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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米北面的体验

 王力德个人馆 2024-05-23 发布于新疆

             

    北方人和南方人,如同男人和女人,一个高大威猛,另一个小巧玲珑。
    同样,北方的面食亦如男子,不管新疆拉条子,还是山西刀削面,讲究的都是筋道有力,西北锅盔、新疆馕、山东杠子馍,要的都是咬劲儿,对下颚骨和咬肌是很好的锻炼。
    而大米则如女子,一粒粒晶莹剔透,白如脂玉,亮如珍珠。而且一定要配上四碟八盘,各色各式的菜才好吃,就像女人一定要配上各色时髦的服装才漂亮。所以中国八大菜系,吃米的南方就占了七系。北方人说“吃饭”,南方人说“吃菜”,北方说“饭馆”,南方说“菜馆”。


    老夫则南北兼容,父亲北京人,远祖山东,母亲老家上海,祖居江苏。所以我对南米北面有着几乎同样的爱好和理解,可中立地聊聊南米北面这个有趣话题。

 
 
    一、米面能改变人的肠胃结构
    我发现两地有个共同特点——都说对方的吃不饱,北方人说米饭倒是也能吃,就是吃不饱。南方人说过年过节也尝尝面食,就是吃不饱。其实依我看,是不习惯,吃得量太少。
    比如一位老家河北的大哥,在江西生活了大半辈子,仍然吃不惯大米,过年他吃饺子,妻子儿女吃年糕,妻说饺子好是好,就是吃不饱,大哥讽刺道:就三个饺子,谁能吃饱?原来南人只把饺子当菜吃,换换口味而已。

  

  

  

    老陕们则完全相反,有的一口米都不尝,中学时食堂只周六晚餐才有一顿米饭,我们都特别珍惜。偏有位陕西籍数学老师,每到那顿就罢吃,宁可啃剩馒头也不吃米饭。那时俺颇感奇怪,后来去陕西旅游,到临潼华清池享受完“贵妃出浴”,饥肠辘辘,在饭馆吃米饭,发现那米又黑又粗,味同嚼煤渣,几无法下咽,这时才理解我那位可怜的数学老师,原来是陕西的煤渣米把他吃怕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好米都出在北方,著名的如东北大米,新疆大米,盖因夏季昼长夜短,温差大,生长期长,利于光合作用及营养储存。比如我在米泉搞社教,那大米喷喷儿香,不要什么四盘八碟,只乡下咸菜就着,三四碗都不够。甚至白嘴吃都香。
    反过来,南方虽主产大米,但味道差,我在上海住了几个月,深有体会。可怜的南方人怎么就能天天吃而且百吃不厌呢?我想这就是从小养成的饮食习惯,令肠胃功能都改变了,只能适应大米——好在有丰富的七大菜系来凑趣。或者毋宁说,南方之所以菜系发达,正是让难以下咽的大米给逼的!
    我去广东肇庆旅游,天天大米吃烦了,见饭馆里有挂面,说:老板给下一碗面!
    老板好心劝我:那东西吃了不消化,要胀肚的,我还是给你下一碗米粉吧?
    我说:不不!就是挂面。
    吃完后老板问:怎么样?肚胀了吧?不舒服吧?
    我说:哎呀这下才舒服了!老板大惑不解,看来他们的胃已经变得和我们不大一样了。比如肉食为主的美国人比素食为主的中国人肠子短得多,这就跟狗肠子比羊肠子短得多是一个道理。饮食不同使身体结构都变了,厉害不?
    我亲家母从湖南初来新疆,见我女儿天天吃面,非常奇怪,问她儿子:怎么她连着三天吃面食?肚子不要涨坏了?看来不少南方人以为全人类都跟他们一样怕吃面食呢。
    她儿子回答:她看您三天连着吃米也会奇怪。 亲家母更奇怪了,难道还有人吃米不舒服吗?
    你看看,南北方的隔阂有多大!
    我那小外孙,先由亲家母带了一年多,整个成了个小湖南,天天要吃白米饭。然后我们再接着带,肠胃开始变化,现在不但喜欢吃拉条子、馒头,而且还要吃新疆的馕,看他吃的那份儿香,一吃一个不言传!看来将来大概也跟我一样,肠胃长成“南米北面兼容型”。

