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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兵兵丨《説文解字攷異》文獻學研究(下)

 书目文献 2024-05-27 发布于北京
注:本文发表于《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第二十八辑(凤凰出版社2023年12月),此为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原刊为准。由于原文字数较多,分为上、下两次推送。感谢赵兵兵老师授权发布!


第一部分链接:
趙兵兵丨《説文解字攷異》文獻學研究(上)


《説文解字攷異》文獻學研究(下)

趙兵兵

提 要】通過對《説文解字攷異》稿抄本的詳盡考察,重新發現了一段隱沒已久的“説文校勘學史”。自乾嘉之交,姚文田、嚴可均在丁授經協助下,搜羅《説文》異文資料並創爲初稿;到同光之間,姚晏、姚衡、沈秉成等遞相保藏,姚覲元、繆荃孫、鄭知同相繼致力於修訂是書;再到清末民初,王仁俊續爲補輯,張之洞、徐世昌等擬爲刊刻,王秉恩、徐恕等爲之傳抄:百年之間,數代學人接踵投身於這一《説文》校勘事業的基礎工程之中,學術即在此中得以傳承與推進。此外,梳理以《攷異》爲中心的系列文獻之關係,則爲我們提供了一個展示書籍生成複雜過程的極佳案例。
關鍵詞】説文解字攷異;姚文田;嚴可均;姚覲元;鄭知同;王仁俊

二、《攷異》的編纂小史與刊佈經過

《攷異》一書,從嘉慶初年姚文田、嚴可均創始,到同、光間姚覲元、繆荃孫、鄭知同先後參與校補,以至光緒末年王仁俊再予增訂,其編纂歷史竟長達上百年,同時產生了十餘部稿抄本。在其流傳的二百多年時間裡,先後有姚覲元、張之洞、徐世昌等人謀爲付梓,直至近年始見其稿本付諸影印。

於今日而言,《攷異》本身的學術價值雖然有限,但它背後所暗藏的這一段“説文校勘學史”卻頗值得關注。

(一)姚文田與嚴可均的合作

嘉慶九年(1804),姚文田於粵東督學使署中刊刻所作《説文聲系》,其自序云:“曩乙巳歲,讀書山村,閒取虞山毛所刻徐鉉《説文》本,變類取聲,同條共貫,因其篇第,爲敘目一卷,《説文聲系》上、下各十四卷。甲寅後,忝竊京秩,僦居京師宣武門外,與友人嚴氏可均往復商確,又益補其所闕漏。”[1]乙巳爲乾隆五十年(1785),時文田二十八歲,即已用力於《説文》矣。甲寅爲乾隆五十九年(1794),文田由舉人召試一等一名,授內閣中書,尋充軍機章京,遂賃居京中。[2]次年(1795)春,嚴可均亦入都,即館於文田家。[3]故文田得與嚴氏商榷所作《説文聲系》也。

起初,文田與可均並研治《説文》之學,而文田用力更勤,可均則多致力於《唐石經校文》之作。嘉慶四年(1799),文田以狀元及第,此後官運亨通,往來於大江南北,故治學之精力不逮。可均則轉而肆力於《説文》之學,並擬有全面校理《説文》的龐大計劃,可以説是接續了文田之未竟事業。因此,可均於嘉慶十一年(1806)所作《〈説文校議〉敘》中説:“嘉慶初,姚氏文田與余同治《説文》而勤于余。己未後,余勤于姚氏。合兩人所得,益徧索異同,爲《説文長編》,亦謂之《類考》。有天文、算術類、地理類、草木鳥獸魚類、聲類、説文引群書類、群書引説文類,積四十五冊。又輯鐘鼎拓本爲《説文翼》十五篇,將校定《説文》,譔爲《疏義》。”[4]雖然可均所擬作之《疏義》未能成書,但他在孫星衍的督促下,已先刻成了《説文校議》一書,而這裡提到的《説文長編》與《説文翼》亦未全湮。

上文中已論證,國圖所藏A02104本《説文解字攷異》之原寫即爲《羣書引説文類》之清稿本。國圖又藏嚴氏稿本《説文類攷》(索書號:10752),其中包含《引據羣書類》與《地理類》兩部分(“天文類算術附”僅有存目)。而所謂“聲類”即嚴氏於嘉慶九年(1804)版行之《説文聲類》二卷。《説文翼》之稿本則分藏國圖(15091,卷一之七)與上圖(線善T10849,卷八之十五)。

不過,我們更關注的是,上引嚴可均敘所言之“合二人所得,益徧索異同”一句。在上一節中,我們已經提到,《羣書引説文類》編成之前,尚有姚、嚴二人所作《韻會舉要引説文繫傳抄》、《説文字句異同錄》(上二種合訂,國圖A02115)及《舊説文錄》(上圖線善T285534-35)諸稿。而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姚文田稿本《説文摘錄》(SB/411.234/4306)較上述諸稿更爲早出,即當是文田費心於研治《説文》時所作者。該稿前有姚文田序,其文云:

《説文》一書,羽翼諸經,有功前聖。惜傳世久遠,譌闕遂多。今本存者,正體重文尚多遺佚,況于注義,更易滋譌。言小學家據爲全書,似非通識。近代惟南唐徐氏兄弟㝡稱專門,然亦墨守舊文,不能有所正定。文田早年入塾,竊好是書,後益汎覽諸家,始知今本闕遺,乃時時見於他説。丁巳冬,僑寓京師,因取北宋以前各書,廣收博采,去其文義全同,與大義不殊而字句繁簡小異者,或由後人增損,又有字體雖異而許氏實有正文,及灼知爲彼書謬誤者,槩不收錄。凡得正文若干,重文若干,注義校補者又若干條,分載各部,以備考閲。至舊本雖一字譌脫,必仍詳注,恐末學固陋,校改反誤,故存之以俟博識者之舉正焉。若其各字音切,徐鍇本全用朱翱,徐鉉本又取孫愐,皆非古音,不容强附。然韻書相沿已久,不可復改,故今仍用鉉本,而别爲《古音述系》十五卷,以附本書之後。
丁巳即嘉慶二年(1797),與嚴可均所言嘉慶四年前文田勤於治《説文》正相符合。此處所謂《古音述系》,當即後來成書之《古音諧》。

此部《説文摘錄》雖爲文田稿本,但書中尚有嚴可均筆蹟,見《文選注》部分首葉眉批。徐鍇《繫傳》本部分又有兩處朱批,均以“授經案(按)”起首。可見三人合作之跡。且此徐鍇《繫傳》本部分與《説文字句異同錄》之內容基本相同,而後者次行亦題“徐鍇繫傳本”。將二者比讀,不難發現,《説文字句異同錄》之原寫即據《説文摘錄》中“徐鍇《繫傳》本”部分抄成,其後又經增改。而《異同錄》與《摘錄》中之“授經案”筆蹟一律,知《異同錄》即丁授經所抄,且增改者亦爲授經也。此正與上文所推測相一致。

