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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篇)

 福兴堂图书馆 2024-05-22 发布于河南

原(上篇)

玉莲是个好姑娘,在一个电器厂的技术科工作。人长得漂亮,手脚勤快,对同志又和气,所以人缘很好,从厂的领导到科室同事,到和她接触的工人,都喜欢她。

这样的好姑娘,追求的人自然很多。可是玉莲并不急于谈恋爱,因为她的性格有些特别,总觉得自己好象失落了什么,又在寻找着什么。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呢?她又说不出来。她总觉得心里很空虚,日子过得很平淡,所以她勤勤恳恳地工作,画图表啦,填表格啦,样样都做,与其说是为了什么目标,还不如说出于一种本能。

因为这个缘故,几个对象的追求都失败了。但是有些媒人却很积极,大有百折不挠的精神。这次上门来的媒人,对她母亲说:有这么个青年,三十多岁,在棉纺厂里当工程师,人长得不差,又老实,又里里外外会做,家里没什么人,也有房子,说句体己的话,他手里还有些积蓄,姑娘结婚之后,是不会吃苦的。母亲听了媒人的话,没有见到人,心里就有几分满意,不过婚姻大事,总得由青年自己作主,而且女儿在这方面很难弄,不知她又怎么想,于是把这件事告诉女儿。玉莲本来就没有什么一定的主张,这次她忽然想:结婚,这是每个人都要经过的一关吧,自己年龄也不算小了,如果有好的对象,组成小家庭,有所依托,也许要比现在过得充实些。竟出乎母亲意外,同意谈谈。母亲就托媒人去约对方,男女双方在“厂礼拜”到公园里见面。正好两个厂的“厂礼拜”,恰恰在同一天。

这天,在公园的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一个姑娘手里拿把阳伞,一个青年手里拿卷报纸,他们以此为号,就互相认识了。他们并排坐在铁椅子上,交谈起来。青年的名字叫俊良,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了七八年。玉莲也报了自己的简单经历。其实这些,媒人早已向双方介绍过了。但是两个陌生人在一起,因为没有话可说,只好谈这些,而谈完这些之后,又没有话可以说了。两个人都搜索枯肠,却总谈不到一起去。于是,姑娘只好把条大辫子绕到胸口前面,玩弄起来;青年就用那卷报纸打着大腿,仿佛打拍子练习歌曲似的。两个人闷坐了一个下午。

玉莲回到家里,把相会的情形告诉了母亲,母亲是个家庭妇女,说:“一朝生,两朝熟,我和你父亲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面,后来不是过得很好吗?只是他死得太苦了。”说着,眼圈儿就红起来。玉莲想想母亲的话,可能是对的。她想起不知在哪一本书里看到过,说结婚是恋爱的开始。--结婚之后,互相了解了,感情也许就会产生了吧?

经过几次交谈,母亲就替她出主意:“下次,你们要谈得实在些,你是我的小女儿,父亲又不在了,我是要跟你们一起过日子的。再说,你的收入不高,不知道他那方而怎么样,将来生下一男半女,日子能不能宽裕。现在人家结婚讲三十六只脚、四十八只脚,我们倒不在乎,不过这些是一生的大计,也要谈谈妥当。”

玉莲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事情,每个月拿了工资,向母亲手里一塞,家务事情就不管了。但是要结婚的话,这些都是实际问题。比如三十六只脚,如果少掉了四只脚的一口大橱,衣服放到哪儿去呢?如果少了一个缝纫机,将来家里缝缝补补的事情,都用手工,不要把人都忙死了?结婚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呀!玉莲过去看到同事、同学结婚时斤斤计较,是很看不惯的,说他们庸俗,象出卖自己,可是现在事情轮到自己头上,不谈这些又怎么行呢?

