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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潮落》第三十五章: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新用户1534Bpiv 2024-05-24 发布于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一部,共计三十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全文发完需要三个月。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三十五章: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会一结束,陈玉英几个就挤到蓝方辛身边。陈玉英说:“我早说过,蓝老师不可能是那样的人。我和蓝老师这么多年了,我能不知道?”陈玉英很自豪,好像蓝方辛的事她一门清,好像是她替蓝方辛洗清了冤屈。

苏咪咪愤慨地说:“崔有义就是疯狗,逮谁咬谁,用不着跟那生气。”

蓝方辛倒没有她们那么激动,一边走一边说:“不生气。生啥气?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黑的就是黑的,说不成白的。党的基本原则就是实事求是,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周云霞已经在大殿了,她把蓝方辛的缸子递过来,说,“蓝老师,喝点水。”

苏咪咪的嘴咧了一下,陈玉英也在心里“哼”了一声。周云霞看起来黏黏糊糊,可净出斜招,啥事都能把她显在头里。

蓝方辛接了水,放下,说:“不喝了,赶紧吃饭走。一会儿人多,队排得老长,下午还有会哩。”

崔有义被早上的攻击吓怕了,下午一开场就反攻为守,死死咬住蓝方辛不放。

“蓝方辛是地主出身,她男人也是地主出身。他们都是地主出身,肯定对社会主义有不满情绪,肯定会利用他们的职权,走资本主义道路,替地主阶级翻天。

蓝方辛也有了思想准备,可她没想到崔有义拿出她的出身说事。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在这个事上不起作用。蓝方辛没有了上午的沉稳,针锋相对地斥道:“出身怎么啦?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政治表现,这是党的一贯政策。

崔有义的思维跳跃性很大,一下子又回到了具体问题上,他指着蓝方辛,愤愤地问:“党的政策?党叫你打击报复了吗?”

蓝方辛还没说话,陈玉英英勇地站出来了:“打击报复?不就是你吗?你干脆直接说出来得了。

“你再胡咬,也轮不上你当校长,甭看你是下中农。”苏咪咪也嚷嚷起来。

“同志们。”郭同志突然插了话,“崔同志的发言非常好,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毛主席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们就是要擦亮眼睛,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辨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把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挖出来。

郭同志的话让热闹的窑洞瞬间冷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蓝方辛有点恼火,她没想到郭同志会这么说话。“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没错,可阶级斗争不是和出身画等号的。要是光看出身,“重在政治表现”不就成了一句空话吗?郭同志是上边派下来的,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王主任看没人说话了,鼓励道:“说嘛,大家说嘛,畅所欲言。尽量用事实说话。

王主任的态度让大家的心松缓了一些,但郭同志的话刚刚说过,不可能完全不当回事。

周云霞小心翼翼地开了头:“刘月秀老师总是拿着她那细花瓷碗吃饭,这算不算是对地主阶级的一种留恋?”崔有义忘了对周云霞的仇恨,大声应道:“对,刘月秀出身地主。刘月秀就是企图变天。

郭同志把这件事记下了,大声鼓励大家:“对,很好,这不是小问题。接着说,大家说。

  墙角里出现一个声音,不大,也不太清楚:“连静美老师总爱穿料子裤子,她那裤子的棱棱都能切豆腐。”

连静美朝墙角瞅,没瞅到说话的人,便自顾自很有些傲慢地说:“什么呀?穿料子裤子也是错,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也是错,真是的。我这是给社会主义贴金哩,懂吗?都像你们这样土头土脸,补丁摞补丁,那才是给社会主义抹黑哩。

郭同志停下笔,十分严肃地看着连静美。

“这位同志,请你注意点。艰苦朴素是社会主义的优良传统,你怎能说是给社会主义抹黑。你什么成分?”

连静美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郭同志:“贫农。”陈玉英愤慨了,连静美的傲慢和奢侈一直让她愤慨:“什么贫农?变质!她走到哪都拿一块手绢,坐凳子也铺着那手绢。”苏咪咪补充道:“她现在肯定还铺着那破手绢。不信,你们看,你们看看。”

陈玉英非常懊恼自己把这事都忘了,她怎么会把这事忘了?她走过去,从连静美的屁股底下把手绢扯出来了。

“你……”连静美没想到陈玉英会跑过来扯她的手绢,急了,伸手就去抓陈玉英。

“好啦好啦,坐回自己的位子。”王主任对陈玉英的泼野有点反感,制止道。

陈玉英没有把威风施展出来,但她还是把手绢交给了王主任。王主任叫小郭把手绢交给连静美,说:“这位老师,哦,连老师,情况好,穿得好一点也没啥不可以,但也要适可而止。毕竟是社会主义,不是资本主义,你说是不是。”

连静美接了手绢,不说话。王主任又加了一句:“说补丁摞补丁是给社会主义抹黑.就更不应该了,是不是?”