更持此《説文摘錄》與可均所錄引《説文》資料之“底簿”——《舊説文錄》比觀,見《摘錄》書衣所寫引書之頁次(如“自三十四至五十前,皆《文選注》”、“三十三頁《顏氏家訓》、五十頁《荀子注》”之類)正與《舊説文錄》書口葉次所對應者同,而與《摘錄》本身葉次並不相符。《摘錄》天頭常見數字,與《舊説文錄》比對,正是後者版心所書之葉次。惟《摘錄》書衣所寫“自三百四十九至三百八十七頁,皆《繫傳》”,則不見於《舊説文錄》,卻與丁授經所抄補之《説文字句異同錄》書口葉次相合。然《異同錄》之葉次,本寫作“一”之“卅九”,後始改書爲“三百四九”之“三八七”(蘇州碼字)。而與《異同錄》合訂之《韻會舉要引説文繫傳抄》之葉次爲“二〇一”之“三百四八”,正與《異同錄》前後相接。上圖藏《舊説文錄》書口葉次則爲“一”之“一百八十”,其卷前所列徵引書目,無《繫傳》,而所列《韻會舉要》則不見於正文。合而觀之,可知今日所見《舊説文錄》抄本並非嚴可均所編《舊説文錄》全貌。可均所編《舊説文錄》當涵蓋上圖藏《舊説文錄》與國圖藏《韻會舉要引説文繫傳抄》、《説文字句異同錄》三書之內容。考慮到嚴可均摘錄《韻會舉要》引《説文》資料,至嘉慶六年八月始告蕆事,而該部分所編葉次居於《舊説文錄》後半,則《舊説文錄》當即成於《韻會舉要引説文繫傳抄》成稿不久,亦即嘉慶六年底。

《舊説文錄》與《説文摘錄》相比,其文字多有不同。知可均並非徑直迻錄文田所得,而是多有增刪。如徵引陸德明《經典釋文》部分,《摘錄》原無反切注音,《舊説文錄》多爲補入。《舊説文錄》又於書成後,在各條資料右側加書所對應《説文》原書之卷次及部目,以便進一步依《説文》次第匯聚所得材料,即編纂《羣書引説文類》一稿。

從《舊説文錄》到《羣書引説文類》,其轉變之功當歸之姚衡。姚衡於《小學述聞》題記中説:“家大人與嚴丈鐵橋,共造《説文長編》。《羣書引説文類》先成,命衡書之。當時每有多得,輒以小紙別疏其副,置之篋衍。歲月既久,所積遂多,因依引書次弟,錄爲一冊,名曰《小學述聞》。其不在此類者,附錄於後。”[5]今以《小學述聞》與《羣書引説文類》比觀,前者資料之排次與後者之引書次第全然不同,卻與《舊説文錄》所徵引次序大體一致。而《小學述聞》中姚衡所作“按”語,均見於《舊説文錄》正文之小注或天頭之批注。《小學述聞》中又有數處按語標注爲“嚴先生曰”,其內容亦見於《舊説文錄》。譬如,《小學述聞》引《公羊》文十一年《釋文》“圈作圈”,下云:

桉,兩“圈”字,必有一誤。或欲改下作“”,仍非異文也。陸無此例。嚴先生曰:“《韻會》十三阮'圈,又姓氏。於其國,後漢末圈稱’,然則《釋文》正文當出'’字無疑。又《韻會》十四願'圈,一曰邑名,或作’。”[6]
此段文字,“嚴先生曰”之前的部分,見於《舊説文錄》所引《經典釋文·公羊傳》部分“文十一年圈作圈”條下,爲雙行小注,《説文摘錄》則作“兩圈字有一誤”。“嚴先生曰”之後的部分,見於同葉《穀梁傳》標題行下空白處,亦爲雙行小字。[7]至於《小學述聞》之末所附《説文五藏用古尚書説》、《疑是重文》及《鐵橋題跋》五則等,亦均見於《舊説文錄》中。[8]惟所附《儀禮古文今文》部分,則見於《説文摘錄》中。由此可見,姚衡所書《羣書引説文類》,實根據於《舊説文錄》,同時參考了渠父稿本《説文摘錄》。正因如此,《説文摘錄》中才會標注與《舊説文錄》相對應的葉次,自然是爲了兩相比照時的翻檢便利。

姚衡所作工作,即是將姚文田、嚴可均、丁授經所輯錄的群書引《説文》的材料,全部拆分爲一條條的獨立部分,再依據《説文》原書次第將它們分別匯聚於各字頭之下。工作量雖大,但也只是機械勞動。所以,我們看到《羣書引説文類》中各字頭下的材料多有重複,其排列則毫無規律,有待進一步地修改。於是,姚文田便以之爲底本進行了校補工作,勾乙所引資料之次序、合併內容相同或相近者,使其呈現出一定體例。同時,文田又將所得以按語形式補入其中,遂改書名爲《説文解字攷異》。隨後,由姚晏據二人所改,重行謄錄,於嘉慶十年閏六月初八至十一月十八日(1805年8月2日-1806年1月7日)之間抄成清稿。當年歲尾至次年春,姚文田對該清稿再加校閲。遺憾的是,此後二十年,文田“馳騁翰苑,出入瑣闥,恆稽遲未遑”,[9]晚年得暇,始得重理舊作,而精力所聚,多在《古音諧》一書,故直至道光七年(1827)逝世,再未能校定《攷異》也。

《羣書引説文類》成稿後,嚴可均也曾於嘉慶十年五、六月間校閲一過,當年秋天,孫星衍欲先睹爲快,所以可均便撮舉大略,於嘉慶十一年(1806)冬另成《校議》一書。他在嘉慶十一年八月廿四日所作《〈説文校議〉敘》中説:“至乙丑秋,屬稿未半,孫氏星衍欲先覩爲快,乃撮舉大略,就毛氏汲古閣初印本別爲《校議》卅篇。”[10]其中所言“屬稿未半”之“稿”,當即指所校閲之《羣書引説文類》也。

文田去世後,《攷異》之初稿存於姚衡處,清稿則歸姚晏所藏。道光十三年(1833),許槤自姚晏處借得清稿,傳寫一本,即今上圖所藏者。嗣後,葉名灃又借得許抄,亦傳錄一本,即今南京圖書館與國圖所藏寶芸齋本。姚晏父子凋零之後,所藏清稿流落市廛,於光緒五年(1879)由沈秉成購得,再轉贈於覲元。後與覲元所藏初稿一併隨咫進齋藏書,於光緒二十八年(1902)經端方手售歸學部圖書館,即今國圖所藏二本也。

(二)鄭知同和王仁俊的訂補

姚衡所存《攷異》初稿,後藏其長子覲元處。同治十年(1871)冬十月,覲元被任命爲川東兵備道。同治十一年(1872)四月入川,即邀繆荃孫入其幕。[11]其後,覲元文事即多得荃孫協助,如訪求涪州石魚、校定《咫進齋叢書》之類(筆者另有專文)。而覲元最爲重視的《攷異》校理事,亦得荃孫所助。

