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们为什么生生不息——从蔡崇达《草民》谈起

 觉叔说 2024-09-30 发布于安徽

01

“所有的写作,其实都是试图在为自己和他人生下故乡——于我们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个个灵魂,参与并构成了我们本身,他们是我们的来处,是构成也是安放我们灵魂的地方。他们是我们的故乡。”这是作家蔡崇达在其新作《草民》后记中的一段话,我深受感触。虽然跨越时空,但是同为“背井离乡者”,内心复杂的情感和不可言说的酸楚是有共通之处的。

第一次知道蔡崇达这位作家,源于《皮囊》这本书。记得是在2015年,那时候还在学校读书,无意中在当当上闲逛的时候,看到这本书位居热榜之首。虽然我不是一个看榜下单的读者,或者说自己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接触新作家的人,但是看到陌生作家的陌生作品能够有如此高的人气,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决定下单一探究竟。

文字的真实细腻,以及引人共情的力度、深度是我对《皮囊》这本书最直观的印象。尤其是当后来知道蔡崇达是位80后,并且在写这本书的时候30岁左右的时候,心底油然而生充满敬意。《皮囊》是他的处女作,称得上是“出道即巅峰”。后来,销量超600万册,还被译成英、俄、韩、葡等多种语言,在全球多个国家及地区发行,也侧面印证这是一部好的作品。

《皮囊》是一部带着“小说”叙事性的散文集,14篇文章,写了很多人物的故事,从他们身上来探讨生命的妥协与执着、悲喜与酸楚、苦难与辉煌,该书有对生命终极问题的拷问,涉及信仰、残疾和死亡。一部有深度的作品,肯定是用一种客观、细致、冷静的写作方式,把众生相、普世情、个人意尽可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读者望得见别人、看得清自己,《皮囊》属于这一类。

蔡崇达算不上一位高产的作家,他曾这样解释自己的“低产”:“不是没有写,而是要达到我心里值得出版的线。”所以,他的第二部作品长篇小说《命运》打磨了七八年,终于在两年前与读者见面了。故事主要写主人公阿太在面对死亡、神明、灵魂的过程中,如何建立起自我生命信仰,写人间生灵似曾相识燕归来。

《命运》探讨了生死的问题,不沉重、很豁达,让我不由地想起前两年上映的电影《人生大事》,影片中讲述了一个用温情喜剧和人间烟火气包裹着的有关生与死的故事,我们可以从仅有一墙之隔的婚庆店和殡葬店中得到别样的解读:除了生死,人生别无大事。而生死,也是每个人必将面临的人生环节。《命运》与《人生大事》,都是2022年与大家见面的,是巧合,也是不谋而合。

今年,蔡崇达的第三部作品出版了,我是在一次与好友聚会聊天时听到的,他说他在读蔡崇达的《草民》,深受触动,当时他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半斤白酒下肚了。我心里想,蔡崇达的作品之前读过《皮囊》和《命运》,《草民》却没曾听过,于是赶紧网上查了下,才知道是今年刚刚出版的新作。

02

《草民》这本书,封面设计得很有特点,浅绿色的草地为背景,深绿色的小草组合构成了“草民”两个字,书的中央写了两句话:“我们为什么生生不息 我们凭什么生生不息”。

《草民》是蔡崇达“故乡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从《皮囊》《命运》到《草民》,蔡崇达的写作一直以故乡为根源,不过,这个故乡不仅是童年记忆里那个原生态的故乡,而是站在社会、历史和人物的高点回望之后重塑的文学故乡。正如作家本人所说:“从2014年到2024年,三本书写了十年。2014年,我是既告别家乡又无法抵达远方的人,不知道如何展开每个新的日子,十年后的如今,我终于把故乡生下来了。”

作品取名为“草民”二字,我的理解是“草”含义为基础的、普通的,“草民”并非有贬义的成分,泛指生活在广袤大地上普通的民众百姓,这部作品就是写作者家乡一个个“草民”的故事。另外,“草”虽然普通,随处可见,但生命力顽强,根植于大地,野火烧不尽,正如作品中呈现出来人的精神品质,即坚强不屈、百折不挠。正是这样外表看似不起眼内在其实很强大的“草”的意象,回答了“生生不息”之问。