“就是嘛。”陈玉英大声应和。连静美嘴一噘,脸转到一边去了,不看陈玉英。

这天晚上,大殿里有些沉闷,连那几个吃奶的娃都没了声。大殿很热,蚊子飞来飞去,有人不停地用扇子拍蚊子,声很大,此起彼伏。

陈玉英悄声对苏咪咪说:“你说这连静美,娃不会生,胆倒挺大,竟敢说咱们土头土脸!

“土头土脸怎么啦?那也比她不会生娃强。你看她那狐媚样,不就找了个北京人嘛,有啥了不起的?

“就是,北京人怎么不把她调去?说不定是想踹了她呢。谁要这不下崽的妖货!”陈玉英的气还是很大,连王主任都护着连静美,陈玉英的气更大了。

苏咪咪对连静美也气得很。要说气也不是气,就是看不惯,她说:“哎,你看没看见那老往赵校长那儿跑,你说她是巴结校长,还是……”陈玉英本来心里就憋着气,听见这话,想都没想,说:“都有。反正不是啥好东西,咱明天揭发她。

“那,赵校长……”

“管那么多干啥?蓝校长不是都被扯进来了吗?”

蓝方辛侧身躺着,面对着周云霞。周云霞也侧身躺着,背朝着蓝方辛。周云霞知道蓝方辛不好受,可她想不出说啥。在这大是大非上,周云霞不愿意随便说话,她用这种方式逃避和蓝方辛说话。

蓝方辛心情沉重,根本没想和周云霞说话。郭同志的话把下午的会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似乎也让争吵升了级。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没弄清这和赫鲁晓夫之间的关系,但她知道她被卷进来了。她有点难受,是那种没法说的隐痛。她坚信自己的阶级立场,也坚信党的政策,但她是蓝敬轩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件事上,她有些底气不足,她找不到有效的反击办法,只能看着崔有义信口开河,胡搅蛮缠。还有那郭同志,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他这样能把赫鲁晓夫揪出来吗?

连静美很晚才回来,她不想和这一伙土头土脸的人混在一起。她在外面坐了很久,她哭了,哭她爱人至今没有将她调走,让她成天在这穷山僻壤和这些土豹子搅混。她走到门口,想借门口的灯给她爱人写封信,可看门的不让,还说情况特殊,希望她尽快回去,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连静美心里很不服气,哪来那么多麻烦?麻烦就是陈玉英他们看不惯她。算了算了,不写了,看不惯叫他看不惯去,看不惯他还能把人吃了?他们看不惯我,我还懒得理他们哩。

事情并不像连静美想得那么简单,接下来的揭发更加激烈,更加热闹。严小平和田师傅吵架的事被揭了出来,张晓明的张狂很快也成了攻击内容。连静美不仅脱离群众,变质,还和赵文清有了暧昧关系。连静美气得满脸通红,赵文清极力申辩,可陈玉英、苏咪咪一口咬定就是有那事,还说她们看见过连静美和赵文清拉拉扯扯。连静美急了,说陈玉英是两面派,一会儿在蓝校长面前溜须拍马屁,一会儿跟崔有义合伙起来整蓝校长的黑材料。陈玉英哪里肯依,又站起来撕抓连静美。陈至慎正好坐在连静美旁边,伸了个手,立刻就成了老奸巨猾的阴谋家,再后来还成了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黑军师、黑干将。

周云霞开了那个头就再也没有说话,她被这乱哄哄的场面吓怕了,生怕谁注意到她。崔有义的声很大,哪里有火往哪里扇。蓝方辛的事崔有义也没忘,想起了就拿出来抖搂几下。蓝方辛气得不说话了,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苏咪咪说得对着哩,崔有义就是个疯狗,跟狗较劲儿失人格哩。

王主任再没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黄同志。黄同志一来,批判立刻升了级。

黄同志说光说光吵不行,得把这些罪状写成大字报,贴到院子的墙上去。还说这叫大鸣大放大字报,是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所有人都沉默了。除了崔有义,似乎还没有谁想这么撕破脸皮。这太严重了,吵吵闹闹,拉拉扯扯就是出出气,要是写到大字报上,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黄同志说,大鸣、大放是革命最有力,最有效的武器,那些丑恶的腐朽的东西只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才能真正暴露出它们的本质和嘴脸。

还是没有人愿意出这个头,都闷着。黄同志不躁,对郭同志说:“把贴大字报的和没贴大字报的分开记下来。”郭同志看黄同志,没明白他的意思,黄同志说:“不写大字报就说明他自身不硬,有问题,大家就贴他的大字报。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革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可能叫你'中庸’!'中庸’是什么?'中庸’就是姑息养奸,就是明哲保身。作为人民教师,到现在还抱着孔老二的反动思想不放,你说你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该到光天化日之下好好清醒一下?