所以这次约会,要谈的事情就多了。好在现在结婚摆条件,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玉莲对这些事情,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幸而男的到底大了好几岁,世事见得多,已经主动提出这些问题来了,而且很讲究方式,不使姑娘为难。两人一面在街上走,一面用商量的口气,仿佛是谈别人的事情。“你看这套家具好不好看?”“讲好看是这一套,讲到质量,还是那一套好。”“一千块一套价钱可大了些。”“现在东西都是老价钱,不上千,就不大象样。”还有被面咧,衣料咧,衣服咧,两人都是用这种旁观者的态度,一路且走且议。俊良看她秀外慧中,那又细又长的眉毛,那长长的丹风眼,那颀长的身材,那反应很快的举止,那腼腆的神态,和街上碰到的一些姑娘比一比,谁都比不上她,所以愈接触愈觉得她的可爱。心里一高兴,就连父亲留给他多少遗产的事情,也讲给她听了。最后,他叫她“一切放心,都不用你操心,至于你母亲,当然和我们一起过,由我们来抚养。”

玉莲对这次约会也很称心,瞧瞧俊良,事事体贴自己,人品果然不差。还是母亲说得对:这样一不吸烟、二不喝酒的好青年,提着灯笼也难找呀!她原来对他是没有什么感情的,现在似乎有些喜欢他了。她想:“结婚是恋爱的开始,这句话果然有些道理吧?难道我已经在恋爱了吗?”

俊良已经到了急于要结婚的年龄,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近,自然而然地提起将来在一起的生活来。他是把它想象得很美好的,一家有吃有穿,又有现成的房子,将来有一个孩子,他有当工程师的爸爸和当技术员的妈妈,人生还有什么忧愁呢?但是姑娘却觉得这样匆促行事,总不大落实。其实,还是那种奇怪的心理在作怪:她总觉得要结婚,似乎还少了一个什么东西。俊良看她低头不吭声,就问她为什么不乐,她仍是低着头不回答,后来被问得没有办法了,她才说:“我自己也说不清,让我想想,下次再告诉你吧!”

到下次碰头时,俊良一开头就问:“上次你说要告诉我的问题,可曾想好了?”姑娘说:“那完全是我的胡思乱想,还是别问吧!”俊良说:“胡思乱想我也要听,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还有什么比知道你的胡思乱想更有趣的呢?”“那你听了不要生气。”“我保证不会。”

对于一个纯洁的姑娘来说,还有什么比婚姻大事更震动她的心灵的呢?玉莲说:“上次和你分手后回家,心里乱得很,仍旧理不出个头绪来,也说不出所以然,晚上却做了一个梦。我仿佛到了一个茫茫无际的荒原上,这荒原,一片黄土,寸草不生,只有孤零零的一棵小树,我浑身发冷,心里感到非常孤独、空虚,又不辨东西南北,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好?…...”

其实,这样的梦,是玉莲经常做的,这次由于想得太多,又做了起来。

俊良听了,果然不高兴了,他说:“怎么会是你孤零零一个人呢?还有我呢!还有你的妈妈呢!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呢!你怎么都没有放在心上?特别是我,你怎么忘记了?”可见,他是一个很会体贴别人的人,他接下去说:“为了证明你不是孤零零的,我们要尽快地建立起我们的家庭来。如果你同意,我们在这个月底就结婚,现在是月初,准备起来还来得及。”

玉莲觉得平白无故地扫了俊良的兴,心里很不安,后悔把这个胡思乱想的梦告诉了他,所以随即向他道了个歉。俊良的这种真诚、体贴的表现,倒使她心里充实了不少,眉宇间也有了笑容。但是她总觉得结婚似乎太快了些,经过俊良的一再要求,她只得同意了。

俊良非常高兴,说:“我要积极去准备我们的新房,这几天我们就不要碰头了,到下个'厂礼拜’前一天的晚上,我在家里等你,那时你务必早些来。”

俊良叫她这几天不要来,是想把新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未来的新娘一个意外的高兴。所以这几天他就特地请了几天事假,还请诸亲好友帮 忙,拉拉关系,购置了不少高档货。好得他手里有父亲的一笔遗产,自己做了多年工作,也有些积蓄。忙了一个星期,总算弄得很象样了。到约定的那天,他一下班就赶回家里,在新房里踱来踱去,一方面对自己的杰作自我欣赏,一方面在焦急地等待玉莲的到来。他作着种种的猜想,当她看到他的精心布置时,会怎么吃惊呢?是高兴得叫起来,还是会心地微微一笑呢?他等着等着,却总不见他所要等的人来,连影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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