女孩,我的小妹金巧;四叔和五叔年龄还小,跟爷爷奶奶住另一孔。我们几家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面,大人小孩出出进进,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大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哥哥姐姐在上学。各家孩子共有八、九个,大的有大的玩儿法,小的有小的玩儿法,特别是傍晚时候,大人们劳动回来,喂圈好自家的牲畜,挑水的挑水,干家务的干家务,天黑之前还是不停地忙忙碌碌;而孩子们则是满院里跑来跳去,嘻嘻哈哈笑声不断,那快乐温馨劲,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家大哥大姐大我十岁左右,他们已经能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也能帮父母干些家务活儿了。二哥大我五岁,上了学,妹妹弟弟们还很小。因为我跟双良同岁,所以我俩在一起玩得最多,记忆也最深。

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双良站在我家地下,下巴颏正好比炕沿略高一点。妈妈早上起得早,早早熬熟一锅稀饭,有时候双良打早起就去我家串门,遇着我们家吃早饭,就顺便跟我们一起吃了,吃罢饭,我们就一起出去玩耍。

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我们就能跟着二哥在野外疯跑了。爬梁上树,掏鸟蛋,逮松鼠,沟里钻,坡上跑,自由自在地玩耍着。那时候的孩子是粗放的养法,父母顾不上照看,也不用担心丢失,天大地大,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那才是真正的天真烂漫。

有一次,我跟双良边玩边哄着妹妹,是双良的亲妹妹,她大概一岁左右,还不会走路。当时,四叔在新盖房子的院里挖了一个菜窖,大约一米半深,我们光顾自己玩,没好好照看妹妹,只听“嗵”的一声,眼看妹妹掉进菜窖里。这可怎么办呀?弟弟从小就表现出那种沉着胆大,智慧过人的能力。他拿来箩筐和绳子,将绳的一头挽在箩筐的系子上,然后把箩筐放下菜窖里,我在上面抓住绳子的另一头,弟弟下到窖里,将妹妹放进箩筐,然后他再上来,我俩一起拉绳子,将妹妹吊上来。还好,妹妹身轻没有碰着。想起来真是愧疚,实在是太对不起妹妹兰巧了。

又过了一年,我们都长大一岁,妹妹学会走路了。我们房子后面的东北方向有一块大荒地,说是荒地,其实并不荒,只是因为土壤贫瘠,地力有些弱,所以叫成大荒地。大约有六、七亩大的面积,每年种一些土豆、大豆等类的小作物。

记得是夏天,天气已经暖和了。那天上午,我们领着妹妹在大荒地里玩耍。去大荒地,要路过一个雨水冲刷下的大泥坑,泥坑约有三丈多深,沟边弯弯的小路不到一米宽,我们走惯了,根本不知道害怕。这个季节,路旁、地边、坡上的青草已经长高了,打碗碗花也盛开了,深粉色、浅粉色、淡紫色、白色等等,不能说万紫千红,但也很吸引人的眼球。蝴蝶翩翩飞舞,蜜蜂“嗡嗡嗡”的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寻找着花源。天空湛蓝,轻风拂面,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和弟弟领着妹妹,在大荒地东跑西跑满地跑,拔草摘花逮蝴蝶,玩得忘乎所以,早就把妹妹忘在脑后。玩着玩着,忽听“嗵”的一声,声音特别大,这一下把我们给惊醒了。啊!妹妹,妹妹呢?我俩撒腿绕着沟边就往泥坑那里跑。跑到泥坑一看,妹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好,妹妹晕过去了。我抬头看向上边,记得最高处吊着一朵粉色的打碗碗花,现在不见了,肯定是妹妹小手探花把她掉下来了。我跟弟弟都很害怕,知道闯下了大祸。怎么办呢?弟弟抱起妹妹,走到场面边坐下,我们又不敢跟大人说,弟弟跟我说,咱们别告诉大人,我抱着妹妹,就说她睡着了,我答应着“嗯”。可是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幸好那天奶奶和妈妈在家炒莜麦,于是我回到家,悄悄地告诉了妈妈发生的事情。这下,我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妈妈赶紧告诉了奶奶,她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即停下手头的营生,抓紧时间救治妹妹。

奶奶在当地是位不识字的“文化人”,远村近邻小有名气。她喜欢跟本地有名的老中医学习一些简单的针灸、药配方、偏方等的急救方法,还是技术精湛的接生婆。奶奶口才好,表达能力强,而且胆大心细,平时喜欢积累一些本地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等的乡土文化。谁家有生孩子的妇女,就会请奶奶去接生;常记得,村里有人家闹矛盾,吵架或打架,闹得不可开交,就会请奶奶去当说客;还有如果谁家有红白喜事,有的人家不懂得乡土风情,不知道来龙去脉,该做些什么,也会请奶奶去家里进行指导安排等等。有知识却不识字的奶奶,不愧为是个女强人和女汉子。

救治妹妹是最最要紧的事。奶奶用急救的土法,给妹妹灌了一点母猪尿,这种方法还真是灵验,不大一会儿功夫,妹妹奇迹般地醒了,真是谢天谢地谢奶奶,妹妹终于得救了。

唉,我跟弟弟真是疏忽大意,只顾贪玩儿,没有照顾好妹妹,让妹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差点失去生命,真是太对不起妹妹兰巧了,多亏了奶奶。妹妹真是命大福大。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我跟弟弟到了上学的年龄。从小学到高中,我们几乎都在一个班级里。恢复高考头几年,学习刻苦专研的弟弟,于一九七九年高中毕业,顺利考上了长春解放军兽医大学,我于一九八零年考取了中专。弟弟好学上进,成绩优异,比我厉害多了,从内心里佩服他。