馬太玄介紹國立中山大學舊藏稿本《攷異》,載錄書中覲元、荃孫校閲時所署日期甚詳,爲更直觀,不妨列如下表:

由上表中可以看到:繆荃孫在同治十二年(1873)五月曾以墨筆校閲國立中山大學藏本《攷異》;次年(1874)四月至十月間,覲元以朱筆再校一過;光緒元年(1875)三月至九月間,及光緒二年(1876)正月,覲元再以藍筆覆校。覲元初校大體是按原書先後依次校閲,覆校時則大體采用倒序。

荃孫曾言:“同治壬申,荃孫在蜀,彥侍觀察招入幕中。出此初藁,囑為整理,次第交寫官,另寫清本,荃孫寫成一份。”[12]則其指示寫官所寫清本,當即此本。其後又經覲元校訂。覲元在致荃孫書札中亦提及此事。光緒元年三月廿三日信中説:“先公《説文攷異》,去年已校有頭緒,開歲以來又束諸高閣,擬俟仁甫回來,另寫清本,奉求校訂。”[13]上述覲元初校之後,確有數月之空,而再行覆校,即在此信之後數日而已。同年四月十四日,致荃孫信又言:“比稍坐定,將《説文攷異》校出三數冊,已錄清本,俟錄出即寄請校正。”[14]其時,覲元已覆校完後五冊,故有“校出三數冊”之言。值得注意的是,覲元於此處説“已錄清本”,是覆校之後,又寫一本。並且計劃將這一清本再交繆荃孫校正。

覲元覆校至光緒二年二、三月間始告完成,其時荃孫入京赴試,並於當年中進士,入翰林院。至光緒三年八月始返成都,四年五月曾在覲元重慶官署短暫居留,當年十月仍還京,“自此不復入蜀”。[15]故荃孫並未參與校正覲元所錄清本。巧合的是,荃孫赴京後,覲元得張之洞(1837-1909)舊幕僚鄭知同(1831-1891),遂將校理《攷異》之事改委知同。

覲元於光緒四年(1878)所作《〈説文新坿攷〉序》中,對鄭珍、知同父子所著《説文新坿攷》極爲稱賞,故付之剞劂。序中説道:“光緒改元,余分巡東川,遞校栞小學家言。適南皮張太史孝達典學蜀中,爲言遵義鄭徵君有考箸特善。其子伯㪅,屬在幕中,常挾稿隨行。慫余爲剞劂,公諸世。輒諾之。逾年,伯㪅持本來。”[16]考張之洞於同治十二年(1873)十月,就任四川學政,至光緒二年(1876)十一月任滿返京。[17]則知同由張幕入姚幕,當即在光緒二年底或三年初。

光緒四年(1878)四月六日,覲元致荃孫信中説:“幸伯更在此,將《説文攷異》校好,然尚差四卷未完。伯更於上年冬間回里,一去杳然。今正書來告急,川資寄往,又復杳然,以故諸事閣起。”[18]可見知同校理《攷異》正在光緒三年中。但知同尚未校完,即携稿而去,最終也未歸還覲元。故荃孫言:“又囑遵義鄭伯更知同爲之,伯更據後出之書增補甚多,彥侍不以爲然。伯更辭館,帶書而行,没於逆旅。彥侍寓蘇,至登上海報以覓此書。”[19]

那麼,知同爲何要攜稿辭館呢?黎汝謙(1852-1909)所作《鄭伯更傳》載述其事甚詳,故不避抄胥之譏,引錄如下:

南皮張公之洞督學四川,邀君襄校……張公秩滿還朝,以君屬川東道姚君覲元。姚君以其先世文僖公《説文攷異》一書,未竟其緒,屬君釐訂。君則大喜,以爲足以大昌厥説。於是,更爲條例,盡洩平生所蓄,發於此編。而又久不就,姚君頗厭薄之,禮意益衰。君亦自負其學,以謂“海內舍我其誰”。因挾其書,南游吳淞,北至津沽,無所遇。遂泝江流,以達鄂渚,謁徵君故人湖北按察使黃君彭年,又不合。遂西上以歸,歸而家益貧,數畝磽确,亦已屬他人矣。於是,君益困,又館於貴州候補道袁君開第。而南皮張公已總督兩廣,開廣雅書局,刊刻經史諸書。君之友王君雪岑,爲君白前事,又延君典校勘。以其暇補訂姚氏《説文攷異》,凡成書二十卷。其與己意不合者,又別爲《正異》兩卷。未幾,張公移督兩湖,君亦以光緒十七年某月日卒於粵。[20]

前文已經説過,浙圖藏本之B型紙部分,即爲知同校訂之稿。則其原寫實爲覲元命“仁甫”所寫,而非繆荃孫指示吳枚升所寫之清本。吳枚升所寫清本實爲馬太玄記錄之俞樾題簽本。我們推測這個本子當已燬於“一·二八”事變商務印書館之難。不過,旅順博物館所藏一冊殘稿抄手與吳枚升寫本極爲相似,且該殘稿中亦有覲元朱筆校,頗疑此本即吳枚升寫本之殘存者。

根據黎汝謙所記,知同在廣雅書局中完成了對《攷異》的補訂工作。考廣雅書局由張之洞於光緒十三年十月二十五日(1887.12.9)奏陳開設,[21]王秉恩被委任爲書局提調。[22]因與秉恩交好,故知同得以入書局爲分校。知同完成補訂之後,秉恩擬爲之刊行,故先錄爲副本,即今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所藏王秉恩抄本也。可惜,書成未久,張之洞便於光緒十五年(1889)十月離開廣東,改任湖廣總督。同年十一、十二月間,王秉恩等張之洞舊屬即遭廣東巡撫游智開奏參革職。[23]故抄成之後,未能及時付梓。光緒十七年(1891)知同便在廣東辭世了。

需要指出的是,前述《攷異》之王秉恩抄本,與初稿(國圖A02104)、清稿(國圖A02102)相比,雖然有所不同,但變動幅度並不算太大,與繆荃孫所言“伯更據後出之書增補甚多”不相符合,亦與黎汝謙所説“更爲條例,盡洩平生所蓄,發於此編”不能相應。原來,王秉恩同時所抄除《説文解字攷異》外,尚有《説文解字商義》十四卷,並附《説文譌字》一卷。這部書亦藏於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並已收入《四編清代稿鈔本》第170冊(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年)影印出版。

此本用綠格紙,半葉十一行,行廿四字,四周單邊,細綠口,單魚尾,版心下鐫“廣雅書局校抄本”七字,左欄外有書耳。與上圖藏《説文校疑》用紙同。該本護葉原題“説文攷異商義”,後圈去“攷異”二字。正文卷端則題作“説文解字商義”,次行題“遵義鄭知同譔”。書中鈐“強學/簃所鈔/書”白方。

