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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侠|《故乡》记忆犹在,课本却消失了

 胡洪侠 2024-05-25 发布于广东

网络图片

一百年前的今天,1924年5月25日,鲁迅迁居北京阜成门宫门口西三条胡同二十一号。当天的鲁迅日记:“星期。晴。晨移居西三条胡同新屋。……风。”

前年冬天去北京,逛完鲁迅博物馆后我去西三条鲁迅故居看了看。周围的民房早都拆掉了,孤零零的一个小院子,安静,幽深,冷峻。

前几天就在深圳听周令飞先生说,他要赶回北京参加鲁迅迁居北京西三条100周年纪念活动。今天鲁基会的公号上有他在活动现场的讲话。“对于我们家来说,西三条最重要,”他说,“百年前祖父搬到这里,和祖母相识,然后离家出走追逐爱情,最终在上海筑巢,如是说,没有西三条,就没有我们五代22个人的鲁迅大家庭。”他称西三条是鲁迅搬进来又走出去的地方:搬进来追求新生活,走出去开辟新天地。

今天上午又读了一遍《故乡》。鲁迅先生的这篇短篇小说,发表于1921年的《新青年》杂志第9卷第1号。也是103年前的事了。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读了开头,下面的句子就争相奔涌而来了,直觉得每一个字都熟悉,每一句话都毫不陌生:都是当年背诵过的——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下面就该“阿”了:

“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记得当年语文老师曾说,不能写“这就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要反问:“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这样才能表现出作者对破败农村的惊疑、茫然与失望。

我是在初中语文课上学到的《故乡》。不过,正式学课文之前,有些句子早就报纸上读到或广播里听到不知多少回了。比如,“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那时写作文,动不动就引用这句话。到了语文课上才知道:这段话原来是《故乡》的结尾。

今天重读,对这几句流行最广的鲁迅语录之一没有新感觉,反而是另一段话,我有新触动,不免沉思良久:

“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这就是上一代人希望给下一代人的生活了。这生活应该是新的,是上一代人没有经历过的。

我已经知道我这一代人的生活,真的是上一代人未经生活过的。但我也确实不知道:下一代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新生活。据说世界已经迎来“拐点”,AI会让我们的生活天翻地覆。我们的下一代甚至下两代、下三代,能否与世界同步过上这样的新生活?

又想多了。“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1923年,《故乡》首次选入世界书局出版的《中学国语文读本》第一册,那时鲁迅还没有搬到西三条胡同。如此想来,《故乡》做课文也做了101年,算得上是辛亥革命后实行新学制新教科书以来最资深的语文课文了。

我1975年读初中,用的课本是“四年制中学课本”。可是,查《故乡》进入语文教材的相关资料,却查不到我们用过的教材记录。1958年“《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四册第十八课”之后,跟着就是“1978《全日制十年制初中课本语文》第三册第十五课”。我们学过的课本呢?

我们当然是学过《故乡》的,可是《故乡》的“教材阅读史”已经把1966—1976年间的校园《故乡》读者“删除”。历史一旦残缺不全,又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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