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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简史(组诗)| 赵传昌

 文学百花园 2024-05-24 发布于河南

国家期刊奖百种重点期刊  河南省一级期刊

村庄简史

赵传昌

春水谣

似乎一夜间
风吹醒北方的白杨树

吹碎了河流封杀的波纹

春的天窗洒下春光

无数新生芽蕾,开始婴儿般啼哭

嗓音遍野,传遍山前山后
村庄柴门开
迎门桃花,喊出一片片霞红

瞳孔涌出期待
村姑眼前乡径,纤长纤长蜿蜒

放牧云朵故事
回归春雨消息
一条小河绕过村庄就这么流着
春水的谣曲漫上堤岸
万千春风里的油菜花

在感动中摇曳


凝望麦田

凝望麦田

走过冬春的深情趋于淡定

雨雪像天空的白云

负累惦念正轻轻散去

凝望麦田

那些青涩的绿被夏风吹远

真实的,触手可及的麦秆

在六月惬意摇曳

凝望麦田

用汗水洗濯委屈

用粗糙的手掌打造宇宙

六月的四野

到处都是黄金的欣慰

凝望麦田

乡民用火辣辣的目光

滋养一粒粒挑着麦芒的麦粒

那金黄的夏风一遍遍吹拂

让我沉思泪眼婆娑

亿万闪光的星星啊

在我凝望的深情里幸福跳跃

夏日深

夏日深过一潭湖水

深过一座山隐藏的葱茏

云漂浮着起伏
一只山雀

衔来了天边马蹄雨汛

青苔的微绿在乡径上蔓延
乡间步履
和着风中树叶
弹奏起仲夏沙沙音韵

我和你
在收工后的乡路上交谈

你一眨一眨的眸光
像黑云难掩的星星
我不知道在这深夏的傍晚
该不该向你表白

此时天边打起闪电
一阙云雨

正朝我们汹涌而来



青纱飞舞

一阵秋风吹过
北方的
青纱帐衣袂飞扬
这飘飘欲仙的大地
飘逸出季节诱人的香气

粒实是透明的
一串串玛瑙摇摆

在风的起伏中闪烁迷离的光亮

这林林总总的珠光宝器
来自欢腾的田垄

摇荡一群女子迷醉的舞姿

我在一片青纱帐前止步
我的耳际
早已灌满鼎沸的秋声
仿佛歌吟来自绿色胸府
仿佛面前
我追寻的女子
用抬高的分贝
引我倾听辨认

你的魅你的舞姿
让过往的秋风晕眩
让我痴迷的凝望啊
沦陷于一片惊艳与奏鸣


阡陌深处


这些纵横交错的鞋带
没有栓牢一只过往的脚丫
而脚步的叶子
在纷扬的人世起起落落

一根阡陌琴弦,弹奏风霜雨雪
顺风雨高音,跌宕霜雪舒缓
沉沦,起伏绿色与凋零
像一截故事,留足伏笔张力

阡陌深处,时光如一团迷雾
朦胧,萦绕,遮掩
我们总试图体验惊奇
体验那些不曾踏足的真实场景


秋色赋

这碧绿,金黄,火红的热烈

仿佛大地献出的神谕

这青纱,豆田,高粱的色块

被秋风淋漓鲜活

仿佛秋的肌肤

铺展厚重的画板

成熟的芳香

弥漫于画卷之上

这泥巴的色料,汗水的灵感

被一双沧桑匠手盘活