該本今存卷一、二、五、十一之十四(均分上、下)及卷六上。其書寫格式爲:摘錄《攷異》所輯資料,爲一段,首行頂格,次行以下低一格;引錄“姚氏曰”或自加案語(以“謹按”起首,偶以“按”字起),爲一段,整體低二格。查其案語內容,正爲浙圖藏本所謂之“覲元謹按”者。惟二者條數之多寡有異耳。我們根據浙圖藏本B型紙部分所加浮簽,其筆蹟與知同手筆無異,提出其中“覲元謹按”多數爲知同校補,今得此《説文解字商義》,可斷言之矣。

此本《商義》卷四下僅有“𥌈”至“䧿”字部分,較上圖藏《説文校疑》僅多一“䧿”字。持二本比對,知此王秉恩抄本即從《校疑》抄成。也就是説,鄭知同在用覲元清本(即“仁甫”寫本)校補時,另用廣雅書局抄紙將自得之案語另加輯錄,即成己作之“商義”。

鄭知同根據“仁甫”寫本重行校補,因增補甚多,故多以浮簽形式黏入,所成者之殘稿即浙圖所藏《攷異》之B本。將知同校補內容繕寫入《攷異》之中,所得本之殘稿即爲浙圖所藏《攷異》之A本。而將知同所校補之案語與所校之《攷異》分別繕錄,便得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所藏王秉恩抄本《説文解字商義》與《攷異》。

光緒十五年七月二十九日(1889.8.25),覲元致趙鳳昌信中説道:“伯庚兄同往鄂垣否?《説文攷異》稾本,務懇婉索寄下。不勝銜感。”[24]是覲元去世前一年,知同仍未歸還其書也。至知同去世後,其校補之本遂由張之洞保管。光緒二十年(1894),之洞委命王仁俊(1866-1914)繼續補纂,以期定稿。光緒二十二年(1896),仁俊所編稿成,名《説文解字考異三編》,其稿本今存兩部,均藏上海圖書館。其書不載文田《攷異》原文,亦不錄知同《商義》文字,僅爲考訂姚、鄭所未考論者,皆以“俊案”出之,故卷端署爲“吳縣王仁俊學”。光緒二十三年(1897),仁俊以此稿請張之洞校閲,之洞命仁俊合姚、鄭二稿於一編,並提議以“説文考異補”名之,是爲定稿。北京大學圖書館藏《説文考異補》稿本一部,存卷一、二(各分上下)。此稿合併姚、鄭、王三稿於一書,故卷端署“遵義鄭知同商義/歸安姚文田輯/吳縣王仁俊補”。

以上三稿,均用半葉九行朱絲欄紙,四周雙邊,上、下朱口,無魚尾,版心下鐫“籀鄦誃扞鄭籑述類稾”九字,爲仁俊著述稿本所常用者。

上圖藏《説文考異三編》(索書號:線普長82717-26),共十冊,夾板面題“説文攷異三編”。扉葉爲吳大澂(1835-1902)題名,大字小篆兩行作“説文解字攷異/三編十四卷”,又隸書一行作“坿獨字成部攷一卷/引漢律令攷四卷”,下署“吳大澂署檢”(鈐“吳印/大澂”白方)。背面有仁俊自題篆字兩行“光緒丙申七月稾/成於籀鄦誃中”。此本前九冊書根題“説文攷異三編”,第十冊書根題“説文引漢律令攷”,書中並無吳大澂題簽所言之“獨字成部攷”。然第九冊之書根題字僅存上半截,此冊較其餘各冊最爲單薄,知所闕下半冊即當爲《獨字成部攷》。書中有夾條五紙,上鈐“籀鄦”白文小長方印,但查其筆蹟實出吳大澂手。其內容則爲針對該稿之校讀意見,如云“中:一本作而。而,合是內字”,查書內卷一上“中,和也”條下有仁俊案語,內云:“鄭注'中,和也’,'中’之訓'和’,自是古義,故額刻大徐本作'和也’。一本作'而’,誤。小徐亦作'和’,《玉篇》、《廣韻》皆有'和也’一訓。並無訓'內’者。段改爲'內’,非。”其實,“一本作而”是段注中的校語,仁俊承襲,吳大澂誤以爲是指下文討論的 “內”字。吳氏所校改,總計68條。

上圖藏《説文解字考異三編》(索書號:線善T286070-71),[25]共两冊,內容與前一本基本相同,惟該本書後無附錄,較前本少《説文引漢律令攷》四卷。但上圖另藏一部仁俊稿本《説文解字引漢律令攷》二卷附錄二卷(線善286039),與此本《説文解字考異三編》用紙、抄手均同,且二書均鈐“樸學/齋藏”白文方印,並爲胡樸安(1878-1947)舊藏。則此二書當是由一種拆分著錄。該本書內有墨筆校改,非出仁俊之手。

北大藏《説文考異補》(索書號:411.26/8787),雖僅前兩卷,但因其爲姚、鄭、王三稿合併之書,故篇幅遠超仁俊初稿《説文解字考異三編》。僅此七分之一殘稿,即已有八冊之多。書中貼改甚多。

以上三本,書前均有仁俊“敘例”一篇,分別作《〈説文解字攷異三編〉敘例》、《〈説文解字考異三編〉敘例》、《〈説文考異補〉敘例》,其中北大本原寫亦作“説文解字考異三編敘例”,後貼改爲“説文考異補敘例”。此三篇文字基本相同,述編纂《説文解字考異三編》緣起及經過。而北大本於文末補加一段,記遵照張之洞之命改定爲《説文考異補》之事。姑據北大本迻錄其文如下:


《説文解字》之學,自漢以來,幾成絕業。國朝鴻儒輩起,斯學大盛。段玉裁極其精,桂馥極其博,王筠極其辨。就其搜羅文字,辨析異同者,則有若歸安姚氏文田之《考異》。大恉據唐、宋以來引文,加以論斷,致爲精密。顧其書係手稿,未勒定本。南皮尚書張孝達師開府兩粵,屬遵義鄭氏知同重加考辨,續爲編纂。草稿初成,未及清繕,其中刪併㚆奪,排比前後,斯事䋣瑣,尚竢來者。
甲午之秋,俊自都南下,薄游鄂渚,謁南皮師。命補纂此稿,勒成定本。俊言於尚書曰:“文僖此稿,雖經鄭氏補纂,然其中遺漏尚多。即如唐、宋以來古書,及近出倭刻小學各種,鄭氏皆未采擷。欲成美觀,必待補苴。盇若再輯鄭氏所遺,籑成《三編》,以請師總纂,可乎?”尚書曰:“然。”俊遂歸里,發篋陳書。先開《三編徵引書目》,大凡近四十種。以兹事體大,乃赴都請假,專意輯述。事越三年,謹依許書原例,定爲十四卷。呈諸南皮師,求加訂正焉。
昔凡考《説文解字》異文者,有鈕氏玉樹《校錄》,專以《篇韻》對校,已刊入江蘇書局,書可單行,例不贅引。唐本《説文解字》“木部”,經湘鄉曾文正國藩、獨山莫氏友芝寀定,至可信從。兹逐事依據,復節引《箋異》以定從違。但此爲許君本書,故不入《徵引書目》。
此編徵采前説,兼及近覽。同學海甯許君克勤,嘗以史炤《通鑑釋文》所引對校。亡友同邑孫君傳鳳又以《韻會》所引對校。今並采其精者。蓋攘善之譏,不敢蹈云。鄭氏珍有《説文解字逸字考》,體極精密,以嫥考逸字,無關異文,概不闌入,以清界限。
此編籑係餘閒,曾攷許書《獨字成部》一卷、許書引漢律令者四卷,今並附於後。此編曾就正同邑吳愙齋前輩、德清俞曲園先生。其中徵引或疎,斷制率畧,薄植淺才,在所不免,尚希海內通人糾而正之,幸甚。光緒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吳縣王仁俊謹記。
是書初名《説文解字考異三編》,稿成,就正於南皮師。師命并纂姚、鄭二稿,合爲一書,示以宜偁“説文考異補”,則名簡易舉。謹遵題此。其體例一依師命云。丁酉十月朔仁俊又記。

