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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往事:碾庄之战(一)

 哈哈狮的信箱 2024-05-24

1948115日,淮海战役爆发的前一天。

徐州往东二百里有座新安镇,这里是国军第七兵团的驻地,兵团司令黄百韬狂乱地挥动手臂,额头上青筋直暴,对着大气也不敢出的下属们嘶声吼道:快,快!通知部队集合,连夜往运河西岸撤退,粮食弹药也要尽快拉上火车,迅速向徐州转运……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黄百韬烦躁地拎起话筒,里面传来徐州“剿总”司令刘峙的声音:暂缓开拔,原地待命,等待海州第九绥靖区的部队抵达后,将第44军划归你兵团的序列,再向徐州加速前进。

黄百韬心底一把无名邪火直蹿脑门,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叫道:第44军何时能到新安镇,本兵团究竟何时可以撤退?

刘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黄百韬怒不可遏,将话筒奋力一摔,瘫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他有强烈的预感,华野大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势单力孤的第七兵团。

第二天晚上,第九绥靖区司令李延年与“总统府战地视察官”李以劻乘火车先期而至——海州城中的军队裹挟着国民党的公职人员以及大批乱乱哄哄的商人、学生,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缓慢地向新安镇移动。黄百韬指着地图,愁眉不展地解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非常不利,孤立无援,随时可能被一口吞掉,转进慢了,必定会陷入重围。上面的命令老是朝令夕改,弄得我处处被动,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深夜,熟睡中的李以劻被推醒,只见黄百韬红着眼,急急忙忙地说:刚刚得到消息,共军先头部队猛攻郯城,这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和李司令明日一早就从速离开,免得路上出岔子。

李以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黄百韬用眼神制止,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愤愤地说:请转告刘总司令,让其他兵团尽快集结,这样我被包围了还能及时救援。这次会战是主力决战,如果打输了,连国民党都会垮台,就怕有人依旧醉生梦死,死到临头还改不了窝里斗的毛病。

他的脸色黯淡下来,声音中透着悲凉道:请转告总统,我黄百韬感谢他的知遇之恩,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次多半是不能幸免了。

李以劻默默点头,黄百韬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们是斗不过人家的,人家令行禁止,我们是各怀鬼胎,对上级的命令阳奉阴违。

第二天,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光着一只脚的汉子闯入黄百韬的司令部,此人正是郯城守将王洪九。他本是盘踞临沂的土皇帝,济南战役后狼狈逃窜至郯城,手下四千多名“保安队”擅长欺压百姓,打仗却是战五渣,所以华野鲁中南纵队的两个师只用了一夜时间便轻松破城。

郯城距离新安镇只有五十里地,黄百韬大惊,忙催动大军往西全速前进,前方就是著名的大运河,上面只有一座铁路桥,士兵们乱哄哄地挤在桥头上,好似炸了窝的麻雀。

黄百韬脑子里仿佛响了个惊雷,只觉得气血上涌,懊恼地哀嚎道:我到新安镇两天了,怎么就没想到提前架桥呢?——黄兵团五个军十二万人马,只靠这一座小小的铁桥,至少要走两三天。

数日前,黄百韬离开徐州、向刘峙辞行时,曾提出希望徐州工兵团架设浮桥,看来心宽体胖的刘总司令并未放在心上。他只得亡羊补牢,吩咐工兵在铁桥北侧架一座平行的浮桥,心里放心不下,又命令第100军占领炮车镇,在北边警戒,掩护全军撤退。

100军军长周志道大为不满,直接顶撞道:让我断后,就该把工兵交给我指挥,架桥地点也该设在炮车镇以西,要不然我们就无路可退了。

黄百韬只得妥协。第63军军长陈章忽然自告奋勇道:长官,我军可以往南走一段路,在窑湾镇一带强渡,这样可以避免拥挤。

于是,黄兵团开始过桥,首先是开路的第64军,他们耗去了整整一昼夜的时间,直到次日拂晓才在对岸的碾庄圩安营扎寨;紧接着是黄百韬的兵团总部,然后轮到第44军,黄百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混乱中还算有序的队伍,紧张得一颗心突突直跳,他最担心的事还算发生了:北边枪声大作,华野先头部队和负责掩护的第100军交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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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百韬兵团拔营启程的同一天,华野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其中一纵、六纵、九纵奔袭新安镇,四纵、八纵自西南包抄运河铁路桥,山东兵团的三个纵队则冲击徐州正面,兵锋直指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