沉默被打破了。谁沉默就等于自己把自己扒了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踩踏。再也顾不了得罪谁不得罪谁了,再也不去考虑谁平日里到底怎么样,抓住了就说,哪怕说的和事实距离很大,哪怕说的就不是事实,反正你不说别人别人就要说你,先下手为强,这叫以攻为守,自卫自保。没有谁想害人,可谁也不想叫人害啊!

崔有义成了这场戏的主角,领纸,刷写,张贴,忙得眉飞色舞,满面放光。

陈玉英成了崔有义最得力的助手,提着糨糊,扶着梯子,帮着崔有义把写着斗大的“打倒地主阶级的残渣余孽蓝方辛”,“打倒地主阶级的走狗、孝子贤孙蓝方辛”,“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前慈小学的赫鲁晓夫蓝方辛”的大字报一张一张贴到墙上去了。右仁大哥的事被揭了出来,梦梦的话也被用娃拳头大的引号引在了大字报里。沈维修成了贪污犯,还和蓝方辛穿一条裤子。张晓明也成了为蓝方辛摇旗呐喊,鸣锣开道的忠实走狗和铁杆保皇。最有意思的是陈至慎也在崔有义的大字报上签了名,还在上面诉说蓝方辛给他吃学校的剩菜是想拉拢他,叫他为她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卖力,这是对他阶级立场的亵渎,是对他阶级感情极大的侮辱。

蓝方辛愤怒了,她不明白这些平日里诚恳、正直、老实、本分的老师咋都成了想说啥就说啥的崔有义。说她是地主阶级的残渣余孽、孝子贤孙瞎好还有影可捕,说她是赫鲁晓夫,她真不明白他们是咋想出来的。

苏咪咪没贴蓝方辛的大字报,但看见蓝方辛就躲开了,再也没有原来的亲热劲了。周云霞吓得成了断了线的风筝,东撞西撞,看见谁贴大字报就赶紧跑过去,也不管上面写的啥,写的谁,逮住笔就把自己的名字签上,然后满脸堆笑地跟着人家到大墙底下刷糨糊去了。

蓝方辛没写大字报,一张都没写。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写不写都没多大意义。她也不想写,她不想把自己变成崔有义。她一直在想,但还是没想下啥大问题。她不想胡乱上纲,信口雌黄,她一句话不说,看着那一伙人把她的大字报一张一张贴上去。她相信事情总有大白于天的时候。她相信组织,相信事实永远胜于雄辩。她以她十几年的党龄保证,她不是什么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她绝没有,也永远不会给地主阶级鸣冤叫屈,她恨他们,发自内心地恨,她怎么可能去充当他们篡党篡权,复辟资本主义的工具?!

呼啦啦一闹几十天,大字报贴了一墙又一墙。贴满了就摞上去,摞不住了,就撕下来扔到一边,再把新的贴上去。墙上的名字换了一拨又一拨,天天都有新人、新事、新罪恶。人人都是惊弓之鸟,个个争当反戈一击的战士。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最后,才想起赵文清和周云霞才应该是前慈小学的真正的赫鲁晓夫。就应该是他们!他们把持着学校的大权,受着党的重用。他们是混进党里、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他们就睡在我们身边,等候时机夺取政权。他们把自己隐蔽得很深,到现在才被我们识破。

周云霞东躲西藏,天天像乖巧的猫一样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但最后还是成了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周云霞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要知道是这,我当这啥主任哩嘛?

赵文清也冤,刚刚当了一年多的校长,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正在走的走资派。

蓝方辛知道赵文清替了自己,有些内疚,但一想到她万般无奈迫不得已的辞职让她躲过了这一劫,这心里也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这不是一小劫,她和赵文清不一样,她要是被定为正在走的走资派,她的出身,就是把她送上断头台最大最有力的证据。

有了真正的攻击目标,所有的人都解脱了,轻松了,包括蓝方辛。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揪住自己不放,再也不想胡踢乱咬瞎咧咧了。运动进入了实质性阶段,批斗大会、公审大会一个接着一个。各校的赫鲁晓夫被推到台子上去了,各单位正在走的走资派被推到台子上去了,一切现行反革命、历史反革命、反革命的残渣余孽、牛鬼蛇神都被推到台子上去了。口号声、批斗声、控诉声激愤昂扬,直冲云霄,没有半点灾除祸免的窃喜,全都是发自肺腑、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觉悟和阶级仇恨。“打倒”已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正义和愤慨,“踩上一万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势不可挡地成了时代最强音。