仁俊編成《考異三編》初稿後,曾請吳大澂、俞樾(1821-1907)校閲,故上圖本《説文考異三編》中有吳大澂題簽及校字簽條。而上圖藏另一本《説文解字考異三編》中之墨筆校改,或即出俞樾之手。

上引仁俊一文,雖名“敘例”,但有“敘”無“例”,不知何故。1916年,劉師培(1884-1919)主編之《中國學報》,刊載王仁俊遺稿《〈説文解字攷異訂〉敘例》。與上引一篇多有不同而更充實,且“敘”、“例”兼備,爲後來擬付梓時再加修改而成者,惜無年月耳。其中寫道:

本朝經師輩出,小學大盛,段、桂、嚴、王,並樹一幟。而研究異文,既博且精,嚴氏同時,則有姚氏文田。《校議》而外,別著《攷異》。大恉據唐、宋以來引文,凡有異者,悉加采輯。許沖表曰:“博采幽遠,修理舊文。”文僖遺著,庶幾近之。但書尚初稾,未勒清本。遵義鄭君知同,承其家學,補訂姚稾,籑成《商義》,而屬草未定。
仁俊曩在乙未,曾奉南皮先生命,發凡起例,校錄原書。隨筆改訂,刪煩鉤要,分併歸合,條次先後。補錄異文者,數千事,采書搜遺者,四十種。一義違異,必加商榷。一語出入,必俟折衷。書都三十卷,約九十餘萬言。纂集略例,別載左方。采引諸書,後附書目。質之先生,先生曰:“南閣祭酒之學,有此宏編,搜羅文字,辨析異同,庶乎總集大成。群書所載,略備之矣。”將授剞劂,因敘梗概,以告海內治經之子。[26]

此段文字述仁俊三編之工作內容,甚爲簡明。其“凡例”共二十五條,亦甚扼要,以其文長而易見,故僅摘錄最關鍵者兩條:

一、此編以姚稾爲主,凡異文須攷辨始明者,則采鄭稾,所引“知同案”是也。有姚、鄭所遺者,則采拙稾,所稱“俊案”是也。
一、此編采引諸書,悉用善本對校。惟姚、鄭二稾,皆非定本,書眉夾縱,零紙黏籤,朱墨相間,凌雜無次。整齊排比,殫精竭慮,屢易寫稿,勒成此編。原書並無“凡例”,今舉要於後。[27]

從嘉慶初年,姚文田、嚴可均在丁授經協助下,輯錄群書引《説文》資料。到光緒末年,王仁俊完成《説文攷異補》。在長達百年時間裡,先後有姚衡、姚晏、許槤、葉名灃、姚覲元、繆荃孫、鄭知同、王秉恩、張之洞、吳大澂、俞樾、徐恕等人,參與到《攷異》之編纂與傳抄事業中。一代代學人,孜孜矻矻,致力於校訂許書之業,足堪吾輩模範矣。

(三)张之洞及徐世昌的刊版

覲元對《攷異》一書,極爲重視,故自同治末年直至逝前,都著意於是書之校理。早在光緒初年,任職川東兵備道時,覲元即有意刊行此書。故請時任四川學政張之洞爲作序言,張氏《〈説文解字考異〉敘》云:

歸安姚文僖公,小學名家……公之孫彥士兵備能傳家學……文僖別有《説文解字考異》稿本三十卷,藏弆於家,將爲檢校,寫定版行,使之洞爲之敘。此書大恉臚列諸本,首大徐,次小徐,又次群書引《説文》者,不問同異,具載全文。間綴案語,皆與《校議》合。疑此編即未撰《校議》之先,所纂《長編》中之《羣書引説文類》也。其先排比異同,以備財擇。既擷英華以爲《校議》,此編遂姑置之,故未嘗寫定,亦無敘例。然百年以來,諸小學家校勘,探索大略,所據不外所列諸書。而取舍殊科,終難斠若畫一。今備舉其文,以待學者自擇,且俾家罕藏籍者據此一編,坐收衆本,又渻紬繙薈錄之勞。若刊而布之,其爲士林宏益,亦已多矣。[28]

正因如此,《書目答問》中所列“説文解字考異”一條下,才注云:“姚氏咫進齋家刻本,未畢工。”[29]遺憾的是,直到光緒十六年(1890)覲元離世,仍未終竟其事。繆荃孫説:“伯更辭館,帶書而行,没於逆旅。彥侍寓蘇,至登上海報以覓此書。後彥侍堂弟藏此清稿,函交彥侍,彥侍大喜,將爲開雕而病歿。”[30]覲元一生,刻書不下數百卷,卻終未刊行《攷異》,究其原因,實爲覲元過於看重而期於完善,託之知同而又逢其嬾漫久未交稿也。

覲元之後,王秉恩、王文燾父子亦曾擬刊知同校理之稿。文燾於王秉恩抄本《攷異》前所作識語中説:“《説文解字攷異》十五卷,歸安姚文僖公纂輯,彥侍方伯命鄭伯更先生攷訂。先嚴擬刊之廣雅書局,此所錄副本也。癸卯,重攜至粵,不意爲白蟻所蛀。往歲命工拾補殘缺,幸尚可補。今聞丁氏得文僖稿本(原注:見所輯《詁林》提要後語),將叚以補完之。它日刊《勥斆宧樷書》,籍成先志焉。”可惜,王氏父子亦未如願刊行。

前引王仁俊《〈説文解字攷異訂〉敘例》中有“將授剞劂”云云,仁俊增補此書,是受張之洞之命,則此次欲刊其書者當即是之洞。然終未見其版行也。

馬敘倫(1885-1970)在1933年前後所印行之《讀書續記》卷五中,曾提及徐世昌(1855-1939)正在刊刻王仁俊訂補之稿,文云:“余友許季湘寶蘅云,王捍鄭復有增補。又聞之傅沅叔增湘,謂徐菊人將姚、鄭、王三家之書,已付雕板,不知何年可畢。余方欲過錄姚書,聞此而止。”[31]馬氏此條筆記中有“余往年以清人所著關於《説文》之書,萃爲一目,姑付活字印之”一句,查其所編《清人所著説文之部書目初編草稿》,刊載1926年《圖書館學季刊》第1卷第1期中(第111-136頁),則該條筆記約當成於1930年前後。徐世昌於1922年退出政壇,隱居天津,以著述、刻書作娛老計。則其刊刻《攷異》當即此時也。雷夢水(1921-1994)在《書林散葉》一文中説:“1983年6月14日,由中國書店出版科王志鵬先生談及近間借來《説文解字考異》殘版,僅存卷一之上、卷二之上,爲歸安姚文田撰,南皮張之洞訂補,天津徐世昌校刊。未悉全刻否,待考。”[32]知徐世昌所刊刻之底本,即張之洞所藏仁俊增補本。