四纵兵不血刃地攻克邳县,从俘虏口中得知:黄百韬兵团正在抢渡运河,企图向徐州逃窜。九纵在新安镇扑了一个空,国军第63军刚走不久,距离最后一名士兵的身影消失在公路尽头,还不到两个小时。

决不能放虎归山!两支纵队立即发起追击,他们顾不得深秋凛冽的寒风,顾不得连日行军的疲劳困苦,如开闸的洪流般向着前方狂奔。四纵先头部队和第10044师狭路相逢,双方也不打话,立即激烈地厮杀起来。

我军主力部队源源不断而来,打得敌军节节败退,逐渐逼近运河铁桥。此时,国军第25军正在过桥,第100军军长周志道在指挥部里焦躁地踱着步子,听说第25军过得差不多了,他迫不及待地大叫道:传我命令,第44师立刻撤退,马上!

44师接到命令,如蒙天赦,一窝蜂地涌向桥头,只听得前方人喊马嘶,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汽车与骡马将狭窄的桥面堵得水泄不通,那些从海州逃难而来的官员、富商、地主互相推搡着、摩擦着、碰撞着,跺着脚高声咒骂,互不相让,结果谁也不能挪动分毫。

44师师长刘声鹤断然道:上卡车,冲!

横冲直撞的卡车激起无数的惊呼声,硬生生撕开一条通道。周志道也来到了岸边,却见第25军的一伙工兵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炸桥,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跳脚大骂道:老子一个师还没过来呢,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

他身后的下属们纷纷帮腔,七嘴八舌地谴责道:你们这是真正的“过河拆桥”啊,我们累死累活打了一天,掩护你们过河,你们却要恩将仇报,真是岂有此理!

工兵们自知理亏,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周志道目睹刘声鹤率一个团登陆,这才放心地离开——不出意外的是,意外发生了,只听得对岸“轰隆隆”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腾起的熊熊烈焰染红了天空。工兵们面如土色,尖叫着“共军来了”,哆哆嗦嗦地引爆炸弹,桥身如纸片般裂开,砖石飞溅、尘土飞扬,第44师剩下的三千人被隔绝在东岸,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其实,我军尚未抵达,只是一辆满载弹药的汽车意外爆炸,把已成惊弓之鸟的工兵们吓得魂飞魄散。

四纵并未和第44军的残余之众过多纠缠,而是热火朝天地架桥渡河,直奔黄百韬兵团的主力而去。滞留的敌军长舒一口气,但他们的喜悦只持续了几个小时,紧随而至的八纵一波潮水般的攻势,干净利落地消灭这股被遗弃的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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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纵追击第63军,同样大获全胜,并且赢得酣畅淋漓。

63军属于粤军,军长陈章走马上任不过一个月,干劲十足,部队急行军的时候,他望着火急火燎大步流星的下属们,悠悠然道:共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广东部队从岭南打到江北,什么时候说过一个怕字?

他亲率一个团殿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其沉稳老练的风度,堪比古之名将。他的副官却很不淡定,一路上紧绷着脸,不断地回头观察,然后跑到陈章身边,局促不安地报告说:长官,我们的身后有信号弹升起,说明共军正在逼近……

陈章只随意地点点头,脸上表情毫无波澜,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模样。夜幕降临,他们来到一个名叫偃头的小村,陈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从容地说:我累了,停下休息,明日一早再走吧。

翌日凌晨,熟睡中的陈章被激烈的枪声惊醒,只见解放军战士潮水般涌入村中,子弹挟着尖锐的破风之声从他耳边掠过,副官战死,几名士兵拉着他往窑湾镇夺路脱逃,他剧烈挣扎,喋喋不休地嚷道:我不走,等我收拾几个共军再走!——九纵先头部队并不知道陈章这条大鱼的存在,没有穷追不舍。

陈章狼狈逃至窑湾镇,卫兵端上几枚烤芋头为他压惊(军中已断炊),正在狼吞虎咽的时候,黄百韬来电话命他立即渡河突围,陈章不满地嘟囔道:我请求空投粮食弹药,我们现在一无船只,二无军粮,渡河尚需时间。

他马不停蹄地派出小分队外出抢粮,粮食没等到,等来了奋勇出击的华野一纵,眨眼间便将他们分割包围。陈章依旧镇定自若,一边组织督战队,一边将镇上百姓驱赶进一座教堂,自信飞扬地发表演说道:大家不要慌,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六十三军要一战成名天下知,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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