    二、南北面食称呼差之千里
    我的一位四川网友,对北方面食极不了解,他说:西北人喜欢吃的馕和馍,这个很硬的,是没有经过发酵的面粉做的,其他地方人喜欢吃发酵过的面做的食品。
    我告诉他:馕和馍都是发面的,松软可口,我们大家都喜欢吃发酵食品,没人不爱吃发酵的。

  


    后来经过讨论我才知道,原来他吃过陕西的羊肉泡馍、肉夹馍,感觉很硬,非泡在羊肉汤中无法吃,他就以为北方的馍全都是这种死面饼子。而馕他只见过,没敢吃,怕咬不动。主要是被远远望去的观感给吓的。

  

  


    其实刚打好的馕松软可口,只是凉了之后有点硬,但只要在汤里一泡立刻复软,比陕西的“馍”还不禁泡。我总是想,羊肉泡馍到了新疆还不如改进一下,用馕代替“馍”,可能吸附汤汁更多,口感更松软,味道更香。哪天我真的得到泡馍店去试一次。

 

    
    又有另一位四川网友说:死面饼子在四川叫做“锅盔”,硬壳儿。我告诉他,西北的锅盔是发面的,外面的壳虽有点硬,但里面也是松软的。很香,很大。


  

  

  

    青海有一种锅盔叫做“焜锅馍馍”,我们叫“孔锅子”。更大更香。现在很难找到,偶尔看到,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味儿了。  


  


    在西北,死面饼子就叫死面饼子。当然,葱花饼也属于死面饼,但非常松软,比发面饼还软。我们一般就叫烙饼。 

  

  

  


    三、面食的变化不次于南菜
    南方吃米,在主食上几乎没变化,顶多再变化出稀饭、米糕,或米粉,花样主要在菜上。就连湖南亲家母,也是一顿最少四个菜,说:即使吃不完倒掉,眼睛也要看到,即所谓“看菜”,看着就增加食欲。就像皇帝摆一百个菜,其实只吃眼前三四样,却要看到一百样,他不光为食欲,主要为排场。

  


    粤菜求怪,多生猛,直到吃出禽流感、SASE,川菜百菜百味,突出麻辣,湘菜也辣,却一点儿麻都见不得;闵菜刀工厉害;浙菜“北料南烹”,苏菜以甜鲜为特色,徽菜讲究炖蒸,重油重色。总之,中国的菜系太过丰富,这也跟南方富饶,原料丰富有关。


  

  

  
    而北方在菜系上除了鲁菜、京菜(也是以鲁菜为基础)之外,简直乏善可陈。一是因北方穷困,玩不起那么多菜肴,二是冬天太长,过去除了大白菜、土豆、萝卜,几乎没新鲜绿菜,巧妇也玩不出无菜之席。可怜的东北人把“猪肉炖粉条子”也当做极品,吃得满头冒汗,乐不可支。
    北方主要在主食上变戏法,这大概跟面的可塑性有关。北方面食那可是花样无穷,几乎可与南方的菜系媲美。
    光是一个饺子,就能玩出上百种花样,称为“百饺宴”,一饺一形,百饺百味。就连我们自己家中,也能包出“老鼠”“盒子”等不同样式。


  

    要说面条花样之多,似以山西为首,原料先有小麦粉、高粱面、豆面、荞面、莜面等,花样上则有刀削面、拉面、饸饹、刀拨面、拨鱼、剔尖、河捞、猫耳朵,口感也各有区别。烹法则又有蒸、煎、烤、炒、烩、煨、炸、烂、贴、摊、拌、蘸、烧等不同。至于面条的配菜,也就是所谓“浇头”,反倒不见得比面条花色更丰富。

  

  

  

  

  

  

  

  


    郭兰英唱《夸土产》味道十足:“平遥的牛肉太谷的饼,清徐的葡萄甜格盈盈,榆次太原祁县城,有的是拉面削面香煞人。”
    也许南方人不大理解,只把面条的形状变一变,味道还不是一样?北方人因吃面食,不但肠胃,连口舌牙齿也进化得不同于南方人,对面条的形状极敏感。我亲眼见过,几位甘肃食客,因为饭馆里给的拉面形状略不同,有人圆棍型,有人扁片型,竟差点儿打起来!