1930年,中山大學語言歷史研究所將所藏姚文田《説文解字攷異》稿本列入擬印之《秘笈第一集》中,並言其書“已交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影印,不久當可出售”。[33]然而,此番影印計劃亦以失敗告終。

前人於《攷異》一書,屢欲刊而屢未成,其命運真可謂蹉跎至極。差可欣慰的是,近年來,《攷異》的諸多稿抄本已漸次影印行世。

2012年,《四編清代稿鈔本》第一七〇至一七二冊收錄有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所藏王秉恩抄本《攷異》及鄭知同《商義》。

2019年,《浙學未刊稿叢編(第一輯)》第七十二、七十三冊收錄浙江圖書館藏本。

2020年9月,《清代〈説文解字〉研究稿抄本叢刊》第五至八冊收錄國圖藏清稿本。

2020年12月,《國家圖書館藏未刊稿叢書·著作編》亦收錄國圖藏清稿本,且爲全彩影印。

2021年,《上海圖書館藏清人説文研究稿鈔本叢刊》第二十冊收錄上圖藏王仁俊《説文解字考異三編》。

除此而外,國圖所藏《攷異》初稿、清稿及上圖藏許槤抄本、南圖藏葉名灃抄本、鄂圖藏徐恕抄本,亦均已全文數字化。國圖二本及所藏一冊葉名灃抄本且已公佈於官網。

前人欲刻而未能、欲抄而未果之書,今日則已化身萬千,並可於網上隨時查看。吾輩獲致資料之便利,勝於前人何啻千百倍。

三、《攷異》的版本系統與承續書籍

從上文的考察中,不難發現,《攷異》一書,雖然始終未能刊行,但它並非沒有產生影響,得見其書者,不乏耆儒名宿。那麼,《攷異》一書在著作之林中,究竟處於何種地位呢?換言之,都有哪些書籍和《攷異》有所關聯?而其自身的衆多稿抄本之間又是何種關係呢?這是本節所要探討的問題。

(一)《攷異》承繼書考

作爲一部輯錄群書引《説文》資料的彙編成果,《攷異》一書前有所承,是再自然不過。這是説,有一批文獻在其徵引之列。除此之外,《攷異》成編之前,尚有階段性成果,亦屬於其“承繼之書”。

1、徵引之書

嚴可均在《舊説文錄》中,列有一份“書目”,即其時所徵引者。它們是:

鄭康成《周禮注》 《儀禮注》 《禮記注》  陸德明《經典釋文》

皇侃《論語義疏》 孔穎達《五經正義》 賈公彥《周禮疏》  《儀禮疏》

亡名氏《公羊疏》 楊士勛《穀梁疏》 元行沖《孝經疏》  邢昺《論語疏》

《爾雅疏》 無名氏《孟子疏》 裴駰《史記集解》  司馬貞《史記索隱》

張守節《史記正義》 顏師古《漢書注》 劉昭《續漢志補注》 李賢《後漢書》

酈道元《水經注》 顏師古《匡謬正俗》 顏之推《家訓》  李善《文選注》

釋元應《一切經音義》 楊倞《荀子注》 徐堅《初學記》  張參《五經文字》

唐元度《九經字樣》 《繫傳》所載李陽冰刊定本  《繫傳·疑義篇》

殷敬順《列子釋文》 孫奭《孟子音義》  吳淑《事類賦》  《隋書·志》

《封氏聞見記》 樓大防《攻媿集》 《廣韻》  李昉等《太平御覽》

李延壽《南史》 何超令升《晉書音義》 長孫無忌等《唐律疏義》

杜佑《通典》 歐陽詢《藝文類聚》 《汗簡》  慧苑《華嚴音義》

《新唐書》 《韻會舉要》 《六書故》  《三國志》  宋本《白氏六帖》

未修補本《北堂書抄》[34]

以上所列52條,涉及古籍51種。而《攷異》初稿與清稿中,又可見《玉篇》、《類篇》、《集韻》等三種。

王仁俊在《説文考異補》中,列有《考異原編姚本補編鄭輯徵引書目》,著錄42種,計有:

顧野王《玉篇》、酈道元《水經注》、劉氏《稽瑞》、蘇鶚《演義》、長孫無忌《唐律義疏》(當作“疏議”)、段公路《北戶錄》、賈勰《齊民要術》注、李涪《刊誤》、蘇恭《本草》、《國語舊音》、宋庠《補音》、釋道世《法苑珠林》、釋湛然《輔行記》、虞世南等《北堂書鈔》、徐乾等《初學記》、釋元應《一切經音義》,已上梁、魏、唐。郭忠恕《佩觹》、郭忠恕《汗簡》,已上五代。李籍《周髀算經音義》、丁度等《集均》、司馬光《類篇》、婁機《班馬字類》、賈昌朝《羣經音辨》、鄭樵《通志》、陸佃《埤雅》、羅願《爾雅翼》、張有《復古編》、王伯厚《三家詩考》、王伯厚《漢制考》、王伯厚《困學紀聞》、董逌《廣川書跋》、洪興祖《楚辭補注》、洪邁《容齋五筆》、呂祖謙《古易音訓》、孫奭《孟子音義》、僞孫奭《孟子疏》、程大昌《演繁露》,已上宋。僧行均《龍龕手鑑》,已上遼。韓道昭《五音集均》,已上金。戴侗《六書故》、黃公紹《韻會》,已上元。陳第《毛詩古音攷》,已上明。

末有識語云:“鄭稾有引書目三紙,前後到厠,復未全列。俊乃細斠所采,凡姚、鄭所有,悉錄於目,以避複出。且略分時代,使後有攷焉。若徐鍇《繫傳·通論》,爲《説文》本書,不宜入目,故鄭列而俊刪之。俊又識。”

其初稿《説文解字考異三編》中,則題作《説文考異補編徵引書目歸安姚文田元輯/遵義鄭之同補纂》,所列與《説文考異補》所載間有異同,共計有46種,以非定稿,不復迻錄。

仁俊又自錄“三編”所徵引書目,計有39種。分別是:

劉義慶《世説新語注》,已上宋。顧野王《玉篇》,已上梁。邵思《姓解》、顏之推《顏氏家訓》,已上北齊。杜臺卿《玉燭寶典》、蕭吉《五行大義》,已上隋。姚思廉《梁書》、陸德明《尚書釋音》、顏師古等《漢書集注》、章懷太子等《後漢書注》、殷敬順《列子釋文》、李石《續博物志》、《秘府畧》、釋瞿曇等《開元占經》、釋惠琳《一切經音義》、釋希麟《一切經續音義》、釋慧苑《華嚴經音義》,已上唐。呂祖謙《讀詩記》、薛據《孔子集語》、宋敏求《長安志》、史炤《通鑑釋文》、王瓘《北道刊誤志》、陳鵠等《文苑英華辨證》、蔡夢弼《草堂詩箋》、黃鶴《注詩史補遺》、史容《山谷外集詩注》、史鑄《會稽三賦注》、孫奕《示兒編》、袁文《甕牖閒評》、王觀國《學林》、李誡《營造法式》,已上宋。納新《河朔訪古記》、李翀《日聞錄》,已上元。周嬰《巵林》、黃省曾《獸經》、劉允鵬《龍筋鳳髓判注》、凌義渠閔元京《湘煙錄》、陶宗儀《輟耕錄》、楊淙《群書考索古今事文玉屑》,已上明。

末亦有識語云:“餘如《水經注》、《齊民要術》、《稽瑞》、《文選注》、《初學記》、《法苑珠林》、《北堂書鈔》、《茶經》、《太平御覽》,凡前編已徵而三編搜其遺者,皆不著於目。俊記。”實際上,仁俊編排之間略有疏漏。此處所列《玉篇》、《尚書釋音》、《漢書集注》、《後漢書注》、《列子釋文》、《華嚴經音義》均見《攷異》徵引,不當重複列出,仁俊所以自相牴牾者,蓋因所編前目乃據鄭知同之引書目,而未細檢書中實際所引也。且仁俊已列《玉篇》於前目,而此處再列,亦嫌疏忽太過。而《茶經》一種,姚、鄭實未引及,仁俊亦未列入前目,於此《三編徵引書目》爲失收。

合計仁俊所列,剔除重複,實爲76種。嚴可均已列出而仁俊闕載者則有《周禮注》《儀禮注》《禮記注》《論語義疏》《五經正義》《周禮疏》《儀禮疏》《公羊疏》《穀梁疏》《孝經疏》《論語疏》《爾雅疏》《史記集解》《史記索隱》《史記正義》《續漢志補注》《匡謬正俗》《文選注》《荀子注》《五經文字》《九經字樣》《事類賦》《隋書》《封氏聞見記》《攻媿集》《廣韻》《太平御覽》《南史》《晉書音義》《通典》《藝文類聚》《新唐書》《三國志》《白氏六帖》等34種,則姚、鄭、王三稿徵引之書已達一百一十種。

2、脫胎之書

根據上文所考述,可以知道,在《攷異》成稿之前,先有姚文田《説文摘錄》(北大藏稿本)、嚴可均《韻會舉要引説文繫傳抄》(國圖藏稿本)等彙編原始資料集。其後,丁授經爲文田校訂《説文摘錄》中的《繫傳》部分,重新謄清並校補,即爲國圖藏《説文字句異同錄》未改葉次之前的樣貌。嚴可均更據自己所得原始資料集,並加入《説文摘錄》與《説文字句異同錄》,編爲《舊説文錄》(包含上圖藏《舊説文錄》之底本之原寫、國圖藏《韻會舉要引説文繫傳抄》稿本、《説文字句異同錄》清稿本)。其後,姚衡再據以改編爲《羣書引説文類》(國圖A02104之原寫),同時於《舊説文錄》稿本上加入己之心得,即爲上圖藏《舊説文錄》之底本,將自作校語獨立成書即爲《小學述聞》。姚文田再對《羣書引説文類》進行批改,所得即爲《説文解字攷異》之初稿(國圖A02104)。

(二)《攷異》版本系統

《攷異》雖始終未能版行,但在長達百年的編纂史裡,產生了多達部稿抄本。這些本子之間有遠近不同的關聯,通過前文的考述,可得如下信息:

1.嘉慶六年八月至嘉慶九年之間,姚衡寫成《羣書引説文類》。嘉慶十年,姚文田以之校補即成《攷異》之初稿。今藏國圖(A02104)。

2.嘉慶十年閏六月初八至十一月十八日之間,姚晏根據《攷異》初稿重行繕寫,成《攷異》清稿。今藏國圖(A02102),已殘。

3.道光十三年,許槤借姚晏所藏清稿傳寫,遂有《攷異》許槤抄本。今藏上圖(線善759049-55)。

4.道光十三年至咸豐九年間,葉名灃據許槤抄本再行傳錄,即得葉氏寶芸齋抄本。今藏南圖(GJ/117928)與國圖(字131.35/865.2)。

5.同治十二年,繆荃孫指示吳枚升,據覲元所藏初稿謄清一本,姑名爲“繆抄本”。曾經俞樾、國立中山大學圖書館藏,疑今日旅順博物館(15.636)所藏一冊即屬該本之殘存者。

6.光緒二年,覲元以所校繆抄本,命仁甫謄清一本,可名爲“姚抄本”。浙圖藏本(善816)B型紙部分之原寫即爲此本之殘存者。

7.光緒三年至十五年,鄭知同以姚抄本再加校補,所成當名“鄭校本”。浙圖藏本(善816)B型紙部分即爲該本之殘存者。

8.光緒十五年,王秉恩於廣雅書局以鄭校本錄副。殘本今藏粵省中山圖(80/2.50.728)。

9.民國時,徐恕自王文燾處,傳錄王秉恩抄本。即今鄂圖所藏(善/1454)兩卷。

不難發現,除了許槤抄本、葉名灃抄本源出於姚晏所藏清稿外,其餘各本均祖出姚衡所藏初稿,前者不妨名爲“晏系”,後者則名“衡系”。晏系之中,葉名灃抄本訛字較多,清稿今已殘缺,故該系列以許槤本爲優,而清稿多能校正其訛字。衡系諸本,王抄與徐抄之外,均可視作稿本,既迭經校補,故愈後愈完善。然衡系諸本,除祖本外,均爲殘帙,則又不得不比而觀之也。

(三)《攷異》流衍書考

《攷異》成稿後,始終未能寫定。但在流傳過程中,卻也衍生出幾部著作。上文已考述者,有如下幾種:

1.鄭知同於廣雅書局中,將校補《攷異》時己之所得,另行輯錄,成《説文解字商義》稿。今上圖藏《説文校疑》(線善T286151)即其殘本。

2.王秉恩亦傳寫知同《商義》成一本。今粵省中山圖(80/2.50.729)藏其殘本。

3.光緒二十二年,王仁俊校補之《説文解字考異三編》初稿成。今上圖藏其稿本兩部(線普長82717-26、線善T286070-71)。

4.光緒二十三年,仁俊合姚、鄭、王三稿爲一書,成《説文考異補》。今北大圖書館藏其殘稿(411.26/8787)。

《攷異》據《羣書引説文類》改編而成,《説文校議》亦以《羣書引説文類》爲考辨藍本,則《校議》與《攷異》爲同源異流,實屬近親也。

附:《攷異》周邊書籍譜系圖

附記:承北师大董婧宸老師相告,近日始知浙江大學圖書館尚藏有一部馬叙倫抄本《説文解字攷異》(索書號:特1/023)。該本以12行墨格稿紙抄寫,板心下鐫“研究所國學門”。書凡四册,僅有卷五(上下)、卷十(上下)。其天頭批語多云“初稿”如何、“二稿”如何,按其内容正與國圖所藏兩部稿本相符,結合馬氏《讀書續記》所言“兩稿今存京師圖書館”、“余方欲過錄姚書,聞此而止”,知此本當即馬氏任職北大前後於京師圖過錄者,時當在1920年代。