秋的色彩意义

升华于快乐辛酸

我们今天所读取的恢弘

源自风雨一点点描摹

庄稼的线条

在秋的恒念里摇曳

大地永远醒目

这五彩人间的箴言

枣林

九月的枣林,喜庆的红枣

折射脸蛋的抛光。枣叶裙裾摆动

秋风知晓一片枣林的旅程

我的目光有些疲倦,晕眩

竹竿打枣的啪啪声

仿佛唤醒了一段沉沉岁月

这古老的枣林,留有爷爷奶奶

父亲母亲兄弟姊妹的印迹

每年九月打枣,金色的红枣落地

仿佛扣响时光的铜铃

一些穿越的声音,貌容

真实而亲切。枣树有年轻的衣裳

不老的步履,在时间里攒动

我捧起一把把红枣

仿佛岁月的霞光,停留在这片枣林

而所有回忆,都像露水

像星星

在过往的黑夜里纷纷陨落

芝麻梭

芝麻梭轻易不开口,如同

不成熟的青涩在初秋的风中摇动

芝麻杆的颀长与生俱来

瞧瞧秋天那些庄稼,如同选美

你看玉米棒抱着孩子

矮棵的豆秧挂着耳环

高粱的粗野之美

感觉也和芝麻不在一个档次

村里的小芳去田埂兜转的时候

总爱在芝麻杆前止步

她与芝麻杆的身段互为颀长

有芝麻梭沉默的羞涩

我偷偷的跟在她身后观察

发现她与芝麻情有独钟

但我躲在暗处,从不弄出声响

生怕一不留神露出破绽

那响动会惊扰芝麻梭

她一口洁白的芝麻牙一旦张开

就会像小芳一样

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九月帖

这些刚从大田拉回的玉米
和阳光一起卸满场院
秋风吹佛它,搬运金黄的体香
仿佛流动调色
让天边云霞也灿烂刺眼

此时母亲正走到一堆玉米棒前
她一辈子
也没见过山一样高
这么多金灿灿的粮食

她开始抚摸一穗穗宝石般的玉米
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大地神灵
手掌里堆满使不完的金矿
“农家丰收,是庄户人家的底气。”

我看到秋风中母亲
白发飘飘,满脸笑纹
玉米的馨香
让她再次陶醉

会飞的秋天

春夏的时候你还不会飞

长出的翅膀也是嫩嫩的

你钉在原地

做出努力想飞的样子

所有风中叶片

都在为一次飞翔蓄力

山坡或平原,站满你的脚印

是光的力量一直源源不断

输送到你全身。会飞的秋天

所有负重现在已不重要了

那些曾经的繁华

退掉了多余的羽毛

会飞的秋天,抖掉遗憾的露珠

放下珍藏的果实,像一枚叶

像空空的秸秆,像中年

朝空阔的冬天起飞
无憾,释然

飞向霜雪洁白的光速

菊芋


在乡下院墙一角

菊芋,举起了晚秋耀眼的金色

它站在落叶废墟

用小小的花盘
点燃了十月炽热的焰火

伴着晚秋萧瑟

这一束束火把

重新照亮遗憾的时光

我的深情在秋风中跌宕,起伏

菊芋的热烈
温暖着小院的空气

也温暖着我的脑海

“时间之爱,没有终结。” 

