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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声赋 万千生灵发出的声音，使地球上充满了生命的喧腾。狮吼虎啸，狼嚎猿啼，固然动人心魄;春燕呢喃，秋虫唧唧，也满含着一种动人的情致。然而，我最爱听的还是故乡的蛙声。 我的故乡虽在平畴大野上，但湖泊星罗棋布，港汊交错纵横。每当第一声春雷响过之后，镜面似的水田里就响起了弥天的蛙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啊，在百里平原上，那千千万万的“咯咯、嘎嘎、咕咕”的蛙声，汇成了巨大的“啊--啊--”声，象是天际滚动的雷鸣，又象东海汹涌的波涛，充满了一种雄浑的大自然之力。听了故乡的春夜蛙鼓，使我联想到台风季节太平洋上的狂飙，也使我想象出秦兵东出潼关荡平六国的战马嘶鸣。呵，这是一曲多么壮美的大自然交响乐啊! 故乡的父老们对声声蛙鼓充满了深厚的感情。记得少年时代的一个春夜，我跟着祖父去踏龙骨水车。他站在一块栽插着“六月黄”的水稻田畦头上，凝神谛听着象潮水澎湃的蛙声，喜悦地说:“今年青蛙叫得猛，声音稠得象煮沸的粥，虫虫蚁蚁没法作怪，准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孩子，快上水吧!让'六月黄’的谷粒壮得爆皮。”记得那年每亩收到六石谷，应了“太平盛世年景崭，稻收六石花三担”的丰收谱儿。这大概是因为青蛙大量吞食了危害水稻的螟蛾蝉蝗的缘故吧?到我成年后，读到一些古诗词，如唐朝章孝标的“田家无五行，水旱卜蛙声”;宋朝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我那老祖父伫立田头静听蛙鼓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长大成人了，外出工作，定居城市，难得听到蛙声了。但是我对故乡的蛙声仍然保留着很深的感情。有一次公差外出，羁旅山乡，在一个“窗前明月光”的静夜里，小旅店后面的池塘里竟传来了三、五声蛙鸣，我霎时心灵振动，象听了贝多芬的小夜曲那样的悦耳、摄神。这几声异地蛙鸣使我想起了那平畴大野上蛙鼓如潮的故乡，也使我想起了自己充满绿色憧憬的童年，我多么想再回到故乡聆听那动人的蛙声啊! 在“史无前例”中的一个春天，我被狂飙似的旋涡甩到故乡“逍遥”来了。晚上，为了排解郁闷，就迈步田间小径，聆听故乡的蛙声。那蛙声仍然东一声西一声地连不成气，情味索然。第二天我到田头调查一番，那水田里一墩一簇如黑芝麻般的蛙卵被化肥氨水熏死了，没有熏死的也被拖拉机耕翻到泥块下面。我感慨万千，人们忙着莫名其妙的角逐，谁有心思顾及生态平衡呢?大自然也不得安宁啊!弟弟掮着铁锹过来了，我忧心忡忡地对他谈起了青蛙的前途，谁知他浓眉一竖，说:“嗨，文人忧国，无济于事，你也别酸不溜溜地故作多情了。这年头，社会上生出越来越多的嘴，没有蛋白质，能有精力喊口号?好样的，你倒有心绪管青蛙来了!.”这话似乎是抢白，实际是发泄着他胸中的愤怨。我默然了。 今年春天，我又来到了日夜思念的故乡。晚上，跟弟弟到荷花塘里下黄鳝钓，一路上蛙声阵阵，令人振奋。弟弟望着我倾耳谛听的神态，笑着说:“你要听蛙声，就快些走，到了荷花塘，够你听一壶的。” 月夜的荷花塘显示着神秘的美。荷叶刚刚出水，如一面面小小的葵扇，平展展地铺在明镜似的水面上。荷叶上缀满了露珠儿，在月亮辉映下闪烁着银亮的星光。令人惊诧的是，荷花塘里竟然有那么多各色各样的青蛙，它们漂浮在水面上，伸肢、蹴腿、蹦水，有些竟爬上 荷叶，把露珠儿弄得乱滚，象打翻了翡翠的珍珠盘。你看那虎纹蛙，活象骁勇的虎皮骑士，一面发声求偶，一面大胆地追逐异性。再看那金线母蛙，穿着黑缎子似的斗篷，斗篷上闪射着两条金线，显出雌性特有的娴静娇媚，雍容典雅。当雄蛙鼓着声囊，跳过去“抱对”时，它重重地“咕噜”一声，算是对多情的求偶者的回答。 听，多么稠密、雄劲、激越的蛙声啊! 虎纹蛙“刚-一刚-”地伸直喉咙，象东海民兵的螺号，似古代武士的鼓角;金线雄蛙“咯咯咯、嘎嘎嘎”地快速奏鸣，象天河里漫游的鸭子;泽蛙“叽呀、叽呀”地象操着八音琴，水草绿皮蛙则“啧啧啧、啧啧啧”地象个碎嘴老太婆;更有那些癞蛤蟆，也“东施效颦”起来，不甘寂寞地“咕咕”两声。此时，各种蛙声齐鸣，声声交叠，连成一气，颤动四野。怪不得唐朝韩愈在杂诗中发出了“蛙黾鸣无谓，阁阁只乱人”的感叹了，这是因为他不知青蛙与稼穑的关系，而且大概干扰了他老夫子文思的缘故。但在我听来，这蛙声却象一台中西乐器的大合奏，锣、鼓、铙、钹、琴、瑟、管、弦，各响其声，各有其韵，充满了动人的情致和雄壮的旋律。 弟弟下完黄鳝钓回来了，问我有什么感觉，我激动地说:“美!这才是我故乡的蛙声，这才象我童年时代听到的蛙声。”弟弟骄傲地笑了，又如数家珍地说:“我解剖过青蛙，最多的一只肚里有一百七十二只害虫，包括小如半粒的稻叶蝉。根据我们的实验，一亩稻田放养一百只青蛙三百只泽蛙，可以省去十八元钱的农药，你看，青蛙的除虫效果有多大啊!它是庄稼的'国防军’哩。”弟弟又告诉我，这荷花塘里所以青蛙密集，是因为队里订出规章加以保护，所以成了附近几千亩水稻田里青蛙的大本营和繁殖基地。 我心头一热，禁不住对故乡萌生出一种深深的祝愿:让青蛙在这块神州大地上更多地繁殖吧!让青蛙在平恒大自然的生态机制中发挥作用吧!愿故乡阡陌纵横的田野里到处都是蛙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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