记得我刚去外地上学不久,就收到弟弟的来信,他在信中说:“二姐,我们成功了,我们胜利了!”从他的语言中,我可以感受得到弟弟内心里是何等的欣慰,何等的开心啊。

那年寒假,我跟弟弟都回到了家。大年除夕晚上,弟弟约我到奶奶家 ,那时奶奶年事已高,因病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躺在炕上。看见奶奶这种情形,心里真不是滋味。弟弟准备了一瓶二锅头酒,还有自家煮的猪头肉,凉拌豆芽菜及其它等等,我们坐在奶奶的身旁,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奶奶聊着天,这也是对奶奶的一种慰藉、感恩和报答吧,虽然不是物质上的。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三钱的小瓷盅,喝下三杯,我就面红耳赤,头有些晕了,实在是没有酒量。弟弟酒量比我大多了,应该半斤六两不成问题。

寒假很快过去,我和弟弟又该重返学校了,那一次我们是一起走的。我们从呼和浩特坐草原列到北京,然后在北京中转,各去各的学校。在火车上,弟弟跟我谈了很多,因为事隔多年,我都记不清了,但是有一句话,让我难以忘怀。弟弟对我说:“牙刷不要用得太久,时间长了牙刷上会残留一些细菌等微生物,对牙齿及人体不好,要一月更换一次。”哦,弟弟在生活当中是一个多么精细的人,真是无微不至,这哪是弟弟,分明是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关心吧。事实上,从小到大,无论是跟弟弟一起玩耍,还是一起上学,只要弟弟在身边,我就觉得有依靠,有保护,有安全感。

在北京,弟弟跟我一起去天安门广场转了半天,我们在天安门广场合了影,那是我跟弟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影,没想到竟然也是跟弟弟最后的合影。

一转眼,三年很快过去了。我跟弟弟都毕业,各自步入工作岗位。弟弟因为在大学里各方面都表现特别优秀,因此分配的工作也是相当不错的,北京301总医院动物研究中心。有一次,我去二叔家看望二叔二婶,他家墙上贴了好几张弟弟的奖状,二婶说,弟弟每学期都是三好学员。

弟弟是一个非常要强,刻苦拼搏的人,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要使自己做得最好;弟弟还是一个非常热情,特别助人为乐的人。他参加工作以后,家乡的不管是同学、亲戚、乡亲还是朋友,特别是一些看病的人,认识的不说,即使不认识的,只要给他带去一封信,说明来意,他都热情有加,竭尽全力给予帮助。在他的有生之年,帮助过许多人。在此,我只讲一件事。

一次,一位亲戚因车祸,面部留下很多伤疤,要去北京整容。去之前,我给弟弟带了封信,说明情况,弟弟对他十分热情,精心关照,给他找了医院最好的手术大夫,他还在弟弟所在医院过了春节,弟弟一直陪伴他出院。弟弟听说我当时已有两个孩子,便跟亲戚说:“真是没罪受了。”亲戚回来时,弟弟给我的孩子带回来一摞儿童食品,都是当地没有的。

我最佩服弟弟的为人处世。还是上学的时候,弟弟就体现出那种极强的凝聚力,同学们不管是家穷的家富的,学习好的还是不好的,都爱跟弟弟交往。有一年,二叔家要盖新房,盖房子需要很多土坯垒墙。那时我们上高中,一个星期天,弟弟叫来二三十位男同学帮助他脱土坯。一群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活儿干得热火朝天。我们家跟二叔家只隔着一条河床,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我在想,弟弟是怎么为人处世的呢?引来这么多同学帮助他,或许是他坦诚热情地对待别人,别人也才会乐于帮助他吧。

弟弟参加工作以后,特别繁忙,经常出差,全国各地到处跑。一次,弟弟来信说,他要去兰州出差,中途路过临河,想在那里停留一下,顺便来看看我,但终因工作太繁忙,没有实现愿望,留下了终生遗憾。

天有不测风云,弟弟大概工作了十年多一点的时间,因过度劳累,身体感到不适,抑或有头痛的感觉,经医院检查,已经患有脑瘤。弟弟患病后,大家都特别为他担心,他的家人以及单位,都想尽办法,采取最先进的药物和医疗技术,极力为弟弟治疗,亲朋好友都为他万分着急。

后来弟弟已经不上班,在家休养。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去当地邮电局长途电话厅,拨通弟弟家的电话,我问他病情怎样,身体如何,他说还好,正在做一些康复训练。我鼓励他:“你一定要树立坚定的信心,凭你一贯的决心和毅力,你一定能够战胜病魔 ……”,还说了一些其它事情。挂了电话,我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站在墙角,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多么希望弟弟能够战胜疾病,重新投入他一心为之奋斗的事业呢!

二次手术之后,顽固的病魔最终还是夺去了弟弟年轻的生命,那年他只有三十九岁。唉,弟弟真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寿”的古语了,他英年早逝。苍天啊!怎么会是这样呢?

到今天,弟弟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在此,谨以此文纪念我最敬佩的弟弟双良,愿他诚实善良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2024年5月16日
********************


—— 编审:粟贵贤  ——



作者:李双巧,又名沐荣。内蒙古凉城人,1959年7月出生。中专,系林业局退休职工。喜欢文学,注重锻炼。






点击右下方“在看”,发表你的评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