一杆菊芋

让我想起早年走失的情爱

想起一束光
在年轻的岁月暗淡

我的回忆飘满了菊芋的香味
仿佛多年前一张脸
又重新鲜活
她像一杆菊芋

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转身
并惊艳了我的凝望

确信词

我确信,梦中的村庄
已布满炊烟的皱纹
季风吹佛
乡愁开始弯曲

我确信,千山万水之外
也能望见故乡
一朵漂泊的云像思绪
流水的芦花熬白了头

我确信,故乡茂盛,爹娘长青
思念的霜雪铺满天涯
转身是春风
转身也是雨露

跋涉的岁月没有荒芜

田埂

这大地铁轨,载着季节奔跑
风雨是掠过的风景
只有庄稼

认领根深蒂固的旅途

时光嗖嗖吹拂禾苗
高粱热情,玉米孕育

秋阳典礼下的脸膛有古铜色渲染
在一场雪中辨认田埂
它的轨迹被深深掩埋
曾经承载的辛劳

高于土地低于苍天

这多像我父亲

劳累一生奔波一生
现在抵达地层

但年年不忘啊
他仍向他热爱的大地

挥动着绿色手掌

旧犁铧

如果论资历
犁铧是大地的元老

大地的经年沧桑它都见证
我这么叙述的时候
搁置墙上的旧犁铧
突然就剥落了锈斑

有些回忆陈旧而清新
像我虽然老了,思维还行

我曾经是大地青年
用犁铧翻阅过风霜雨雪

而今就要成为犁沟的枯叶

想想当年
与犁铧形影不离

这岁月的难兄难弟至死不渝

我想做犁沟的枯叶
大地的肥料

我想与这把搁置墙上的旧犁铧

重续亲缘


父亲的菜园


这些被篱笆墙圈起的新鲜
风中抖动闪亮的青翠
茄子,辣椒,油菜,黄瓜……
水灵灵落满阳光的时间

我时常光顾父亲的菜园
看他在哪儿松土,除草,浇水,施肥
他打理的青菜翡翠般干净
像他干干净净的一生
他劳作,惦念,爱抚
让我想起含辛茹苦把我养大

现在,我又来到了他的菜园
菜园青青,鸟声悦耳,空气透明

我看到弯着腰的父亲
一步步朝我走来
那穿过篱笆的风儿
一次次,掀动着他的汗衫

雪村

是谁把白云的羽毛
一夜洒遍村落

犬吠,在白色的帖子上踩出印痕

这扑面而来的白雪
一层层,一层层啊

它包裹起村庄温暖的炉火

是啊,时节已到初冬
大地的疲惫
歇冬的村民

还有那些沉沉欲睡的冬麦
现在,都渴望着一种安慰

而今一夜白雪
像时光长调,在北风里唱起
村庄的意象
在长调里苍茫,朦胧
村庄的一杆杆烟筒啊
仿佛一方方笛孔

吹出了北方炊烟的心曲


伴着白色旋律
乡情缥缥缈缈
它在温暖的冬月啊
蔓延出了农家绵长的福音

树枝上的飞鸟

一根树枝的萧瑟不是寒风的过错

当一只鸟飞过来,落脚于此

那根树枝
就长出了一枚会唱歌的叶子

此时天空淅沥起小雪

小雪飘飘洒洒

擦亮了小鸟的歌声

我从一声声音符里

似乎听到了一种透明的呼唤

一种纯洁的

穿越时光的淸脆和辽远

我反复观察枝条上的小鸟

发现它的脚趾在不停的挪动

调整着方向

它歌唱的方位也一直矫正

朝着远方输送着心中的波段

我站在树下凝思良久

突然觉得一只小鸟的痴情胜过人类

尽管雪越下越大
雾气朦胧

尽管时间的碎片

纷纷的砸向它深情的羽毛


旋转的村庄

村庄是旋转着的
从古至今没有停息

日月星辰,万花筒般围绕

一茬茬乡民

像旋转的陀螺
一代代延续着它的动力

村头古槐
风吹来的时候

子孙的叶片捧出欢乐的笑声

村边小河
浪花搏动心跳

一条溪流
含下弯曲的乡愁

光与时间,在大地耕种

老爹的腰身弯成月亮

一捧米,一粒麦
也是老妈的宇宙

一粥一饭
喂养着星辰的子孙

我是村庄的儿子

而今走在天涯

乡谣苍凉的歌声在耳际回响

我的灵魂
仍留在哪片亲亲的沃土

一束光即使离开太阳
它的燃烧
仍带着不灭的温暖

它的印迹啊,旋转着
像根一样扎下
闪烁着故乡泥土的光芒

北方新年

故乡在漂浮
一盏盏灯笼摇动喜悦
荡漾,让红色波纹推开门楣

庭院飘酒香
乡音溢酒杯
醇厚,澎湃北方人
百杯不醉的情怀

小巷如桨橹
摆渡老少爷们幸福
摇摇晃晃的大街
耸起锣鼓涛声

礼花开高空
与乡村灯火互映
一波波春风
吹暖草木心跳

冰凌消融
一条河流拐弯
农家人眼眸
正汹涌起绿色潮汛

村庄简史

桃李的眉目
在春风的开合中清晰

飘香的河流,漫过村庄的前额

草木葳蕤,阳光透明

遍野的牛羊庄稼
在村庄的意象里闪动

乡民的生活场景
春的禾苗夏的金黄,交错叠加
风雨过后的彩虹

是每张乡亲的笑脸
田野每片叶都舒展

田野每朵花都清隽
对应着村庄每一位少男少女的名字


秋收的大地铺满金箔
谷子高粱,大豆玉米

孩子般簇拥进乡亲的梦境

九月大雁南飞
火车开进收割后的村庄

后生们打点起程
叮咛像天空的星星

又像爹娘滚落的泪花

一张蛇皮袋塞满故乡的符号

塞满移动的乡愁

和一生不能忘却的旧址
所有远走与归来

都静默得小村的夜色
一枚叶,一朵雪

即使飘飞再远也走不出村庄的视线

洁白的路途啊
已听到春风的马蹄
村庄的小河汩汩流淌

日夜流淌着一部
浪花般铭记着的村庄的简史

作者简介



    赵传昌,山东德州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诗选刊》《星星》《飞天》《山东文学》《天津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组诗《春光喂养的颂词》获第四届中国生态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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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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