右仁也在台子上,蓝方辛的心情很复杂。她相信右仁不会有大问题,她想给右仁说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党,要深刻反省,有啥说啥,实事求是。可她没有机会,不可能有机会,所有走资派都是严格被隔离的,开会时押来,开完会押走,没有一丝多余的停留。

蓝方辛成了走资派的婆娘,在道义上和走资派没啥两样。更多的人开始躲避,冷落蓝方辛,有人还指指戳戳,一脸鄙夷。蓝方辛对此同样还以鄙夷,她不相信右仁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走资派,她相信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人避她,她也避人,她不想让人为难,也不想叫自己难堪。

崔有义很得意,仰着脖子过来,仰着脖子过去。蓝方辛也不低头,目不斜视地从崔有义面前走过去。共产党的天下又不是你崔有义的天下,由你说啥是啥?!

集训会终于结束了,比往年的集训会整整晚了四十天。有人说:“集训,集训,集得不上课才好。”

跟他一起的人捅他一下:“说啥哩?看叫人听见。”那人往边上看了一眼,硬硬地说:“听见了咋,我根正苗红,怕个球。”

西墙上又糊了一层东西,劝他的人说:“走,过去看看。”那人不想去,可还是去了,一边走一边说:“有啥看的?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

走在前边的同伴喊起来了:“呀,是大调动的名单。”那人快走几步,一看,真是大调动名单,骂开了:“他妈的,折腾这么长时间,说开学就开学,也不叫人休息两天。”

“别说那没用的了,赶紧找你的名字。”

那人不找,走了:“去×,爱调哪调哪。整整喊了一上午,嗓子都成火炉了。他妈的,使唤驴也没这么使唤的,公审的磨还没卸利索,又要往开学的套里压,使唤驴也没有这么使唤的。”

大殿里乱哄哄的。收拾东西的,骂娘的,叹气的,仿佛一群要逃亡的伤兵败将。

陈玉英问苏咪咪:“你调哪儿了?”

“韦家庄。你哩?”

“王岗。”陈玉英抬了一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苏咪咪停下手,小声说:“哎,你说这又是啥名堂?说是瓦解走资派的势力,咱又不是走资派的人,调咱干啥?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陈玉英头低下了,小声说:“生怕啥?生了好。闹腾成这还有脸见人吗?

“那倒是。”苏咪咪把最后一件东西扔进袋子里,非常认同地说。

蓝方辛的东西收拾好了,她恨不能马上离开这伤心之地。她被调到阿子去了。她知道她为啥被调到阿子,可为啥不为啥她都得赶紧去报到。右仁肯定被留下了,赵文清和周云霞都被留下了。她得给右仁说一声,她必须给右仁说一声,可……蓝方辛停了一下,她估计见面的可能性不大,就找笔写条子。

蓝方辛想说的话很多,但她想了半天,最后只写了几个字。

“我调阿子。请务必相信组织。”

蓝方辛把写着字的纸撕下来,在背面写上右仁的名字。苏咪咪往这边看,陈玉英扯了苏咪咪一下,苏咪咪赶紧把头低下了。蓝方辛看见了,没回头,拎起铺盖卷往外走。

周云霞进来了,眼睛红红的,蓝方辛心头一软,冲周云霞点了个头。

周云霞看也没看蓝方辛,气哄哄地走过去了。

蓝方辛心里嗤骂自己,怎么就想起给人点头了?周云霞现在不定咋恨她哩,她倒上赶着叫人伤损,自己给自己添堵。

蓝方辛突然想起王主任。王主任被隔离了,听说和给她澄清辞职的事有关。想起王主任那怪异的笑,蓝方辛猜想王主任一开始就知道这场运动的凶猛,但他还是站出来为自己澄清事实。蓝方辛非常感激,也很感动,她想给王主任说声“谢谢”,说声“对不起”,可她再没见过王主任。还有梁专干袁局长,她也再没见过。

高城中学门口也有人站岗。蓝方辛知道进不去,她也没奢望进去。她把条子拿出来,和床单一起交给守门的,麻烦守门的转交一下。

守门的思量了一下,接了。说:“把这儿改一下。”

蓝方辛一看,是右仁的名字,她不解地看着守门的。守门的把条子还给蓝方辛,恢复到笔直的姿势:“走资派赵右仁。”

蓝方辛的心一下沉下去了。这条子,她琢磨来琢磨去,没写抬头,没写落款,可还是不行。她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把“走资派”几个字添在右仁名字的前头。她的心剧烈地疼起来。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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