又,繆荃孫言覲元爲覓鄭知同挾去之《説文解字攷異》“至登上海報”,今檢知報文反復刊載於《申報》1883年10月31日至11月20日之間。其文云:

《尋友》:貴州遵義鄭伯庚先生名知同,向在敝處襄校先集。壬午薄遊津、滬,刻聞復之鄂、湘。携先文僖公所著《説文攷異》稿本並他書數種,現急於刊刻。此係先集,費盡心力,務請鄭君見此告白,即速擲寄蘇州大井巷惲宅,或寄上洋福瀛書局。倘有與鄭君熟識,知其下落,亦乞兩面寄知,感謝不盡。歸安姚氏謹白。
2023年12月12日二校補記
注釋:

[1] (清)姚文田:《〈説文聲系〉敘》,載《説文聲系》卷首,《續修四庫全書》第246冊據清嘉慶九年(1804)姚氏自刻本影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59-460頁。

[2] 案:文田生平資料甚多,尤以成玲所編《姚文田之生平與年譜》爲詳,見所著《姚文田生平及其古音學研究》(臺北:樂學書局,2000年)第一章,故本文即參考是書。不復出注。

[3] 案:嚴氏生平,參考陳韻珊、徐德明編著《清嚴可均事蹟著述編年》(臺北:藝文印書館,1995年)。

[4] (清)姚文田、嚴可均:《説文校議》,《續修四庫全書》第213冊,第467頁下欄。

[5] (清)姚衡:《寒秀艸堂筆記》,《叢書集成初編》據咫進齋叢書本排印,第1頁。

[6] (清)姚衡:《寒秀艸堂筆記》,《叢書集成初編》據咫進齋叢書本排印,第2頁。

[7] (清)嚴可均:《舊説文錄》,《清代〈説文解字〉研究稿抄本叢刊》第10冊第26頁。

[8] 分別見於《清代〈説文解字〉研究稿抄本叢刊》第10冊第325、359、365、189、267、327頁。案:《鐵橋題跋》末一則爲“韻會舉要”,見《韻會舉要引説文系傳抄》,亦屬《舊説文錄》原稿之部分。

[9] (清)姚晏:《〈古音諧〉後記》,載(清)姚文田:《古音諧》,《續修四庫全書》第246冊據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刻本影印,第711頁下欄。

[10] (清)姚文田、嚴可均:《説文校議》,《續修四庫全書》第213冊,第467頁下欄。

[11] (清)繆荃孫:《藝風老人年譜》,《繆荃孫全集·雜著》,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年,第169頁。

[12] (清)繆荃孫:《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見《繆荃孫全集·目錄①》,第408頁。

[13] 錢伯城、郭群一整理,顧廷龍校閲:《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290頁。案:信中言“《佛圖關銘》已刻好”,查此銘刻於同治十三年六月;又言“前歲吾兄所假《地理志》樣本,想已刊就,務祈代爲索還”,此指章壽康借覲元所藏徐松批校錢坫《新斠注漢書地理志》一書爲之刊刻事,查章氏所刻《新斠注地理志集釋》成於同治十三年,而光緒元年四月十四日覲元致荃孫信中説道“碩卿寄來《地理志》樣本”,則此處言“想已刊就”自在其前。綜上兩點,可定該信作於光緒元年。

[14] 錢伯城、郭群一整理,顧廷龍校閲:《藝風堂友朋書札》,第1290頁。案:此信所言寄繆荃孫新刻書事,見於浙圖藏稿本《姚覲元日記》同治十四年(即光緒元年)四月十四日條(影像本第42頁)。

[15] (清)繆荃孫:《藝風老人年譜》,《繆荃孫全集·雜著》,第171-173頁。

[16] 載(清)鄭珍、鄭知同:《説文新坿攷》,清光緒五年(1879)姚覲元刻《咫進齋叢書》本。

[17] 吳劍傑編著:《張之洞年譜長編》,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43、50頁。

[18] 錢伯城、郭群一整理,顧廷龍校閲:《藝風堂友朋書札》,第1290頁。案:此信中言及接到繆荃孫所寄書,並隨信寄贈新刻書,分別見上圖藏稿本《弓齋日記》光緒四年三月十七日、四月初六日(影像本第86、88頁),故知此信作於光緒四年。

[19] (清)繆荃孫:《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見《繆荃孫全集·目錄①》,第408頁。

[20] (清)黎汝謙:《夷牢溪廬文鈔》,清光緒二十七年(1901)羊城刻本,卷四葉22B-23A。

[21] 吳劍傑編著:《張之洞年譜長編》,第211頁。

[22] 彭華:《華陽王秉恩學行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11年第3期,第42頁。

[23] 吳劍傑編著:《張之洞年譜長編》,第259、263頁。

[24] 《趙鳳昌藏札》,影印本,第387頁。案:函內言及慰祖“七月五日即有鼓盆之戚”,查慰祖妻卒於光緒十五年七月五日(《姚氏家乘》卷九上葉12B,影像本第6冊第26頁),故知該信即作於該年也。

[25] 案:曹錦炎主編之《上海圖書館藏清人説文研究稿鈔本叢刊》第20冊已將該本影印出版(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21年)。李國英等編《小學文獻序跋彙編》亦影印有該本卷前之《〈説文解字考異三編〉敘例》(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422-425頁)

[26] (清)王仁俊:《〈説文解字攷異訂〉敘例》,《中國學報》1916年第3期,葉1B-2A。

[27] (清)王仁俊:《〈説文解字攷異訂〉敘例》,《中國學報》1916年第3期,葉2A。

[28] 丁福保:《説文解字詁林·補遺·前編上》,第17冊第15347頁。

[29] 呂幼樵:《書目答問校補》,張新民審補,第74頁。案:范希曾《補正》誤以爲“姚書咫進齋本,光緒初年刻成”。

[30] (清)繆荃孫:《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繆荃孫全集.目錄①》,第408頁。

[31] 馬敘倫:《讀書續記》卷五,葉34B-35A。

[32] 原載《文史資料選編》第45輯,北京:北京出版社,1992年,第236頁。又見《文苑擷英》,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64頁。

[33] 《國立中山大學語言歷史學研究所概覽》,第3、113頁。

[34] (清)嚴可均:《舊説文錄》,《清代〈説文解字〉研究稿抄本叢刊》第10冊,第7-9頁。

【作者简介】

赵兵兵,文学博士,北京大学图书馆馆员。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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