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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的十年

 箫谷尘埃 2024-05-22 发布于陕西
(图片由倾澄提供)

不久的过去,我的牙齿猝然软化:嚼不动肉,也见了金针菇害怕;能嚼动的,也会随时长累乏;它就像突然老去的家畜,见不得犁,也见不得铧,就连耙耱,也打心眼里害怕。在医生的引荐下,我认识了结石,认识了智齿,更认识了脱敏——这十年后迟来而未晚到的朋友。

十年前,我还不认识520、521,认识蓝天六必治是真的。它真诚地告诉我,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你瞅准了我这货色。那时我的牙齿明皓,根本不放在眼里心上。我从正打的墓地奔往彼岸的方向,把母亲留在永远的故乡。母亲似懂非懂地听着我说,目极窑顶,仿佛数着支撑窑洞的有几块砖,砖与砖之间隔了多少缝。

那时的彼岸年轻,仿佛人们追忆“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它招来秦岭的日出,一个猛子,扎在寻找母亲的渭水里。溅起的浪花金灿灿的,那是秦岭日出归家的霞帔。人们在渭水里细数华夏文明的珍珠、三秦大地的玛瑙、十三朝古都的黄金,甄别大浪淘沙后极乐世界的质地、故乡与数量。

农耕文化的外扩让河畔人受益良多,也敏感无数。对于庄稼的收成极其在乎,对于天气的变化致敬有加。他们时常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回头虎啸图贴在餐桌上,让幸福的天赐落在眼前、沉入内心。偶尔的沙尘暴、雾霾、涨水,是昙花一现的梦,来得急,也走的快。

但后来心里的变化,是不间断的沙尘暴、雾霾和涨水,还有冬天雾霾的常态化。那些曾经诗意的雾霾来到现实,便成了一场人类与之决赛的斗争,却毫无顾及大山的阻隔、盆底的地势和来自各地的漂浮物这些客观的存在。此不算完,煤,柴火,秸秆,炊烟,炉子,鞭炮,都成罪魁祸首。

武汉疫出,封门,堵路,封城。切蛋糕流行成风,且频抄作业。一座座城市低调起来,有时能听到沉默的呼吸。我像天派的与瘟神决战的大神,与大家一起做核酸、打疫苗、堵疑似、紧隔离。殊不知,有一天我亦被天选为疑似之列,被投隔离。从此,神将不神,夷为蝼蚁。三年时断时续,如渭水时浮时沉。

轻浮的肥皂泡丝毫不影响它的五彩与芳华,但风来时,“啪”地一声,就碎了。我满怀希望地听着它响,又心有余悸地颓废张望:这是真的么?扪心自问时,满目热泪盈眶。如出了囹圄的冤家,还在回忆入狱的晚上,以及几多不能言说的恐惧。所有这一切,都被投掷在春风沉醉的晚上。

我在春天沉醉,也在春天醒来。越来越多的人们纷纷撤离熙熙攘攘的城里,如同当年村夫野老赴城寻梦的冬日迁徙。当发现徒劳一整并未改变候鸟的现实,候鸟也有迁徙到位的哭泣。恰恰这时,故乡已不是迁徙前的故乡,候鸟亦非迁徙前的自己。他们像无头的梭子,把生命捐给“嚓—嚓—嚓”的空洞的织布声上。

在酷热难耐时,我想起了故乡以前无热辐射的土路、土墙、砖土窑洞、木厦房。而眼前孩子的书房里,已吹起了制凉的空调。我提醒孩子是不是空调开的有点早,并说明能不用空调就不用空调。孩子一脸正经地说他们学校已开了空调,并提醒我“你不用空调说明你已老,我不耐热说明我还小”。瞬间,我已完全脱敏,不再有曾经那些小众是我的不适,泥沙俱下的过敏,心及彼岸而身沉此岸的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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