蔡崇达自己说过,我就是野草,我在讲野草的故事。《野草》这本书中,讲述了作者家乡福建海边小镇东石镇的平凡村民,历经生命中的挫折与困境,仍如野草般坚韧顽强地生活。

《草民》一书写了7个故事,故事情节都不是很复杂,灵感来源于作者故乡泉州市东石镇,虽然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但是从文字输出的细腻情感可以感受到真实性还是相对足的。这七个短篇看似独立,其实人物之间互有关联,上一篇中的人物可能会出现在下一篇里。

其中《曹操背观音去了》讲述了“守村人”曹操日复一日地用生命的长度来见证小镇的沧桑变化,用一句句问候与祝福温暖和治愈小镇的寂凉与苦楚;

《台风来了没》讲述了两个走出小镇的“成功人士”中年失意再次回到家乡的故事,在相互慰藉与自我和解中重拾前进的勇气;

《秋姨的赌博》讲述了突遭人生重大变故的秋姨同命运抗争一生的经历,在“生存和毁灭”的问题上活得执着和顽强;

《体面》讲述了一位拒绝施舍和救济、靠着自己双手劳动来还债的的妇人,她骨子里的倔强坚守着属于她的那一份体面;

……

《草民》里的人物,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悲苦与委屈。正如作者蔡崇达说的那样,他们都在和自己的命运撕咬,不断挣扎,不断生长。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遭遇一些挫折和磨难,你在深夜里的痛哭,不会有人在意;你声嘶力竭地抱怨,也改变不了现状。我们要向《草民》里的那些人学习,收起抱怨,擦干眼泪,如野草一般,即使经受风吹雨打、烈火焚烧,也依旧“春风吹又生”。

人们常说,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两个字。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草民》中七个神性与人性交织的故事,引起人们强烈的情感共鸣,也能使人莫名宁静,我们看着书里的人、读着书里发生的故事,不知不觉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许这就是我,那就是你,那个他也在不远处。

03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我们年少时想要逃离的地方,是我们年老,想回,可能已经回不去的地方。故乡,是清明的那柱香,是中秋的那轮月,是春运时的那张车票,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口音。……”故乡之于我们,有太多复杂的情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出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和大多数农村一样,90年代人们还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那时候,虽然日子过得比较清苦,但是比较安逸自在。农忙时,家家户户一家老小奋战在田地里,享受着丰收的喜悦;农闲时,男人们在村子里的小商店里打打麻将,女人们聚在一起拉拉家常,小孩子则三五成群玩着游戏。

农村是个熟人社会,大家相互熟悉不会觉得拘谨,同时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彼此间“从心所欲不逾矩”。像我的父辈们,他们的同龄人从小一起长大,在一个小村庄里相处大几十年,每天面对面接触,熟悉到凭足声、声气即可知道对方是谁。家乡对于他们来说,一草一木都是渗入到血液里、刻在骨子里的。

《草民》一书中塑造了很多的人物形象,这些人虽然是生活早闽南,但是我们还是会觉得书里的曹操很像我们村里的谁,秋姨很像我认识的谁。书中这些人身上的一些特性,很多是共通的,几千年来的乡村形态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世界观、价值感,与其说生生不息的是一代又一代的“草民”皮囊,倒不如说生生不息的是“草民”身上蕴含的可贵精神。

蔡崇达曾经说过:“人们总是需要故乡的,特别这个不断摧毁和建设的当下——我们只有知道故乡如何构成我们,我们才能知道,自己可以如何探向远方。”

和蔡崇达一样,自己也是离乡在外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的褪去,故乡对于我来说,变得越来越模糊,尤其是当村庄的一位位老人相继离世、儿时玩伴远走他乡时,再回到故乡,觉得自己像个异乡人误打误撞进来。所以,我能理解作者常说的写“故乡三部曲”的目的,就是通过文字,把已经逝去的一个个灵魂具象化,把他们留在文字里,只要他们还在,他们的故事还在流传,从此我们再也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年少时,或是父母鞭策,或是切身感受,觉得家乡落后,于是暗自发誓努力读书走出去;等到人到中年,经历了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尔虞我诈,在焦虑不安或者精疲力尽后,又很想回到故乡。

在读完蔡崇达“故乡三部曲”后,愈发觉得,我们对于故乡的挂念,是因为我们需要那么一个地方,在迷茫无助时、在人生低谷时给予我们缓冲的力量,回得了家才更有力量去往远方。无论走多远,心里总有一段回家的路。

我们为什么生生不息?我想是故乡给予我们的充足养分,无论何时何地,总能激励我们向下拼命扎根、向上不断生长。

2024年9月

【做时代的发声者】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