  

  

  

  


    可以简单的说,圆棍型有咬劲,适合男子汉,扁片型柔滑,适合女子。
    陕西的“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如裤带般粗大,盛在像小脸盆那么大的海碗里,再泼上香得呛人的油泼辣面儿,特别适合老陕“吼秦腔”的力道。

  

    另外,细如丝的兰州拉面,全国闻名的“新疆拉条子”,都是面食的极品。不过电视上经常看到的所谓“面条功夫”,拉出来一万多根,细得能穿过针眼,能点着火,那只是表演,真正吃起来,恐怕只是一团烂浆糊。

  •     面食中,烙饼又是一大类,北京可算“饼乡”,最常见的就是葱油千层饼,常被称为“妈妈的味道”。

  

 
    忘了是侯耀华还是谁,做京东肉饼也是一绝,绝窍是“多放油肉”,但能把肉馅夹在饼中成为均匀的一层而不散,需要相当的功力和刀背捶肉馅的技巧。


  

  

  


    郭德刚相声中,进西餐馆问:“你们这儿有糊塌子吗?”,煳塌子也算一种饼,是西葫芦浆搅面粉,在油锅里煎熟,母亲做得极好,外焦里嫩。

  

  


    而馅饼也是老北京的好,八十年代我去芦沟桥玩,在城墙下石桥边的小摊吃了一回馅饼小米粥,也许离京城稍远,味道仍然如解放前那样地道,外皮油光焦黄,内则香嫩流汁,小米粥为整夜熬成,烂煳香软。

  

  


    还有陕西的“馍”,其实就是死面烙饼,无油无馅,用来夹肉即“肉夹馍”,用来泡肉汤即“泡馍”,演译成两道陕西名吃。

  

  

  


    不过新疆的“饼”——馕,在饼系列中堪称特殊的另类,凡吃过馕的口里人,无不日思夜想,难以忘怀。现在“阿不拉的馕”大大驰名,每天排队的全是汉族人,甚至成箱地寄往口里。但真正的老新疆不认可,认为“没馕味儿”,一定要吃“二道桥的馕”。

  


  

  


    西北的“凉皮”连面的成份都改变了,硬是从里面洗出“面筋”——蛋白质,分离出淀粉,然后再分别蒸熟,制成浅黄半透明的凉皮,添几块海绵一样的面筋,再浇上酸辣汁,又成一道美食。

  

  


    面的花样实在太丰富,恐怕一本书也不一定写得完。
    总之,南米重彩在菜上,北面的花色却踏踏实实在面上。

    四、米面之间的过渡地带
    南米北面也不是绝对的,也会有些兼容型的花样,略举南北各一例。
    陕西有所谓大米凉皮,凉皮这东西本来是西北小吃,上文讲了,用面制成,半透明,软嫩筋道,颤颤巍巍,酸酸辣辣。但陕西人偏偏用大米磨成粉,也能做出凉皮。而且吃起来口感与面做的没什么两样。可能发明这东西的原始地正是北方中的南方——陕西的汉中。
    湖南和西南有所谓米粉,也是用米磨成面,制成面条状,吃起来跟面条差不多,但好消化。估计随着历史上大批北方人南渡,这些人想吃面条又没面粉,怎么办?只好把米磨成面,做成面条模样,哄哄嘴巴和肚子。没想到后来成了气候。

  

  

  

    ·为什么米是粒,面是粉?
    我一直奇怪这个问题,为什么稻子能碾成米粒,而面却不能碾成“面粒”,也像米饭一样吃呢?后来看了资料我才知道,原来稻壳与稻粒结合得不紧密,稍一碾就分离成米粒和米糠了。而麦粒上的麸皮太薄,又粘得很紧,很难分离,只好把麦子连皮带仁一并碾成面粉,然后再把麸皮筛出来,筛得越细,面自然也就越白。现在专家又哄着我们吃那黑粗的“全麦粉”了。
    也就是说,面之所以成为粉状,是不得已而增加了加工难度。但同时也就具有了可塑性,带来了千变万化的做法。稻米加工简单,同时也就失去了可塑性,吃法单一了。
    不过,麦子之所以必须要加工成粉状,也跟它不好消化有关。你想,连粉状的面对南方人都要胀肚,如果把一颗颗去了麸皮的白麦粒也做成米饭,恐怕就连北方人吃了也无法消化,除非你有孙行者那样的“食肠”,压在五行山下还能“饥餐铁丸,渴饮铜汁”。

            2012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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