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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人文 ‖ 2734】散文 · 党明良 ——《​跟 集》

 六盘山诗文 2024-05-21 发布于宁夏


   


跟 集
文‖党明良
春来江水绿如蓝




以文化人
  文学是心灵的窗口


家家户户过日子,免不了油盐酱醋茶。吃饭离不了盐,照明离不了煤油。你家盐罐见底了,他家煤油灯干了,断顿时你借他家一勺盐,他借你家一灯盏油。暂时度过几天饥荒,就等逢集去街道供销社称盐、倒煤油。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天大的事,而盐是味老大,饭里缺油少醋过得去,但少不了盐。缺了盐,饭菜就少了最基本的味道,让人难以下咽。人吃没盐的饭菜,就没了劲儿,没了精神,日子也就寡淡得没了盼头。缺吃少穿的日子,没盐怎么熬得下去呢?
我们还小,天一擦黑,恐惧就铺天盖地而来。我们扛不住夜的黑,嚷着要在临睡前点一阵子煤油灯来照亮。尽管煤油灯灯光如豆,但足以驱赶黑夜的漫长和恐惧。当然,大人一般是舍不得点灯的。煤油贵的很,他们经常在吹灭灯的时候这样对我们说。  
农人身上一般没有看的钱,大多数人去集上,都要拿点变钱的东西,要么拿几个鸡蛋,要么背半袋粮食,要么几个猪娃子,先卖了钱,再买一些家里需要的零碎子。
打记事起,知道老家农历三、六、九逢集。逢集日,大人们会去街道上去跟集。
人小的时候,嘴馋、眼馋。影响中我们是饿大的,也是馋大的。我们也想去集上,一则图人多热闹,二则还能图个嘴头子。有机会跟着大人去跟集,是很多娃娃伙儿的向往。
那天早上,父亲没让我去铲猪草,他说要领我去集上。我暗自窃喜,肯定能混个嘴头子,这事没跟哥哥他们说。我承认自己人小,格局也不大,好事只能我一个摊上。关键是我去混个五饱六饱的,回来还能抹着嘴给他们炫耀一番。
父亲是队上的饲养员,他时常带回炕眼里的烧洋芋,或是比我高的玉米杆给我吃。这次,父亲和队上的另一个饲养员,要拉一窝猪娃去集上卖。拉去卖的猪娃子,大人怕它们不老实乱跑,把两个前蹄向后拽到脊背上绑起来,大有惩治罪大恶极的坏人一样的情形。大人给它们 “上刑”的时候,它们惨叫得声嘶力竭,喉咙沙哑,简直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我紧张地瞪大了眼睛,悄悄退到墙根儿,目睹它们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那一幕,耳朵嗡嗡响,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等它们一个个被倒提到架子车厢里,我已两腿发软,走路有些不利索。到集上有十里地的路程,父亲怕我跑不动,不容我扭捏,他操起两只粗糙宽大的手,一下抱我上了架子车厢,与那几只猪娃子为伍。
父亲,和天下很多质朴憨厚的父亲们一样,疼我,总是不动声色。
之后的路程,我和几只猪娃一路风尘相伴。我占一半车厢,它们几个挤一堆,占另一半车厢。它们嘴里哼哼着相互抚慰伤痛,嘴角溢着白沫子。绑它们的绳子很紧,勒进了细嫩的皮肉里,看着就疼。我的小心脏发紧,隐隐疼。心想,它们还小,大概还在吃奶,现在就要被拉到集上去,换成几张纸钱。它们在离开母亲前,还要受如此皮肉之苦,实在可怜。更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的生活等着它们。我庆幸自己生而为人,不会有和它们一样的命运。
我趴在它们跟前,瞅一眼它们,便又迅速移开目光,不然怕自己会生出太多的悲悯来,怕到时吃不下好吃的。随着架子车的颠簸,我也趴在了车厢里,让自己身子团的再紧凑一些,这样趴着会更稳当。
一路颠簸,最终到了集上。我可怜它们,但我更希望他们很快被卖掉。只有它们都被卖掉了,大人有钱才会考虑下馆子的事。我想吃嘴头子,又心疼它们,真是矛盾。
有时候,不需要急着知道答案。时间无言,但会告诉我们答案。干脆啥也不想了,看集上来来往往的人,听嘈杂的叫卖声……
我还没进过馆子,不知道馆子里都有啥好吃的。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邻村一个老汉卖吃食。他跟前地上横一根扁担,两个洋铁皮桶,桶上盖白洋布。
费了半天口舌,讨价还价中,父亲他们卖掉了猪娃。他走过去和买吃食的老汉说了几句话,我就端上了一大老碗温热的鸡蛋糊,手里还有一个大油旋子。父亲温和地对我说,碗端好,赶紧吃。我点头没言语,学着父亲的样子蹲下来,一口油旋子一口鸡蛋糊,吃得真带劲。抬头看见父亲依旧温和地看我,我就吃的更欢了。是真饿了,前面几口没吃出香,后面才发现鸡蛋糊里鸡蛋碎很多,油旋子油汪汪的,直到吃完之后都不想抹嘴,吃的真饱真香呵。学着父亲的样子,我也细致地舔了碗。父亲打了个满意的嗝儿,我也想努力打一个,但一想到卖掉的那几个小东西,最终把一个未成形的嗝儿咽了回去。
父亲心疼我,用卖掉猪娃的钱,给我吃嘴头子。我吃香吃饱了,很满足。回去的路上,我还是被父亲放在架子车厢里。只是,车厢里只有我,没有了那几个小东西,就不用再看着那些哀怨的眼神。我一个呆在车厢里,也会想它们都被卖到怎样的人家呢?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再也回不到父母跟前了。
这就是生活吧,生容易,活不易。
回家的路上,我并没有想象地那么孤单。因为,我有父亲在身边。只是那时候,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不会想到,一生中,最终有一些路,要独自一个人走过。
之后,我竟一路睡到家。再也没有想起它们。
其实,一路走过来,感觉就和跟集一样,大多为碎银几两,为一日三餐的五谷杂粮。当初,吃个嘴头子,就是我去集上的目的和意义。我就这样现实。“俗”字拆开来,一个“人”,一个“谷”, 我是个俗人。
那时候,不会想到人会一直幸运着。人到一定的阶段,常被猝不及防的绳子捆绑:难料的意外,莫名的病痛,不可抗拒的衰老……被这些绳子捆绑,就像当初被五花大绑卖掉的小东西一样,显得无奈又无助。
人生,怎么过都是过。所以,再难的人生,也要笑着过。
觉得生活苦时,自己加糖。

作者简介




党明良】宁夏隆德人,文学爱好者。


Liupanshan
六盘山诗文
编辑:水比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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